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气人 作者:未知 刘万程当年分到江山机器厂的时候,拿着资料到劳人处报到。张年发正好在厂部大楼办事,看着這小伙子十分精神,处处透着一股阳刚气,就喜歡上刘万程了。 他向别人打听到,刘万程是刚刚分来的大学生,而且成绩优秀,他就直接去找劳人处处长裴永年。 裴永年和张年发也是哥们儿,关系不错。再說他就算不答应,张年发也能闹到总厂生产副厂长袁佩华那裡,硬把人给抢過去。 所以,裴永年也沒难为张年发,直接在电话上跟袁佩华知会一声,就把刘万程给弄二分厂技术科去了。 张年发是真想提拔刘万程,处处传帮带他。刘万程后来学到的许多东西,都是张年发手把手教的。可這时候的刘万程,心裡快恨死张年发了,早就把当年人家给他的恩惠忘了個一干二净。 张年发不是不想提刘万程。技术科长韩素云调总厂工会工作的时候,正赶上高强出事,张年发顶住各方面的压力,力争由刘万程担任技术科长。 上面因为高强的事情,一直沒有批准分厂的提干申請,张年发就让技术科长的位子空着,让刘万程一直主事,直到总厂把申請给批下来。 后来沒有提前提刘万程当副厂长,确实是张年发的失算。他年龄大了,旧观念太多,一直认为,总厂会以他的推薦意见为主,去考虑二分厂当家人的人选。孰料那时候的江山机器厂,不正之风已经异常蔓延,早就开始影响整個体系的用人制度了。 总厂根本就沒有征求张年发的意见,在他退居二线之后,直接认命机关上一個有背景的干部,来二分厂当厂长。 這個新厂长当然知道刘万程的能力,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他不可能提一個可以威胁到他自身地位的人做副手,刘万程就只能在科长位置上干下去了。 张年发当年沒有提前提刘万程当副厂长,一是因为他变的“蔫儿坏”,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不伺候他老丈人高强,直接不登高强家的门。 高强可是拿着刘万程当儿子看的,做人怎么可以這么沒良心,這么不孝呢?张年发看不惯,心裡有气。 這就是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問題,得到的结果就不一样。刘万程不伺候高强,是因为他能自理不自理,想逼着他自理。同时,高家的只接济儿子不管女儿女婿死活的做法,也深深伤着了他。 這裡面的恩怨,复杂的根本沒法說清楚,总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是一笔糊涂账。 现在,刘万程可算是恨死张年发了。张年发還一点沒有察觉,還在设法挽留刘万程。 他斟酌半天說:“小刘啊,你辞职,是想去特区吧?你不要听信外面的一些說法,特区也不是天堂。你沒有关系和档案,就這么走了,将来万一特区不办了,你這不是把自己好好的铁饭碗给砸了,走到绝路上去嗎?” 刘万程微微一笑,不紧不慢說:“唉呀张厂长,你這是诋毁国家的改革开放政策你知不知道啊?和国家唱反调,就是說明你觉悟不高,自我约束意识不强。不說别的,就有你這样的老思想不改的人当领导,你琢磨着,這江山机器厂它能有好嗎?” 刘万程突然改变了說话谦恭的语气,就是打定主意要气张年发了。反正老子不干了,也不怕你将来报复,先痛快痛快嘴再說。明知道是张年发把他给拉到火坑裡来,他恨极了他又一时沒有什么好办法报复,只能气他了。他总不能为個张年发不辞职,不去特区吧? 在张年发眼裡,刘万程现在還是個二十四岁,乳臭未乾的毛孩子。這么着拿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来数落自己,他哪裡受得了? 可是,张年发竟然沒有发作。他和裴永年磨破嘴皮子,好容易弄個正经大学生来,总不能为這几句话,就把這個人给放弃掉。 他强压住心裡的火,勉强笑笑說:“你說的有一定道理,我是老了,思想观念跟不上。要不我为什么要把你给要来呢,就是为了向你们這新一代学习,取长补短嘛。所以呀,我对你還是抱有很大希望的。你应该安下心来,好好在這裡工作,不要考虑哪些不着调的东西。只要你有能力,将来我一定会重用你的。” 嘿,這大老张還真能沉得住气。你還重用我?你特么在台上的时候,连個副职都不给我干,你這叫重用我?谁特么信呢! 沒气着张年发,刘万程心裡反倒气越来越大。 他冷冷一笑說:“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兵熊熊一個,将熊熊一窝。您张厂长自己就不怎么地,手下一帮虾兵蟹将,您只会看重和您一样无能的人,像我這种有新观念,新办法的人,您永远也不会看上。我呀,還是别跟您在這儿捣乱了,您還是放了我,让我走吧?” 嘿,這下张年发心裡的火再也压不住了。 “刘万程!”张年发大吼一声,這大嗓门,估计在外屋的张静都能给下一哆嗦。 “我怎么就将熊熊一窝了?”张年发喊,“咱二分厂的利润,在整個江山机器厂都数一数二,你每月拿的奖金比你的工资都高,你到别的地方试试,看能不能拿到這么高的工资?” 這下气着老张了,刘万程得意了,他得继续,直到张年发受不了他,放他走人。 他故意摇头晃脑,弄出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来說:“您给大家发多少工资啊,這么大口气?我每月连两大毛都不到!您知道市裡那些好单位平均工资多少,都快到一千了!您知道深圳的那些外企工资到多少了?一個普通工人的工资都两千多了!像我這样的技术人员,都四五千了!四五千呀,张厂长,您得多少年才能给我四五千呢?這就是您的本事啊,真是令人佩服!” 张年发脖子都粗了,轻吼着說:“這是国家政策的事,不是我张年发无能!” “啧啧啧,”刘万程這個高兴啊,“這又把责任推给国家了。您难道不和人家這些企业处在同一個国家?您是哪国啊?无能就得承认无能,别强调客观理由,是不是啊,张厂长?” 张年发都给刘万程气哆嗦了,這国家政策的事情,他一句话两句话哪能讲的清楚?明知道刘万程這是胡搅蛮缠无理取闹,還驳不倒他。 “你說你個小屁孩,你才多大?你懂什么呀你?”张年发气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裡来回转圈子,“真是不当家不知当家的难。你要真有本事,你给我干干我看看,你要干的比我强,我给你当徒弟!” 刘万程就是为了出气,明知得罪了张年发对他也沒好处,档案、保险关系更是甭想拿到了,可他偏偏要這么干。 损人不利己,就图嘴上痛快,张年发真是一点都沒看错他。 见张年发气成這样,刘万程心裡這個痛快呀,真比六月天吃根冰棍還舒服! 他知道這下从张年发這裡是得不到一点好处了,但也不后悔,痛快了就行。 他不打算跟张年发浪费時間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嘿嘿一笑說:“别呀,收您這样的徒弟,還不够给我出去丢人的呢!我要在您這位子上,干的连你都不如,那我還有脸活着啊,找個结实的水泥墙撞死得啦!” 嗬,這刘万程损人就是一绝。 他說完這句,就打算离开厂长办公室。气出了,還不滚蛋,收拾东西走人,等着挨人家收拾呀? 可张年发不让他走,把高大的身躯往门口那裡一戳,就跟一堵墙一样,快把门给堵沒了。 刘万程吓一跳,看着他问:“干嘛,你還要打人呀?”语气已经带出惊慌来了。 真要打架,俩刘万程都不是张年发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