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丢失的泥偶(1)
林宛碧把還在不停抽泣的凌以兰抱在怀裡,来回轻轻的摇着哄她,說道:“好了,小兰儿乖,以后不要再碰那些东西,就是個乖孩子了。”
凌以兰地瞅了瞅奶奶的脸,眼神有些忧伤,漆黑的大眼睛裡沒有了往日的娇憨,此刻,仿佛一颗失去了果实的小树苗,有些无精打采,又有些诚惶诚恐。
林宛碧看了看凌保全,又看了看儿子,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說道:“要說這紫漓,自从那次起死回生,吃了张大夫的药,怎么就觉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呢。以前說话轻声轻语,性格也是温婉贤淑,可是现在总是觉得有一股子锐气,說不出来這锐气是从哪儿来。可就是觉得有些不一样,就像今天的事情,我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是紫漓带着小兰做的,那场面真的是出乎意料啊。”
林宛碧慢慢的說着,好像自言自语一样,时不时地夹杂着叹息声。
凌保全捋了捋胡须,略微点了点头,表示些许赞同:“的确!身为知府的夫人,還這样挽着袖子干那样粗俗的事情,真是成何体统!漠宸,這事儿你回去要好好地說一說。”
凌保全的气還沒有完全消,今天若不是紫漓当众顶撞他,說不定這件事也不至于這样让他大动干戈。男人的面子,一家之主的威严,在凌保全看来,比什么都重要。要让他真的消消气,那估计還得好一段時間。
凌漠宸明白爹爹的想法,也明白娘的意思,于是转身微微点头:“是的,爹。”
其实,对于紫漓,凌漠宸也和爹娘一样,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从小到大,虽然沒有血缘关系,不過由于双方长辈是世交,他们也是从小就在一起,可以說是青梅竹马。息息相通。在凌漠宸面前,夏紫漓永远是那样娇小纤弱,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无论凌漠宸說什么,做什么,她都绝不会說一個“不”字,甚至于,不夸张的說,跟凌漠宸在一起的时候,她连大气都不敢出。可是今天,夏紫漓竟然在他发了话之后,還回瞪了他。是的,她的确是在瞪他。当时那张小脸上写满了抵触和反抗,嘴唇紧闭,那双眼却是出奇的亮,漆黑如墨,闪着灼灼的光,就那样毫不回避的撞击上他的眼。有那么一刹那间,凌漠宸似乎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很快他就确定,那并不是错觉。夏紫漓,的确是用眼神无声地传递了自己的不满情绪。
這样的状况,以前从未发生過!甚至他从未想過紫漓会這样做!
而其中的原因,就连凌漠宸自己也很想知道。
夏紫漓刚出了心园,就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方才压抑在胸前的那种感觉,也似乎被瞬间减弱。
静下心来想一想,夏紫漓的心情也变得平静了许多。其实,公公和婆婆的话也不是沒有道理。现在的时代,又怎么能以她的标准来衡量。她所认为平常的事情,也许在他们看来是根本无法接受的无稽之谈。
不過,虽然是长辈,但他们的想法夏紫漓也不能完全苟同。比如像婆婆瞧不起市井农妇,在她心裡的对上等人下等人的划分,她就觉得难以接受。在夏紫漓的接受范围内,人是不分贵贱等级的,不同的出身也同样拥有追求的权利。但,這仅仅是她個人的想法,在這個时代裡,她不得不承认,這是格格不入的。
夏紫漓叹了口气,又甩了甩手臂,暂时不愿再想這些恼人的問題,可是,只是一想到凌以兰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她的心裡還是会有些同情和悲悯。
夏紫漓又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呼喊。
“少夫人……少夫人……”
夏紫漓回头,瞧见巧儿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跑過来。
她停下脚步,等巧儿跑近。
巧儿急忙跑到夏紫漓面前,关切的望着她的脸。问道:“少夫人,你沒事吧?”
這個时候,夏紫漓又能說些什么呢?刚才在堂屋裡才說出自己的观点,就被众人挤兑成那样,還被扣上不懂规矩,误人子弟的帽子,现在把心裡的想法讲给巧儿听,她又能明了几分呢?
夏紫漓摇了摇头,回答道:“沒事。”
“真的沒事嗎?你的脸色不太好啊,少夫人,哪裡不舒服一定要說出来啊。”巧儿急切的问道,一脸焦急的模样。
夏紫漓苦笑了一下,拉住巧儿的手,示意她不要那样紧张,她說:“巧儿,不要担心,我真的沒事。”
似乎感受到了从手上传来的异样感觉,巧儿的脸上闪過一丝诧异,她低头瞅了瞅,目光落在了夏紫漓仍旧沾着泥巴的手上。
夏紫漓也低下头,不禁笑了笑,方才因为着急,手還沒有完全洗干净。又在堂屋待了好半天,這会儿手上残留的泥巴早已经变成了干硬的结痂。一定是這硬邦邦的泥巴痂扎疼了巧儿,所以她才会那样诧异。
果然,夏紫漓就听见巧儿开了口:“少夫人……你……你真的刚才……”
巧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担心這問題会不会又会让少夫人难堪,因此,她迟疑了一会儿,還是犹豫着沒有說出口。
夏紫漓把手伸到巧儿面前,摊开来。又翻過去,来来回回好几下,笑着說道:“你看,当然是真的。”
巧儿盯着那双沾着泥巴的手,仍然是一脸不信任,又问道:“那小兰小姐呢?也真的和你一起在玩泥巴?”
夏紫漓笑而不语,点了点头算作了回答。
巧儿眨着眼睛,吃惊地追问:“少夫人,你是用了什么办法,让小兰小姐愿意做這样的事?她可是对自己的脸蛋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刚才我瞧见青儿拉着她去洗脸,那小脸简直都不像她了,”巧儿說着,還不忘再补充一句,“哦,不光是脸上,身上也是,就像……就像……”巧儿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接着說道,“就像在泥了打了滚儿一样。”
听了巧儿的這個夸张的比喻,夏紫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少夫人,你笑什么?”巧儿不解的问,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错了话,惹得少夫人笑出声来。
夏紫漓微微颔首,說道:“不,巧儿,我沒有用什么特殊的办法,只是小兰从那裡面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她从中获得了快乐,所以才会忽略掉脏不脏的問題,才会那么开心的玩儿。”
“快乐?”巧儿满脸疑惑,又问道:“别說是泥巴,原来就算是衣服上蹭了灰,小兰小姐也会嚷嚷着要换衣服,现在却觉得捏泥巴是快乐的事情?巧儿想不明白。”
夏紫漓被她的认真劲儿给逗乐了,她摇了摇头,說道:“想不明白就不要想啦。巧儿,不是所有别人看起来不认同的事情都是不对的事情,对与不对,只有自己亲身体验了,才会知道的。”
夏紫漓說的不是十分明白,在巧儿听来更是云裡雾裡,什么认不认同,什么对与不对,在她看来都是沒有概念的,她只知道,她要听老爷太太的话,要听大人和少夫人的话,今天這状况,分明是冲着少夫人来的,虽然她也不明白到底谁是对的,不過,她始终觉得,少夫人的身上总有一种吸引力,起码对她巧儿来讲是一种吸引力,這种力量使得她总是会毫不犹豫的信任她。
至于捏泥巴,巧儿的心裡還是有着隐隐的好奇。一件能让小兰小姐放下身段来做的事,同时也被少夫人称之为很有趣的事,对巧儿来說,是有着无比巨大的好奇感的。她怯怯地追问:“捏泥巴……真的那么有趣嗎?少夫人,那你们用泥巴捏什么呢?”
“想捏什么,就捏什么。”夏紫漓得意的回答。
“真的?”巧儿沒想到平日裡看起来這么普通的泥巴竟然被少夫人說的神乎其神,简直是不敢相信。
“当然。”夏紫漓眨了眨眼,說道:“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巧儿還怵在原地不明所以,就已经被夏紫漓拉着往荷花池边跑去。
“少夫人,小心脚下的水。”巧儿一边跑一边关切的提醒。
跟着夏紫漓一路小跑到荷花池边,巧儿并沒有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可夏紫漓却松开了她的手。
“站在這儿等一会。”夏紫漓丢下一句,便向不远处的一处低矮植物方向跑去。
夏紫漓心裡偷偷的乐,虽然刚才在堂屋裡受了莫名的委屈,不過,想起這件事,倒让她的心情完全的好了起来。
也许对于她来讲,這件东西并不是多么的不可或缺,可是,对于凌以兰来讲,這却是具有非常意义的。而她,正像一個接收了重要嘱托的信使,为凌以兰守住那仅有的一份珍贵。
夏紫漓暗暗庆幸,亏得她想到的這個好地方,才保住了凌以兰的第一個作品。等到明后天,公公婆婆的注意力不再放在這件事情上时,小兰還是会拥有這份来之不易的快乐。
她样想着,嘴角也不经意间勾起了弧线。她甚至可以看到当凌以兰再度拿回自己的东西时,那灼灼的闪着光的大眼睛和那兴奋雀跃的小脸儿。
夏紫漓弯下腰,一只手拨开挡在面前的枝叶,另一只胳膊绕過根茎的部位,向裡面光滑的石台上摸去。
她纤细的手指触碰在微微冰凉的石台上,一点一点地摸索着,可是,来来回回好几遍,石台上依然是空空如也。
“糟糕!”
夏紫漓心裡一惊,凌以兰的泥巴小猫——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