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改变 作者:未知 其实,肖涵是個很活泼的男孩,倒不怎么适合在技术处那样集中了许多知识分子的,空气有些沉闷的地方上班。 相反,他反而羡慕刘万程被分到了车间,可以不用那么严谨、严肃,车间裡還有许多的女孩子。 他是学铸造的,分来的时候,正赶上厂裡要上一條当时十分先进的树脂砂自动造型生产线,需要从意大利引进设备。 对树脂砂造型這种比较现代的铸造工艺,技术处裡懂的人不多,而肖涵才毕业,大学时课本裡已经开始详细介绍树脂砂造型了。 所以,肖涵能分到技术处,完全是因为工厂需要,跟找人拖关系挨不上边。 后来,设备引进了,生产线开始投产。可是,封闭了许多年,已经从观念到理论都完全落后了的江山机器厂的干部和工人们,从管理到操做都是外行,根本玩不转這意大利人的设备。 许多年以后,江山机器厂的铸造分厂,在逐渐降低技术要求,来让设备适应自己认知和技术水平的倒行逆施之下,将自动造型改为手工造型,再将树脂砂改为原来用习惯了的土砂,把一個宏伟、先进的新式工厂,逐步改造成了小作坊,最终无法支撑下去,率先倒闭。 从引进设备到建线投产,花费上亿贷款,全都打了水漂! 肖涵知道刘万程为什么不爱和他說话,无非就是嫉妒他在技术处工作,可技术处也并非像刘万程想象的那样舒服。 他曾经许多次试图跟刘万程解释,不用羡慕他,技术处好多地方不如呆在分厂。气氛沉闷,勾心斗角不說,奖金也不如效益好的分厂,還沒有机会接触姑娘…… 可是,刘万程始终和他别扭,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甚至他越解释,刘万程反而越觉得肖涵是在嘲笑他。由此,两人越来越冷淡,最后就到了几乎谁也不搭理谁的地步。 穿越回来的刘万程,和二十年前的那個刘万程,是有很大区别的。为這点小事儿去嫉妒人家,和人家闹别扭,在今天的刘万程看来,是十分可笑的事。他自己都奇怪,当年的自己,怎么就那么小心眼儿呢? 所以,性格完全变了的刘万程,和肖涵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到了他该出发去市裡咖啡屋的時間。 他找個借口告别肖涵,从宿舍裡出来,去楼下找自己锁在下面的那辆破二八自行车。 宿舍区和厂区只隔着一條公路,上班走着去就可以,去市裡就得骑车去了。 那时候,公交车七点就停了,“黄面包”刘万程打不起,最经济的办法,就是骑车過去。 入厂不久的时候,刘万程狠狠心攒钱买了一辆新自行车,沒骑一個月,放在楼下丢了。一個多月的工资啊!他很心疼,很认真地去厂区派出所报案。 派出所的办事员只是给他登记了一下,从此就沒有了下文。他多次跑去派出所询问,后来把办事的警员问烦了,教训了他一顿。 就你们厂区宿舍那個乱劲,丢辆自行车還不是正常的事?丢车的多了,你以为就你一個嗎?派出所就這几個人,都派出去给你们找车也忙不過来,我們别的事不用干了?再說找车也需要经费,你出经费呀?回去等着! 刘万程這才明白,他的新自行车怕是找不回来了,除非他自己去找,找到了把小偷抓住,然后再把警察给喊来。 后来,他花二十块钱从修车摊上买了辆叮当乱响的破自行车,又花两块钱给分厂机修组的几個人买两盒烟,让他们给修了修,一直骑到他结婚,分了宿舍楼,有了自己的储藏室,下班就把车子推进储藏室锁起来,這才又买了辆新车。 和徐洁约好了八点在咖啡屋见面,他七点就要出发。万一路上遇到突发状况呢,耽误了時間怎么办? 這其实還是中年刘万程的思想和做事方法,年青的刘万程,是不会想到约会要留出多余時間的。 曾经有一次,和高秀菊约好了去市裡电影院看电影,高秀菊在公共汽车站等到电影开演時間過了,刘万程還沒来。原来他看時間還早,在别人宿舍裡和人家下象棋,竟然把高秀菊在汽车站等着他這事儿给忘沒影儿了。 想想自己当年年青时代做的那些荒唐事儿,刘万程忽然就感觉到,许多事情的结果,都不能去怪别人。那时候的他,实在是太幼稚,做事太沒谱了。這一次穿越回来了,就再不能像当年那個刘万程那般,那么小气,那么莽撞,那么不懂事了。 刘万程七点整骑自行车出发,半個小时的路走了四十多分钟,到咖啡屋的时候,已经七点四十六了。 中途自行车掉了三次链子。這种破车,走十裡路掉三次链子,已经是对得起他了,要不他怎么上班宁肯腿着去也不骑它呢,不够上链子的功夫。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给自行车上链條的技术,自己可以很快将掉了的链條重新摇上去,并沒有耽误多少時間。 咖啡屋還是他记忆中的样子,沒有几個人,火车箱式的座位排列在两边,灯光柔和,音乐低沉,是邓丽君的“甜蜜蜜”。 乍然看到這已经消失了许多年的咖啡屋,处于這多少年不曾经历的,只有在记忆裡才会重现的环境,刘万程竟然有些激动,感觉自己的眼角都不自觉地湿润起来。 他怕别人看出他的异常,赶忙找了最裡面的一排座位坐下来,随便在眼前桌子上揪了一截餐巾纸,擦了擦眼裡的泪水。 一個穿着半长喇叭裙的年青女孩過来,轻声问他喝什么?這裡有茶,奶,冷饮,啤酒,当然也有咖啡。 他要了咖啡,而且要了一壶。女孩告诉他,一壶咖啡二十八。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女孩就转身走了。 這裡的咖啡,不像后来真正的咖啡厅裡的那样,分许多品种,且是拿咖啡豆现磨好,然后加水煮的。一壶咖啡,就是放上速溶咖啡,冲上一壶水,然后问客户要不要加糖和奶,要就直接给你加上。 刘万程那时候每月工资奖金加一起,也就一百五六十块,二十八块喝一壶速溶咖啡,也算是比较奢侈了。 咖啡還沒送来,刘万程已经通過对着的大门上的玻璃,看到徐洁走进来了。 待徐洁推门进来,刘万程赶忙冲她挥一下手,意思是自己在這儿。 徐洁进门就四下打量,立刻就看到刘万程挥手了,在门口沒有片刻停留,直接冲着刘万程款款地走了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