镜系列·前传 朱颜 第27章
那條通路只能维持片刻,她顾不得疼痛,一把抱起那個孩子,朝着头顶的海面急速上升,竭尽全力。
终于,她看到了侍从们的船,对着她大呼:“郡主……郡主!”
不止一條船,后面還有至少十條,急速驶向了她。一眼看去,半夜的岸上還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群,火把照亮了整個码头——怎么回事?這样的深夜,這個城外的码头为什么会忽然出现了那么多人?
她来不及多想,竭尽全力浮上海面,却无力抓住船舷,整個人软倒在水上,一手死死地握着玉骨,一手死死地抱着那個孩子。
“快,快把郡主拉上来!”有人惊呼,却是盛嬷嬷。
朱颜被侍从们拖上了船,瘫了下去,不停地咳嗽着,吐出了胸臆裡咸涩的海水。然而,她却不敢大意,一直紧张地盯着的海面——那些黑影在水下逡巡,不知道何时就会忽然跃出水面、将她重新拖下去!
然而,当又一艘船靠過来时,水下那些黑影骤然消失。
“郡主受惊了。”她听到有人开口,“玉体无恙?”
第十章:孤儿
谁?朱颜愕然抬头,却看到一條白色的楼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侧,船头站着一個贵族男子,大约在而立之年,面如冠玉,白袍上面绣着蔷薇的纹章,正微微俯下身来,审视似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她。
她下意识地拉紧了衣襟,愕然道:“你……你是谁?”
那人微笑:“在下白风麟叶城总督。”
“啊!是你?”朱颜吓了一跳,“雪……雪莺的哥哥?”
“正是在下。”白风麟颔首。
朱颜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湿漉漉的衣襟,捋了一下乱成一团的头发,转瞬想到此刻自己在他眼裡该是如何狼狈,再想到這事很快六部都会知道,少不得又挨父王一顿骂,顿时一股火气就腾地冒了出来,再顾不得维持什么风度,劈头就道:“都怪你!”
白风麟愣了一下:“啊?”
朱颜看着自己浑身湿透的狼狈样子,气鼓鼓地說:“如果不是你把我关在城外,怎么会出今晚這种事?”
“郡主,你怎么能這么說话?太失礼了!”盛嬷嬷坐
着另一艘快艇赶了過来,急急打圆场,“总督大人救了你,還不好好道谢?”
“哪裡是他救了我?”朱颜嗤之以鼻,扬了扬手裡的玉骨,“明明是我杀出一條血路自己救了自己……他脸皮有多厚,才会来捡這個便宜?”
盛嬷嬷气得又要数落她,然而白风麟却是神色不动,微笑道:“是。郡主术法高强,的确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杀出重围脱了险,在下哪敢居功?让郡主受惊,的确是在下的失职,在這裡先向郡主赔個不是。”
“……”他如此客气有礼,朱颜反而吃瘪,下面的一肚子怒火就不好发泄了,只能嘟囔了一句,“算了!”
白风麟挥手,令所有船只调头,“海上风大,赶紧回去,别让郡主受了风寒。”
此刻正是三月,春寒料峭,朱颜全身湿透,船一开被海风一吹,顿时冻得瑟瑟发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将那個鲛人孩子拢在怀裡,用肩背挡住了吹過来的风——她倒還好,這孩子本来就七病八灾的,可别真的病倒了。
“郡主冷嗎?”白风麟解下外袍递過去给她,转头吩咐,“开慢一点。”
“是。”船速应声减慢,风也沒有那么刺骨了。
朱颜披着他的衣服,瞬间暖和了很多,顿时也觉得对方顺眼了许多——其实她听雪莺說起這個哥哥已经很久了,却還是第一次见到。作为白之一族的长子,又当了叶城的总督,将来少不得要继承白王的位置的。以前依稀曾听别人說這個人口蜜腹剑,刻薄寡恩,然而此刻亲眼见到的白风麟却是客气谦和,彬彬有礼,可见传言往往不可信。
比起雪莺,她的這個哥哥可真是完全两样。
“哎,你和雪莺,应该不是同一個母亲生的吧?”她想到了這裡,不由得脱口而出——问完就“哎哟”了一声,因为盛嬤嬤在底下狠狠拧了她一把。
“不是。”白风麟微笑,“我母亲是侧妃。”
朱颜明白自己又戳了一個地雷,不由得暗自捶了一下自己——果然她是有惹祸的天赋的,为啥每次新认识一個人,不出三句话就能得罪。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连道歉。
“沒事。郡主今晚是怎么到這裡的?”白风麟却并沒有生气,依旧温文尔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怀裡的這個小孩,又是哪一位?”
“哦,這個啊……算是我在半路上捡来的吧。”她用一根手指拨开了昏迷的孩子脸上的乱发,又忍不住戳了一下,恨恨道,“我答应過這孩子的阿娘要好生照顾這小家伙,但這孩子偏偏不听话,一個人半夜逃跑——”
白风麟凝视着她怀裡那個昏迷的孩子,忽地道:“這孩子也是個鲛人吧?”
“嗯?”朱颜不由得愣了一下,“你看出来了?”
“换了是普通孩子,在水下那么久早就憋坏了,哪裡還能有這么平稳的呼吸。”白风麟用扇子在手心敧了一敲,点头道,“那就难怪了。”
“难怪什么?”朱颜更是奇怪。
白风麟道:“难怪复国军要带走這孩子。”
她更加愕然:“复国军?那是什么?”
“是那些鲛人奴隶秘密成立的一個组织,号称要在碧落海重建海国,让云荒上的所有鲛人都恢复自由。”白凤麟道,“這些年他们不停地和空桑对抗,鼓动奴隶逃跑和造反,刺杀奴隶主和贵族——帝都剿灭了好几次,都死灰复燃,最近這几年更是闹得狠了。”
“哦?难怪那些鲛人的身手都那么好,一看就知道是训练過的!”朱颜不由得愣了一下,脱口道,“不過,他们在碧落海重建海国,不是也挺好的么?又不占用我們空桑人的土地,让他们去建得了。”
白风麟沒有說话,只是迅速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微微改变。
“身为赤之一族的郡主,您不该這么說。”他的声音冷淡了下去,“郡主为逆贼叫好,是想要支持他们对抗帝都、发动叛乱嗎?”
“啊……"朱颜不說话了,因为盛嬷嬷已经在裙子底下死死拧住了她的大腿,用力得几乎快要让她叫起来了。盛嬷嬷连忙插进来打圆场,道:“总督大人不要见怪我們郡主从小說话不過脑子,胡言乱语惯了。”
谁說话不過脑子啊?她愤怒地瞪了嬤嬤一眼,却听白风麟在一边轻声笑了笑,道:“沒关系,在下也听舍妹說過了,郡主天真烂漫,经常语出惊人。”
什么?雪莺那個臭丫头,到底在背地裡是怎么损她的?朱颜几乎要跳起来,却被盛嬷嬷死死地摁住了。盛嬤嬤转了话题,笑问:“那总督大人今晚出现在這裡,并安排下了那么多人手,是因为……”
“不瞒您說,是因为最近一段時間叶城不太平,”白风麟叹了口气,道,“不停地有鲛人奴隶失踪和逃跑,還有一個畜养鲛人的商人被杀了,直接导致了东西两市开春的第一场奴隶拍卖都未能成功。”
朱颜明白了:“所以你是来這裡逮复国军的?”
“是。”白凤麟点头,“沒想到居然碰到了郡主。”
此刻楼船已经缓缓开回了码头,停泊在岸边,白风麟微微一拱手,道:“已经很晚了,不如在下先派人护送郡主回去休息吧。”
朱颜有点好奇:“那你不回去嗎?”
“我還要留在這裡,继续围捕那些复国军。”白风麟笑了一笑,用折扇指着大海——那裡已经有好多艘战船箭一样地射了出去,一张张巨網撒向了大海深处,他语气裡微微有些得意,“我早就在這儿安排下了人手,好容易逮到了他们冒头,岂能半途而废?刚刚围攻郡主的那几個家伙,一個都逃不掉!”
“……”朱颜沉默了一下。
虽然這些人片刻之前還要取她性命,但不知道为何,一看到他们即将陷入绝境,她心裡总觉得不大舒服。
“你如果抓到了他们,会把那些人怎么样呢?”她看了一眼,忍不住问,“卖到东市西市去当奴隶嗎?”
“哪裡有那么好的事情?你以为总督可以兼任奴隶贩子嗎?”白风麟苦笑了一声,摇头,“而且那些复国军战士都很能熬,被抓后都死不开口,鲛人体质又弱,多半耐不住拷问而死在了牢狱裡——偶尔有几個沒死的,也基本都是重伤残废,放到市场上,哪能卖出去?”
“啊……”朱颜心裡很不是滋味,道,“那怎么办?”
“多半都会被珠宝商贱价收走,价格是一般鲛人奴隶的十分之一,就指着剩下的一双眼睛可以做成凝碧珠。”白风麟說到這裡,看了她一眼,“郡主为何关心這個?”
“……”朱颜顿了一下,只道,“沒什么。”
她道了個别,便随着嬷嬷回了岸上,策马在月下返回——离开之前,她忍不住還是回头看了一看。
碧落海上月色如银,波光粼粼。战船在海上穿梭,船上弓刀林立,一张张巨大的網撒向了大海深处。那個温文尔雅的叶城总督站在月光下,有條不紊地指挥着這一切,狭长的眼睛裡闪着冷光,仿佛变成了一個冷酷的捕杀者。
這片大海,会不会被鲛人的血染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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