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给婆婆道歉
一开始,巧儿的眼中還有着跃跃欲试的冲动,不過,当她看到自己写的“巧”“儿”两個字歪歪扭扭,实在是不堪入目时,小脸上便涌上一股沮丧和窘迫。
夏紫漓知道巧儿是因为害羞,所以她极力安慰巧儿,說這样沒什么,并鼓励巧儿应该多练习练习便会写的越来越好,不過,无论夏紫漓怎么坚持,怎么鼓励,巧儿就是再也不愿意拿起毛笔。而且,巧儿的一番宿命论,也让夏紫漓的热情骤然冷却下来。
除過自己的焦急原因,夏紫漓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巧儿有這样的想法其实也并不是她的错。生活在這样一個身份鲜明,地位等级严律的时代裡,思想是的确会受到牵制和抑制。巧儿的生活环境就是瑞安知府,上有老爷夫人,還有大人少夫人,甚至還有小威少爷和小兰小姐,這些人无论年龄大小,对她来讲都是主人,而巧儿对于自己的位置也划分的十分明确,她就是個丫环,她的脑子裡想的就只有自己的主人,要做的事就是伺候好自己的主人,這,就是她的人生。对于其他的事情,她并不是极力抗拒,而是思想的局限性让她并沒有机会去了解,却探究,即便是了解了,探究了,她也是沒有机会去尝试去运用的。在巧儿的观念裡,沒有自主,只有顺从。偌大的院子裡,时刻都要会察言观色,不然一旦出了差错,终究受罚的還是自己。正是由于這些原因,巧儿才会把自己圈在那個宿命论的框框裡,蜷在這個宿命论的大窝下,不敢有半分逾越。
夏紫漓不怪巧儿,不過,对巧儿,以及和巧儿一样处境的孩子们,她倒是觉得既同情,又无奈。
巧儿找了借口去了厨房,夏紫漓便又拿起那本《桂苑丛谈》心不在焉地翻了起来。
书写得实在是有趣,看似随意的几個小故事,但每個故事细细读来,却仍然有可以挖掘的很广阔的内涵。不過,文章虽好,可就是通篇全都是文言文,這对夏紫漓来說虽然不至于有閱讀障碍,但還是相对会有一些不畅快。
看着這些言简意赅的文字,夏紫漓不禁又想起了凌以威。想起他稚嫩的声音,想起他清澈明亮的双眸,想起他规规矩矩的站在先生面前背诵《弟子规》的模样。
“出必告反必面……”三個字,一句话。
像凌以威這样的年纪,又怎么会理解所蕴含的含义呢?!
云云亦云,照猫画虎,小小年纪就又成为了一個违背自己意愿,来讨好长辈、迎合众人期望的牺牲品。
哎——
想到這些,夏紫漓忍不住叹了气。
蓦地,夏紫漓愣了愣。
她惊奇地发现,自从来到了這裡,本不知苦恼为何物的她怎么就变得越来越爱叹气了!
**,千金散尽還复来。
想到自己曾经是那样的满腔热情,纵有投身教育事业一辈子的革命意愿,现在却也只能像一只被困在笼子裡的鸟儿一样,毫无用武之地,夏紫漓就觉得十分的无助。
這样的日子,终将会有改变么?
夏紫漓用手撑着下巴,看着铜镜裡那张挂着愁容的娇颜,无力地耷拉下了脑袋。
随后,她又抬起头摇了摇。
不管怎样,对于与婆婆发生冲撞的事情,她觉得還是有必要去道歉的,无论怎么說,婆婆也都是长辈,而且,她也不愿意让凌漠宸夹在中间为难,毕竟,“自古婆媳难相处,孝子两边不当人。”虽然凌漠宸当时沒有說什么话,不過一边是自己的亲娘,一边又是自己的妻子,怎么說,他面子上也是难過得去的。
夏紫漓做了這個决定,便在第二天早饭過后,来到了心园。
然而,心园裡却沒有见到婆婆,也沒有见到凌以威和凌以兰。
夏紫漓四下寻找了一番,才看到婆婆正坐在离荷花池边不远的石凳上,一手拿着帕子,轻垂在石桌边,一手放在腿上,手指上的那颗祖母绿的戒指在太阳下发出通绿的光芒。在她手边的石桌上,放着一個紫砂茶杯,未盖严的茶杯盖裡還在飘出氤氲的热气。她轻轻倚在桌边上,正笑吟吟地望着几米之外正蹲在地上玩耍的凌以兰。
夏紫漓稍稍停了步,又接着走了過去,微微行礼道:“婆婆。”
林宛碧听得声音,回头望去,脸上的笑容即刻见变得有些僵硬,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悦和不睬。
“嗯。”林宛碧应了一声,又转回头去,目光继续搜寻凌以兰那一团粉色的小身影。
夏紫漓知道婆婆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心裡還有不愉快,毕竟,一向威严惯了的她,从来都是說一不二,沒想到,昨天两次要惩罚一個小丫头,却都被拦了下来,面子上自然是有些难堪。
夏紫漓停了停,向前移了一步,又行了一個礼,說道:“婆婆,紫漓今天是来专门向婆婆道歉的。”
林宛碧怔了怔,转回头望向她。
夏紫漓又接着說道:“昨天的事,都是紫漓的错,紫漓不该一人私自出府,害的大家都为我担心,更不该用那样的语气和您争执,昨天紫漓也是十分的后悔,婆婆您大人有大量,請原谅紫漓年幼无知,冲动无礼。”
夏紫漓說得十分诚恳,林宛碧听完,脸色也渐渐缓和了几分。
她转過身坐正,抬起眼看着紫漓,缓缓开了口:“紫漓,你是一個乖孩子,我看着你长大,你就像我的亲女儿一样。从小到大,我对你的性格最了解,你也不是那种目无尊长,无理取闹的人,昨天的事儿,過去了就過去了,不提也罢。”
林宛碧端起手边的紫砂茶杯,另一只手用茶盖撇了撇浮面上的茶叶,又用嘴轻轻吹了吹,接着抿了一小口。
夏紫漓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沒有插话,她知道婆婆的话還沒有說完。
果然,林宛碧放下茶杯,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又接着說道:“不過,你跟漠宸成了亲,现在也已经是知府的妻子。怎么說也是個有身份地位的人,就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由着小孩子的脾气任性。府裡丫头下人人多嘴杂,难免背后背后也会有议论,這要是在府裡說也就罢了,若是让外人知道堂堂知府的妻子因为不懂规矩而闹出的笑话,那岂不成了别人的笑柄?!”她顿了顿,又看着紫漓:“以后,凡事要多三思而后行,言谈举止间也要有大家闺秀的内敛,做事上也要处处、时时为漠宸着想,這样,才能成为漠宸的好妻子。”
林宛碧說得缓慢,但句句都是针对昨天的事情做出的警示。
她端坐在石凳上,双手轻轻叠放在腿上。发髻间的翡翠簪子,耳垂上的红宝石的坠子,脖颈上的珍珠项链,统统都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晃眼的光,五光十色,折射出斑斓的光影,映衬着她就好像一尊佛像一般。只是,那从红唇中飘出的话剧,无不透出着威严的力量。
听完婆婆的教训,夏紫漓点点了头,又曲身,低头顺从地回答道:“婆婆說的是,紫漓谨记在心,以后一定不会再這样了,也請婆婆不要再为此事劳心,以免伤了身子。”
看着夏紫漓一脸诚恳,又乖巧地安慰她,林宛碧的面色也转好了许多,她微微颔首,露出一個默许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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