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此爲，訣別神明之日（7k）
飄搖的星光裏，少年的身影夢幻得不似真實。
“好久不見，赤紅。”
他微微側身，看向了身前小巧的白銀之靈。
“這麼久不見，你也變得好強了啊。”
“倘若讓銀知道了你現在的戰績，恐怕也會羨慕嫉妒到質壁分離吧。”
咪
不遠處，小白銀之靈看着面前的少年，發出了一聲驚喜的叫喚聲。
緊接着，它便化作了一道火紅的流光。
脫離了金精靈的掌控，直接一頭撞入了夏亞的懷中。
咪~咪
赤紅那熟悉的叫喚聲中，此刻已經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顫音。
它有些想哭。
五百年的時間，從原本的稱號級，走到了如今可以獵殺半神的地步。
任何一個知曉了赤紅如今戰績的人，都會驚歎於它實力提升的速度，遠遠勝過那一位位舊時代的古神，種族資質遠勝於它的神話種。
但是，卻鮮有人知道，在這般足以讓一衆神話種驚爲天人的實力提升之後，赤紅究竟付出了多少。
白銀之靈這個元素種族的等階也不過是四環的君王階，放在年少的御獸師眼中可能算得上強大，但是在這個動輒便是神話種族的神代，卻什麼也不是。
更別提，赤紅的天賦，在白銀之靈裏面，其實也算是墊底的存在。
若非如此，它也不會始終未曾被其他布倫斯塔特家族的御獸師們所選中，而是跟隨了夏亞。
它所擁有的，所能夠依賴的，唯有比其他白銀之靈都更爲堅強的心。
任何命運的饋贈，都早已經在暗中標註好了價格。
爲了跟上夏亞的腳步，而不是成爲魂約空間裏的花瓶與累贅……這五百年的時光裏，赤紅那驚煞旁人的提升，其實是無數次讓自己陷入生與死的界限之中所換來的。
赤紅也是活生生的生靈，有着痛覺，也有着對於死亡的畏懼。
在那一次次瀕臨死亡，感受着身體一點點變得冰冷的絕境裏，它也會痛苦，也會怯懦地想要逃避。
也會後悔自己爲什麼當初便要選擇了這麼一條最爲艱險的道路，而不是安逸地陪在夏亞身邊，時而被夏亞當做抱枕抱在溫暖的懷裏，時而和其他寵獸們在魂約空間裏喫着火鍋唱着歌，嘻嘻哈哈地黨爭着彼此所支持的股票。
但是，最終，赤紅卻只是將那份對於死亡的畏懼與怯懦，悄悄地藏在了心底……
因爲赤紅知道，自己的身後，已經沒有了那位無論自己做什麼都會幫它擦屁股的御獸師少年，它所能依賴的對象，僅僅只有自己而已。
它必須學着謹小慎微，學着對外界的一切都心懷戒備，哪怕是在極黑之塔裏也不敢放下緊繃的神經……因爲在這個神話生物遍地的神代末年，任何一個不起眼的小細節，都可能成爲諸神們用來對付不敬神明的瀆神者的工具。
而此時此刻，身處夏亞的懷抱中，感受着那闊別了數百年之久的摸頭殺……
赤紅終於在數百年來，第一次放下了全部的戒備，全部的警惕。
“總之，這些年來，辛苦你了，赤紅。”
“我很清楚，你爲了能跟上我的腳步，成爲我的助力，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流了多少血與汗。”
“因爲，在我的身邊，也有個叫做艾若拉的，和你一樣傻乎乎的姑娘。”
少年將星靈體模樣的白銀之靈熟練地抱在懷中，輕輕撫摸着。
夏亞的懷抱很溫暖，讓赤紅不由聯想到了蒼庭古國午間的陽光。
與很久之前，尚且青澀的少年對幼生期的它，說出“那就叫你赤紅吧”的時候一般無二。
“雖然遠遠無法彌補你這五百多年的疲倦與損耗。”
“但是至少在現在，先休息一下吧，赤紅。”
體會着那淡淡的溫暖，赤紅便這樣在五百多年來，第一次陷入了夢鄉之中。
而感受着懷中的小白銀之靈陷入了熟睡。
黑髮黑眸的少年，也亦緩緩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金精靈。
“那麼，同樣好久不見。”
“海瑟薇。”
他的話語微微頓了頓，帶上了些許思考的神情。
“哦對，師醬你現在還無法確認我究竟是什麼身份，有沒有被那個老東西奪舍成功吧。”
“讓我想一下，該怎麼證明自己的身份……”
夏亞的話語只是說到一半，便被金精靈所打斷了。
“不用。”
她便這樣靜靜地凝視着身前的少年。
“可不要小瞧我啊，夏亞老師。”
“哪怕有着相同的外貌，相同的記憶。”
“但是伱究竟是不是你這種事情，我只需要一眼便可以分辨。”
金精靈那雙赤金色的眼眸，便這樣長久停頓在夏亞的臉龐之上。
五百年的離別，五百年的思念。
將自己藏在沒有光亮的塔裏，日日夜夜的感懷與發酵。
思念，懷戀，憧憬，不滿，惆悵……無數複雜的神情，在這一刻於金精靈的眼瞳之中交錯而過。
那是洶涌滔天，足以將心靈所吞沒的激烈感情。
然而，下一刻。
海瑟薇卻微微閉上了眼睛。
良久之後，當那雙眼眸再次睜開之時。
心靈深處，那洶涌滔天，彷彿隨時都會噴薄而出的激盪情感，卻被海瑟薇用絕大的意志力所強行壓抑了下來。
“雖然現在的我，有很多很多的話想和夏亞老師你訴說，也許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但是——”
“但是，現在還不是敘舊的時候吧。”
金精靈便這樣靜靜地注視着夏亞。
當初在遺失之島上，海瑟薇因爲自己不切實際的天真幻想，想着要拯救精靈族的所有人，卻反而將夏亞拖入了黑暗的深淵。
差一點，那便是萬劫不復的慘淡結局。
所以，此時此刻的海瑟薇，縱然心中再是懷念，再是想要和身前的少年去傾訴這五百年的孤獨與寂寞。
但是，她卻絕不會容許自己因爲個人的感性，而再一次干擾到夏亞的計劃。
“夏亞老師——”
那清冷的話語，宛若夜晚風鈴的鳴響，在極黑之塔的大圖書館中迴盪。
“你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吧。”
金精靈的身前，夏亞微怔了一下。
在這一瞬間，他竟然有些分不清面前的金精靈少女，究竟是遺失之島上尚且青澀，還懷揣着天真幻想的少女，還是那個自己記憶裏威嚴而神祕的師長。
“雖然嘴裏說着夏亞老師——”
“但是現在的你，分明已經有幾分未來師醬的威嚴模樣了啊。”
夏亞微笑了一下，道出了無聲的自語。
“不過，師醬你所說的，確實也沒有什麼錯。”
“現在的我們，確實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
他微微擡頭，看向了那遙遠的天穹。
“那麼，老師——”
夏亞道出了輕聲的低語。
“就讓我們——”
“將這個神話的紀元，畫上一個完整的句號吧。”
在那驟然閃耀而起的炙熱星光之中。
金精靈輕輕點了點頭。
然後，她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白皙的手，放在了夏亞的手心。
“嗯。”
……
轟然的鳴響聲，響徹於天空與大地之間。
緊隨而來的，則是那溢散的，流淌的星光。
此時此刻。
不論是星界，靈界，主物質位面，西大陸，無盡海域，亦或者是多元宇宙中諸多摺疊在維度夾縫裏的次級位面。
許多神話生物，皆還沉浸在此前星海震動，流星墜落的震撼之中。
有真神隕落了。
而且不止一尊，而是足足十數位。
不止是如此，在這一刻，西大陸上諸神的教團之中，絕大部分的教團高層們，看着那墜落的星光，心中皆感受到一陣空落落的。
就彷彿是，有某種至高無上的存在，被從他們的靈魂深處剝奪了。
在那神明隕落的餘波裏，不知道有多少神話生物心生惶恐。
連風暴之神，戰爭之神那樣的神祇都隕落了——
那麼，更何況是祂們呢？
但是，與此同時，卻也同樣有神明的神魂之中，產生了一些惶恐之外的別樣心思。
祂們大多也觸及了真神的界限，只是因爲成神較晚，亦或者是種種其他的緣由，未曾被先前舉行諸神會議的衆神們視爲自己的同類，邀請參加諸神會議。
也因此，未曾被捲入那隕滅一切的幻想崩壞之中，從而逃過了一劫。
而在這個世界中，神性與其所代表的，某個法則的權柄是守恆的。
縱然神祇隕落，但是那些神性與權柄卻無法泯滅，依然會被保留下來，能夠被其他神明所繼承。
因此，那些在此前居於高處，霸佔了完整神性與權柄的真神們隕落了，對於其他的神明而言，卻也同樣是個莫大的契機。
踩着舊神的屍骨，成就新的神座的契機。
然而，下一刻。
整個主物質位面之中尚且倖存下來的神祇們，無論半神亦或者是真神，也不論先前的狀態是半瘋還是清醒，也亦不論此刻懷揣着何等的心思。
此時此刻，祂們皆看到了那星界之中，那籠罩在絢爛星光之中的身影。
黑髮黑眸的，人類少年的身影。
夏亞.埃古特。
大部分半神都對這道身影一無所知，但是，也同樣有消息靈通的真神，對於這道身影並不陌生。
黑塔的造主。
也亦是奧術與魔法的起源。
這位原本在諸神眼中被判定爲已經失蹤，或許是隕落在了深淵之下的存在。
此時此刻，卻以如此完滿的姿態，便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諸神的面前。
也就是說——
先前星界諸神隕落的大動靜，並非是自己所想象的那般，諸神爲了爭奪彼此的神性所爆發的內戰。
而是，眼前這位人類所爲。
而此刻那些強大的神明都已經隕落，對方又這樣堂而皇之，毫不掩飾地出現在了諸神的面前。
其所代表的含義，已經昭然若揭。
在這一刻，那些未曾瘋狂，尚且存留着理智的神祇們，神魂之中皆升起了一陣又一陣莫大的惶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