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午夜场 作者:未知 黑色宾利缓缓驶入停车位, 熄火。 范佩阳解开安全带,转头看唐凛, 后者還在自己的思绪裡出神。 “到了。”低沉的嗓音在封闭的车内, 格外有存在感。 唐凛這才意识到车已经停了,低头去解自己的安全带。 范佩阳已经开门下车。 午夜的商场, 各楼层店铺已经打烊, 扶梯也都停运, 只留几部直梯送人到顶层影院。 或许是半夜看电影的人少, 电梯裡只有唐凛和范佩阳。 不锈钢轿厢壁像镜子, 清晰映出两個人的身影。 气氛□□静了, 唐凛看着变换中的楼层数字, 故意和范佩阳打趣:“等下开门, 外面会不会是水世界?” 范佩阳缓缓看他,眉宇间淡淡不快:“从现在开始,禁止关卡话题。” 难得范总有看电影的好心情, 唐凛完全配合:“好, 等下我們看什么电影?” 范佩阳說:“到了就知道了。” 唐凛点点头,基本可以确定了,范佩阳根本不知道什么电影在上映, 来看午夜场纯属临时起意。 电梯停在顶楼, 轿厢门缓缓而开。 嘈杂扑面而来,影院门口人头攒动,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地下城的闯关口。 范佩阳:“……” 唐凛:“……” 先前說午夜影院冷清的话收回。 走出电梯,迎面就是某大片的宣传立牌, 上映日期是明天,显然今晚零点是它的首映。 “我們运气不错。”唐凛现在对接下来的两個多小时比较期待了。 两人去柜台买票,零点场,两個厅,上座率都近80%,一眼望過去全是不可购买的飘红,剩下的位置尽是边边角角。 “换個影院?”习惯包场的范总后悔心血来潮了。 “不用。”唐凛觉得麻烦,也沒必要,這個時間买,除非去特别偏的影院,否则都很难有好位置了。 开场前十分钟,两人随着大部队入场。 来看午夜场的多是年轻人,有情侣,也有朋友结伴,說說笑笑很热闹。 唐凛和范佩阳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1、2号,右手边就是過道。 范佩阳让唐凛坐裡面,自己坐旁边。 放映厅的顶灯還亮着,落座后范佩阳才注意到,很多人還拿着饮料和爆米花。 他想了一下,起身。 唐凛一愣:“怎么了?” 范佩阳:“给你买点吃的。” 他說得太自然,以至于掩盖了這句话微妙的傻气。 可唐凛看出来了,但莫名觉得還有点可爱。 不過爆米花他真不用:“乖乖坐着吧。” 范佩阳静默坐下,对于這一晚上的发展都不太满意。 错误的時間,错误的场次,错误的气氛,唐凛還拒绝吃爆米花。 這和他在许愿屋许愿时,规划的唐凛痊愈后的午夜场,沒一條设相匹配。 广告结束,灯光暗下来,影厅内也逐渐安静。 唐凛聚精会神看着大荧幕,荧幕的光打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漂亮的轮廓。 借着黑暗,范佩阳光明正大看他。 唐凛的睫毛很长,眨一下眼,睫毛就会跟着轻颤,很诱人。 电影开演,荧幕光影变幻,音响效果全场环绕,立体又逼真。 唐凛看了快半小时,才突然想起手机還沒静音,虽然不觉得有人会在深夜找他,還是打算設置一下。 這一动,就发现范佩阳在看他。 电影正演到一個极明亮的场景,整個放映厅霎时如白昼。 唐凛被那目光裡的温度,烫着了。 他不知道范佩阳看了他多久,只知道那眼神让他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对方的全世界。 电影音效還在轰炸,唐凛却听见了心跳,不知谁的。 …… 四年前。 唐凛坐在自己的办公室,看了一眼手表,23:00。 无奈叹息,他拿座机拨了個号码,那边很快接通,言简意赅:“說。” 唐凛几乎能想象范佩阳现在的样子,肯定一手电话,一手文件,头也不抬。 “你的财务总监要求下班。”他半认真半调侃地提诉求。 范佩阳倒是利落:“可以,开车注意安全。” 然后电话就挂了。 唐凛听着“嘟嘟”的忙音,心裡堵了一下。 再過一小时,就到明天,他的合伙人還在加班。 再過一小时,就到他的生日,他男朋友還在加班。 去年的生日他被爽约,退了提前三個月订的餐厅,今年损失小一点,只是两张电影票。 怎么才能让范总在百忙之中抽出两小时陪他看电影,唐凛设计了几套游說方案,现在才发现疏忽了,他最该做的是一個预警方案,让范总知道,哪天是另一半的生日。 第一次给范佩阳生日惊喜的时候,唐凛就被寿星当面通知——不喜歡,沒必要,以后可以省了。 唐凛尊重范佩阳的庆生习惯,但从来沒說過自己的生日可以省。 显然范总沒意识到。 开车回家,开到半路,唐凛忽然一個调头,改去影院方向。 自己的生日,男朋友不给過,凭什么就不過了? 手机扫码,两张影票。 今天是一個文艺片的零点首映,预告裡的镜头特别有味道,唐凛上網时无意中看到,就心动了。 影厅很冷清,他想把另一张票送人,都沒送出去。 检票进场,只有唐凛和另外一对情侣。 唐凛买的座位是正中间,观影效果最好的位置,情侣买的是最后一排的角落。 這场电影真正的观众,唐凛怀疑只有自己。 电影开映。 正片比预告片更有味道,更迷幻,更动人。 唐凛看得入神,直到片尾出现字幕,才发现自己湿了眼眶。 走出影厅,唐凛拿出调成静音的手机,想把模式调回来,却发现一條一小时前的信息:到家了嗎? 一小时前的他沒回。 一小时后的他也沒收到第二條新信息,或者一個电话。 走出商场,唐凛在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瓶纯净水,拧开举起来,朝月亮敬了敬。 今天是個满月,圆圆满满的。 “生日快乐。” 唐凛从不吝啬给自己祝福。 翌日,唐凛還是准时准点到了公司,刚坐下沒多久,手机就响了,是范佩阳。 他和范佩阳的关系,在公司、社交圈,都沒公开。 范佩阳从不在意别人眼光,只是嫌麻烦,唐凛也嫌麻烦,但還沒有范佩阳那么高效率,在確認关系的第二天早晨,就把這個問題拎出来了,并迅速促成共识。 所以自恋爱之后,他俩之间就有了個不成文的默契——公事打座机,私事打手机,人不在公司的时候除外。 唐凛很少在上班時間,接到范佩阳打进手机的电话,微微挑眉,接起来:“喂?” “你昨天沒回我信息。”范佩阳的口吻不像爱人抱怨,像领导批评。 “看电影呢,静音了。”唐凛实话实說。 這答案显然在范佩阳的预料之外:“电影院?” 唐凛:“嗯,零点场。” “我以为你不想加班是想回家休息。”范佩阳的语气裡倒沒有不满,只是意外。 “偶尔也要劳逸结合。”唐凛避重就轻,眼睛不眨。 范佩阳对此无意深究,回到原本的目的:“今晚来我家?” 唐凛故意问:“不加班了?” 范佩阳听出调侃,语气反而有了一丝轻松:“你刚說過,劳逸结合。” 唐凛:“……” 自己是范总的“逸”,定位很清晰了。 唐凛很少拒绝邀约,但今天例外:“晚上看电影吧。” 范佩阳:“你不是刚看過?” 唐凛:“很棒的电影,值得二刷。” 范佩阳:“可以,你订票。” 唐凛:“好,我看看還有沒有零点场。” 范佩阳不是太理解他对午夜场的执着,但也不介意:“行。” 通话结束。 唐凛浏览订票软件,首映過了,沒有新电影上映,影院基本不可能安排零点场,翻了半天,才翻到一家最晚场次在23:00。 订票的时候,他想,如果他频繁地在范佩阳面前刷“零点场”三個字,范佩阳還意识不到昨天错過了什么,他就打算在范佩阳的家裡上演暴力美学了。 唐凛想得很完善,结果范总连第一步都沒配合。 晚上七点,在办公室等了近两小时的唐凛,拨通了范佩阳的手机,结果是单云松接的。不必他问,单云松直接汇报:“唐总,范总在给华北大区开视频会……” 唐凛半晌沒說话。 单云松:“唐总?” 唐凛轻轻呼出一口气,随意地问:“会议什么时候开始的?” 单云松不疑有他,据实道:“五点半。” 唐凛:“你预计会开到什么时候?” 单云松苦笑:“唐总,您是知道范总的,這可不好說……” 唐凛知道。 范佩阳做事只要效率,他认定的事,一刻都不会拖,同样,如果事情沒达到他的满意,他也从不将就。一個会,开好了,一小时也是他,开不好,一夜也是他。 “好的,知道了。”挂了电话,唐凛将座椅靠背调大角度,后仰着半躺在上面。 五点半开始的。 从五点下班,到会议开始,范佩阳有三十分钟的時間可以通知他。 但范总肯定沒想過。 “陪他看电影”和“工作”两件事,根本不值得放到一個天平上称。 夕阳从窗口洒进来,暖暖的。 唐凛闭上眼睛,好看的眼眉在落日的余晖裡,安静,恬淡。 真正的午夜场,唐凛在半個月之后才等来。 一部进口大片,轻松娱乐。 有了前车之鉴,唐凛先探了外围,范总今天沒访客,沒会议,也沒加班趋势。 五点刚到,他的信息准时发過去:晚上看午夜场? 那边秒回,从速度也看得出清闲了:你确定要把两個小时的宝贵時間浪费在虚构故事上? 用反问回复提问,就是拒绝了。 范佩阳从不委屈自己,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偶尔会因为愧疚违心一次,但真的很偶尔。 唐凛忽然意识到,上一次的“可以,你订票”,很可能是他离成功最近的一次。 最终,唐凛還是自己去看了這场电影,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 他把两张票丢进卧室五斗橱的最下层。 一张检過的,一张沒检過的,飘飘摇摇落进去。 那裡已经有了几张票。 未来還会有更多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