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国企之殇 作者:未知 分厂生产例会结束以后,刘勇和张年发回到裡屋办公室,关了门,刘勇就对张年发說:“這個小刘太年轻气盛,他会上這么說,這不分明是說過去你领导的不好,漏洞百出嗎?” 张年发嘿嘿一笑:“人家說的都对,而且切中要害。看来今后啊,咱们得加强学习了,要不真就得让位给年青人了。” 刘勇這句带着挑拨的问话,其实是想从张年发嘴裡,试探出刘万程的来头,到底是谁在给刘万程撑腰?总厂领导,還是就是张年发自己布下的一盘棋? 张年发干這许多年领导,刘勇這点小心思根本瞒不過他。他的回答也是模棱两可,倒让刘勇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刘万程干了十几年的分厂中层,参加這個生产例会上千次,這些干部之间勾心斗角的做派,他看都看会了。捕捉他们的内心想法,对他而言,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刘勇想在语言上和他玩心眼,试探他的深浅,那可就找错人了。表面看着年青的刘万程,内心裡却是混了十几年的国企老油子。 他也就是利用刘勇想和他玩嘴皮子的心理,给他来個小小的下马威,让他有所收敛,夹着尾巴做人,别给他找麻烦就完了。他沒那么多時間和他斗心眼,他得赶紧组织技术科的人,把热压齿轮需要的模具图纸搞出来。 這东西听着挺简单,真正做起来其实很麻烦。任何一個小尺寸或者小角度不对,都可能影响出模质量,甚至造成毛坯件的不完整。需要反复实验、修改,最终压出完美的毛坯件。到這时候,图纸设计才能算初步定型。 好在他的上一次人生,经历了减速机厂终止合同。当时张年发心有不甘,打听到减速机厂和南方合作厂家的地址,亲自去人家那裡偷师学艺,這才明白,人家是旋压制造生产线加工。 南方那些新兴的企业,虽說企业主思想先进,头脑灵活,可他们用的大都是农民工,沒有操做和理论基础,真要像二分厂這么加工齿轮,那些农民工也干不了。 二分厂任何一個铣工,都会使用分度卡盘,只要知道参数,就可以将齿轮在铣床上加工出来。你让一個农民工试试?他保证连铣床手轮刻度都看不懂,就别說使用什么分度头了。 這种使用低技术素质工人的工厂,也只能搞流水线作业這样的,对工人技术水平和专业知识要求低的生产模式。但這却是以后现代化社会必须发展的生产模式,更多依靠机械和智能,尽量减少对人的依赖,大大降低成本,成倍提高生产效率。 這是西方新的思想和以后现代科技的发展方向,对工人的要求,不再是以往国企的思维模式,而是另一种全新的模式了。而国家坚持了四十多年的苏式工业体系,也最终会被這個时代彻底淘汰。 张年发当年从南方开了眼界回来,就惦记着搞這种流水线作业。可具体估算了一下,搞這样一條生产线,最低也得投资一百多万。 考虑再三,他還是给总厂打了报告。 总厂负责生产的副厂长袁佩华,连批都不批张年发的报告,直接打电话過来,训斥了张年发一顿。 你一年上缴二十万都做不到,竟敢狮子大开口问我要一百万?我還有许多亏损的分厂要养活,我上哪给你淘换一百万?你要我给你去抢银行嗎?简直就是异想天开,胡闹! 张年发墨迹半天,分辩說,可以以总厂的名义向银行贷款嘛,我保证按期還清就是了。 袁佩华差点让张年发气笑了。总厂现在欠着银行的贷款早就過亿了,利息都還不上,還指望银行给你贷款,做梦吧你! 唯一的途径,就是向市裡主管部门打报告,让他们设法找钱。因为這的确是一個好项目啊! 结果就是,主管部门要厂裡准备市场调研分析报告,生产可行性报告,小批量试验试产报告,等等一堆报告。然后,主管部门派工作组下来调研,对分厂還款能力进行评估等等一堆程序,通過了工作组這一关,還需要经過上级层层审批。 估计這一圈走下来,真正拿到资金,至少三年以后,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去他娘的吧!张年发彻底放弃了指望别人投钱的想法。可他依旧不死心,于是想到了直压的办法,让技术科设计模具。 当年张年发去南方,带着的就是刘万程,甚至直压的办法,也是张年发首先提出来的,刘万程還全程参与了模具的设计与制造。 可惜的是,就在要有眉目的时候,分厂沒了主要产品,支撑不下去,张年发被迫放弃了。 所以,对這套齿轮模具的设计与制造,刘万程還是十分熟悉的,這为以后技术科的图纸设计打下了基础,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私下裡,张年发和刘万程商议,向总厂請求支援的时候,刘万程直接沒同意。因为這條路张年发当年已经试過了,根本走不通。 他刚刚上任,不想把动静搞的過大,以免被别人盯上。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是好多人的众矢之的。好多人盯着第一副厂长這個位子不是一天两天了,特别是刘勇。這位子突然就到了刘万程屁股下面,别人能舒服嗎? 能人背后有人弄啊!這种企业,你可以碌碌无为不做事,不做事就不犯错误。沒错误,别人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刘万程可不是为了這個副厂长的位子来的,尽管這是他前世惦记了多少年,梦寐以求的位置。但是现在,他早就看开了,他是为了挣钱来的。 想挣钱你就得做事。刘万程不是神仙,只要做事,肯定会犯错误。那么好,你犯错误,我就有机会告你,整你,把你从副厂长這個位置上弄下来。 刘万程太明白国企這些手段了,所以,他得尽量保持低调,不给别人過早发现自己目的的机会。這倒和徐洁的心思有些相像了,怕别人使坏。 要搞模具,得先有图纸。他就把技术科长韩素云叫到厂长办公室裡来,然后和她进会议室,关了会议室的门,偷偷谈事情。 副厂长的办公室裡,技术副厂长王会文,文书张静,還有一個快退休的办公室主任,再加上刚搬過来的刘万程,都在一個屋裡办公,太乱了,根本谈不成什么事。而且這裡一谈事,张静這娘们儿听见了,保证你還沒谈完,全分厂就都知道了。 韩素云中专毕业,干了一辈子技术工作,经验和水平都不低。 学历只能是用来做为考察新手的工具,对有工作经验的老手,学历就是一张废纸。像韩素云這样的,估计名校毕业的大学生,也只配给她提鞋子。 但也正是限于学历,韩素云四十多了,也只能在分厂做個技术科长,升迁无望了。 韩素云也知道自己這年龄和学历,也就走到头了。年青的时候她也想进修更高的学历来着,可是,那时候工作忙,她是骨干力量,哪有時間去进修啊? 结果,就是這厂裡的骨干,却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走到更适合她的位置,最终被埋沒。 韩素云心裡也是有怨气的,但這個沒有用,這就是命,她也只能认命。至于后来放弃她的专业,去总厂工会做副主席,那就是为日后的退休做准备了。副主席比科长高一级,退休时的工资高嘛。 韩素云知道自己提升无望,只要沒人和她抢她的科长位置,别的她也懒得操心。对刘万程成为副厂长,她也就沒什么意见,只是觉得总厂這么干,有点過份了。 总厂重视学历,這是上级号召,无可厚非,可也不能提個刚出校门沒多久的孩子啊,他知道什么呀? 但刘万程這次和她单独的谈话,让她彻底改变了這個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