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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八十章

作者:河洛素以
秦笙的背影已经渐行渐远。

  百裡稽倚在墙角,墙垣外,桃红粉杏开得正盛。

  白驹過隙,岁月荏苒,可记忆中最深刻的痛与甜蜜,每每午夜梦回,都会毫无保留的呈现。

  正如此刻,尖叫声,打骂声,推搡,鄙夷,嘲讽,一時間纷纷呼啸着冲向他的神智,深红浅红的桃花在风中轻舞回旋,流水依依,青草离离。

  那是,他最初遇见她的时候。

  他趴在地上,嘴裡满是泥土的腐烂气息,双手被捆缚翻在身后。

  有人一脚死死踩着他,顺便又大力用鞋跟捻了几脚,直到看见他破皮出血,才满意地笑了起来:“你這個小贱人,和你那婊|子娘一样都這么下贱!竟敢向我爹争宠献媚,是活得不耐烦了還是怎的?就你,桃花谷小少爷?啊呸!爷這就告诉你,爷才是桃花谷未来的主人,而你這贱人,今生今世只有给爷拾履舔鞋的份儿!”

  說着,那人又从怀裡摸出几枚金铢,对着乌压压一众奴仆大喊道,“来人呀,都给我往死裡整他!不论你们用什么方法,谁给爷打得過瘾,爷這手裡的几枚金铢就归谁!”

  家仆们一听,都纷纷涌了上来,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连平素最瘦弱的家仆也使出吃奶的劲儿踹了他两脚。

  他将头埋在泥土裡,清晰地听到体内骨骼的咔嚓声,浑身暴疼似被碾過一遍,挨得打還未让那人尽兴,肋骨已经先断了两根。

  他一把吐了嘴裡的泥,剩下一些泥垢依旧塞在牙缝儿。

  他忍着胃裡翻腾的恶心感,又眨了几下眼睛吹着气对着那人得意洋洋的嘴脸笑道:“我娘才不是下贱东西,下贱东西……那是……你娘。”

  已经疼得說不出话,他比了口型,又扬了扬唇角,知道那人定能猜到。

  果然,那人腾地站直了身,怒气冲冲道:“小兔崽子,竟然還有力气說话!来人,把爷房裡的长鞭拿過来!”

  鞭子拿在手上,足有六尺长,粗麻制成,湿淋淋沾了盐水,要命的是每一处缝隙都钻着针刺一般的蒺藜,倘若在谁身上打上几鞭,只怕小命儿难保。

  那人拿了鞭子,终于露出了一副满意的神情:“小东西,爷亲手给你些甜头吃,你可不要太感谢爷。”

  家仆们见状,都十分识趣儿地四散开来。

  那人說着,手一扬,鞭子在半空高高划起一個弧度,朝着他的后背骤然甩去,有的小厮看不過去,不禁害怕地瑟缩了一下脖子。

  有风吹来,他闭了眼,闻到了风中的一缕桃花香。

  倘若這回死了,就彻底清净了吧。

  心中早已万念俱灰,该来的鞭子却迟迟未到,正奇怪间,忽然听到了一個清亮的女孩子的声音:“咦,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一個将死之人,怎么還有心情去祸害旁人?若有這等時間,還不如用来好好想一想等会儿如何保命罢!”

  他艰难地转過脸,挨着泥地,余光只能瞥到一带青色的裙角,裙子下是一双白色的绣鞋,鞋面上用金线绘着玉兰花图样。

  鞭头落在那女孩子手裡,一动也不得动。

  头顶的声音夹着一股子恼意:“你這個小妹妹倒有意思,在小爷的地盘上還敢大放厥词,只是,不该小妹妹管的事小妹妹還是莫管为妙,而至于妹子刚刚說的话,爷只当你童言无忌讲個了笑话,就不跟你這小娃娃计较了,爷只数三下,再不放手,莫怪爷手下无情!”

  “一、”

  “二、”

  那人作势要扬起鞭。

  女孩子咯咯笑了几声:“你们這谷裡风景不错,只是我前几日来得时候有些转向,走了好远才找上了你的门来,喂,我都那么辛苦了,给你献上的拜帖,你竟沒有瞧见么?”

  那人似是想到了什么,狰狞一笑:“哦,夜泱么?夜泱又是哪個?爷可沒听過。你這小娃娃别闹,有胆子在這儿向爷叫嚣不如早些劝你那不知在哪处躲着的混账师父赶紧回去,莫怪爷沒有提醒你,爷這裡可是高手如云。再說,桃花谷裡,又岂容你们這些下三滥的阿猫阿狗造次?要走赶早的,爷的耐性可是有限的。”

  女孩子又笑了笑,道:“你太慢了,還是我替你数吧——三!”

  话音刚落,百裡稽感到身上一重,那人越過自己趴倒在土地上,软绵绵的。

  正留着口气笑他有力气骂人沒力气打架,一個家仆嗖地赶了過去慌慌张张推了推他道:“主子,主子?”

  翻過那人的身子,声音也连带着哆嗦了起来:“主子他……他,他死啦……闹鬼啦,闹鬼啦!”說着踉跄着奔逃而去。

  众人见状纷纷尖叫了起来,個個跑得赛過脱兔,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周围就显得空寂起来。

  百裡稽正疑惑,目光突然对上一双弯弯的眼,那眼睛一眨一眨的,灵动又飘逸,让他想起了阿爹收藏過的一幅幅水墨描绘的山水。

  只是除了這对水盈盈的眼睛,女孩子的脸被面纱捂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出样貌。

  她笑眯眯道:“你這娃娃好要强,受了那人那么多欺负,居然一声都不带吭的。”似想到什么,细眉又微微蹙起,“可华清說,人受虐总要有個极限,你受了這么大的虐待也不吭一声,连還個手也不曾,呀,莫非你是有什么特殊嗜好?”

  她猛然跳了起来,忙不迭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的恩客打了,他死了,就沒人给你罪受了,你不会反咬我一口吧?”

  百裡稽听了却气得直翻白眼:“你說什么混账话,他把我捆了,我如何還手?”

  女孩子灵动的眼睛這才溜达到他背在身后的手上:“呀,不好意思我沒看见呀,這,這不能怪我,要怪你就怪我的眼睛吧,是它故意不去往那儿看的!”

  她說的理直气壮。

  百裡稽:“……”

  女孩子边說边帮忙解开捆缚在他手上的绳子,百裡稽站起来,忍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扭過脸望着那人的尸体。

  “他真的死了?”

  “对呀,他有福消受了我的柳叶刀,只是我刚刚一不小心用了点力,对着他的心脏插得深了一点点,所以方才過去翻他尸体的那個人才沒有发现。”

  百裡稽看着那人的胸膛,若不是仔细看,几乎看不到上面的创伤,若女孩子說的是实话,這刀恐怕是全部沒进去了。

  這时,血一点一点从那人的胸口处渗了出来,接着,那人胸前的衣裳也逐渐深了颜色。

  “呀,血!”女孩子突然躲到他身后,受惊吓般探出头来朝那人的胸口望了望,又及时把头缩回去。

  “你怕血?”

  “不是我怕血,而是血怕我!”女孩子在他背后撇了撇嘴,“华清這個骗子,明明說好柳叶刀使得好是不会出血的,更何况我使得也不差啊。”

  百裡稽无言地摸了摸胸口。

  女孩子瞟了他一眼,从身上搜刮出一瓶金创药:“诺,我可不是因为同情心什么的才给你的,华清說我是個杀手,不能有那個东西。”

  她嘴边总挂着华清华清,百裡稽有了那么一点点好奇:“华清是?”

  “啊,华清是我养的猫啦,我养了那么多宠物,就属它最傲娇。”

  女孩子镇定又严肃地回答。

  “……”

  临走,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依据,他就是知道女孩子该到走的时候了。

  果然,女孩子惆怅地望着远天正在沉落的夕阳,用惆怅得不能再惆怅的语气道:“唉,我今天在這儿呆得時間太长了,华清会生气的,”又转了脸,对着他笑眼弯弯道,“喂,我走了,你可不要舍不得我啊。”

  百裡稽正要回嘴他才不会舍不得,又惊讶自己怎么突然变得這么小孩子气,嘴渐渐抿成了一线,恢复了素日孤傲的神情。

  “喂,我真的走啦,你千万千万不要舍不得我啊。”女孩子边走边啰嗦,一步三回头,倒似乎此刻舍不得的是她。

  “喂,你……”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怎么啦?”女孩子几步蹦了過来,与他眼对着眼,鼻尖对着鼻尖,眉毛飞舞,笑嘻嘻的样子,他虽然看不见她的唇,却笃定它一定在她脸上嘚瑟地飞扬。

  他微微错开脸:“你說的那個华清,真的是只猫么?”

  “你說呢?”女孩子近在咫尺的圆溜溜的眼睛更弯了几分,俏皮地眨了眨,“喂,這回是真的走啦,告诉你一個秘密,這是我头一回杀人哦。”

  百裡稽低着头,心想,這個女孩子虽然行为诡异,和他之前见過的许多女孩子都不太一样,但莫名觉得她人其实并不坏。

  手一攥正攥到金创药,正犹豫着要不要道一声谢谢,一抬头,哪還有那個女孩子的影踪?

  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子走后,他开始有点嫉妒那只叫华清的猫了。

  往后,岁月浮云般掠過枝头,再见到她时,她早已将他忘得干净。

  再往后,他追到她身旁,粘着,赖着,赶不走,撵不去,狗皮膏药般死缠烂打。

  看着她清澈的眸渐渐变得清冷,看着她偶尔露出的害怕神色终于变得麻木并无动于衷。

  這么多年過去,她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那個小丫头。

  這么多年過去,他却陷得更深了。

  她的存在像是一道光,在他浑噩昏沉的生命中长久逗留,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偶尔会想,有了一束光,或许就该知足了。只是,這光在他身边待得時間越长,他就越不得逃脱。

  他眷恋了光的暖,已经不想再回到阴影裡了。

  方才面对着秦笙,他本可以高高在上的数落他一道道罪行,再给他一個嘲讽的笑,让他铩羽而归。

  可他想起了雪天中她苍白的脸。

  颜卿,颜卿。

  他一声声叫着,露出戚戚然的样子,一時間竟悲伤的不能自已。

  他拼命想扯开一丝笑,想要给她安慰,泪水却不争气地先从眼角流了出来。

  她躺在他的臂弯中,眸子翕动间,原本失神暗淡的眸又生出漫漫的光亮来,苍白的脸颊上浮上了淡淡的酡红。

  他低头看着她,心中犹如寒风吹過,空茫冷冽,萧萧飒飒。

  她迎着他的目光,微微弯了眼。

  那一刻,白梅香冷,凤箫生动,月如银盘。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

  “以前,你都要在面上作些粉饰才来见我,如今,我终于可以看清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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