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那张写着“杀人犯”三個字的白纸被风缓缓吹起,朝着松田阵平离开的方向漂移了一小段距离,又很快掉落在地上,不动了。
樱田真希沉默了会儿:“呐,降谷君,你知道松田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嗎?为什么其他小朋友都要叫他杀人犯的儿子?”
降谷零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松田他不知道什么原因,很讨厌警察,但是最后又考了警校,或许這种矛盾的做法和這件事情有所关联吧。”
两人偏头看了看松田阵平独自离开的小身影。
降谷零突然提议:“要不我們先去问问那些小朋友吧?”
“好主意!”樱田真希眼睛一亮,“他们既然都這么称呼松田君了,肯定知道些什么。”
由于樱田真希的人偶形态不太方便,降谷零把她放到旁边的长椅上,自己去问那些小朋友了。
鼻青眼肿倒了一地的小萝卜头们刚互相搀扶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视线范围内突然多了一双大长腿,在他们跟前站定。
为首的小霸王后知后觉地抬头,就看到眼前這個穿着警校制服的金发黑皮男人。
别看小霸王脸上挂着两只青黑的熊猫眼,眼睛還是很好使的,一下子就从对方胸口的樱花警徽认出了他的身份是警察。
降谷零蹲下身直视着对方:“小朋友,我想问问你,你们为什么要說刚才那個小朋友是杀人犯的儿子?”
小霸王看着眼前這位金发警官两秒钟。
他的小眼睛忽然咕噜一转,一看就是像在打什么坏主意似的,小炮弹一样扑到降谷零身上,抱住他的大腿,张开嘴开始嚎啕大哭。
“嗷呜呜呜呜呜!”
“警察叔叔!松田那家伙的爸爸杀掉了我的邻居叔叔,被警察带走啦!我們只是想和他說說话而已,结果那個杀人犯的儿子竟然還把我們打成這样,完全和他的杀人犯爸爸一個德行!”
沒错,虽然被打趴下了,但是小霸王只是面对松田阵平的拳头,不得不暂时屈服而已,一旦有机会,他绝对会报复回去的。
在小霸王的观念裡,松田阵平的爸爸杀了他的邻居叔叔,被警察抓走了,那么眼前這個警察叔叔,也应该是站在他小霸王這边的才对。
于是小霸王就开始对着降谷零告松田阵平的黑状了。
本来小霸王是在假哭,只张着嘴干嚎,一滴眼泪也沒有的。
但是嚎着嚎着,他就想到了他被杀掉的邻居叔叔,眼泪還真的哗啦啦掉了下来。
虽然小霸王现在的年纪,還不能完全理解什么是杀人、什么是死亡,但是天天听大人们在那边叽裡咕噜說一达通,他大致能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
从小带他玩到大、教他如何打架的邻居叔叔,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他再也见不到了。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松田阵平的爸爸——那個被警察抓走的超级大坏蛋。
而松田阵平,自然是超级小坏蛋。
而且還把他打得好痛!
嚎着嚎着,熊猫眼小霸王忍不住悲从中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牵起降谷零的裤脚抹了把脸,继续大声控诉着松田阵平的“罪行”。
“警察叔叔,你看看我們身上的伤,你可一定要给我們做主啊!把那個杀人犯的儿子抓起来,和他老爸一起坐牢!”
降谷零听对方一口一個“杀人犯的儿子”,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他伸手覆在小霸王的头顶上,脸上露出一個核善的微笑:“小朋友,无论松田的爸爸做了什么,都不是你迁怒你同学的理由,知道嗎?”
小霸王挂着一串鼻涕,呆呆地瞅了瞅降谷零,动用他属于小孩的敏锐感知力,突然发现好像有哪裡不对劲。
警察叔叔不是和他们一国的嘛,为什么
小霸王就這么愣了片刻,紧接着便感受到压在他头顶的手掌加重了力道,好像在提醒,又好像在施压。
小霸王下意识缩缩脖子,诺诺:“警察叔叔,我知道错了。”
降谷零看他认错态度還算积极,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对于你邻居家叔叔遇害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但是有错的只是杀人凶手,松田他并沒有做错什么,你们不应该這样对他。”
小霸王犹豫着:“可是大家都說,松田同学的爸爸是杀人犯,松田同学就是小杀人犯。”
“他们說的不对。”
降谷零认真地看着他,又看向他身后的那群小朋友。
“松田是你们的同学,比起那些說三道四的人,你们才更了解松田的为人,评判一個人不是听别人說些什么,而是应该自己去感受。在日常的相处中,松田并不是一個坏孩子,不是嗎?”
“可是”一個小朋友突然举手,头上還顶着一個硕大的包,“警察叔叔,松田他总和人打架,而且打人超级痛!”
另一個小朋友从地上爬起来,一說话就露出了他漏风的门牙:“松田他上個礼拜啪啪两拳把我牙齿打掉了。”
一個肿了小半张脸的小朋友在旁边附和着:“松田他有次拆了教室裡的电风扇,气得老师让他出去罚了一天的站。”
“对了,在那之后,”又一個小朋友想起了什么,“松田他不高兴自己被罚站,给老师的自行车按上了两個小孩子才用的辅助轮!”
“還有還有!松田上课总是打瞌睡,老师丢他粉笔头他都不醒的。”
“而且成绩還超差的!经常考個位数!”
降谷零:“”啊這。
最后小霸王睁着两只熊猫眼,最后灵魂发问:“警察叔叔,松田都這样了,竟然還不算是坏孩子嗎?”
降谷零抽抽嘴角。
他一向還算是能說会道,但這会儿面对眼前這些小朋友们求知的眼神,他一时半会竟有些答不上来。
沒想到小时候的松田,還是個小不良啊。
他总不能昧着良心,說“松田他虽然打架、拆电风扇、捉弄老师、還不好好学习,但他是個好孩子”吧?
降谷零努力把话圆回去:“呃,松田他的确有些地方做的不对,但他并沒有犯原则性的错误,所以你们不应该因为松田爸爸的事情就迁怒他、孤立他。”
小朋友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降谷零:“对了,你们能告诉我,松田他爸爸到底做了什么嗎?”
在小朋友们的七嘴八舌中,降谷零逐渐還原了這個案子。
七天前的晚上,小霸王小朋友的邻居叔叔死在了附近的一條小巷子裡,是和人打架被对方用拳头打死的。
而松田阵平的父亲松田丈太郎被目击到在死者的推测死亡時間范围内出现在那條巷子附近,并且他還是一名职业拳击手。
虽然松田丈太郎极力表示他只是路過并沒有杀人,但警方還是认定松田阵平的父亲是杀人凶手,将其逮捕归案了。
降谷零听到松田阵平的爸爸否认杀人這一点,联想到了什么,心下一沉。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们。”降谷零朝小朋友们道了谢,“早点回家吧,好好学习,不要再打架了。”
“好的,警察叔叔。”不管心裡怎么想,小朋友们面对降谷零這個警察,還是比较乖觉的,背上小书包,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回家去了。
而降谷零则走到樱田真希旁边,两人一起朝着松田阵平离开的方向追過去。
降谷零的脸色有些沉重:“真希,我觉得松田的爸爸很有可能是被误抓的。”
“诶?”樱田真希惊讶。
降谷零向来擅长推理:“這桩杀人案件的判案其实是有些草率了的,除了目击者看到松田爸爸经過案发现场之外,并沒有能够直接证明他就是凶手的证据。松田讨厌警察、觉得警察不靠谱,或许正是因为受到了他父亲当年被警察误抓這件事的影响。”
“可是既然松田因此讨厌警察的话,他为什么還要当警察呢?那不成是决心要以身作则,肃整警界的风气嗎?”樱田真希不由得脑洞大开了一下。
降谷零挠挠脸:“呃或许吧。”
总觉得松田不像是這样的性子,但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了。
两人一路揣测着,很快就追上了松田阵平。
毕竟现在的松田阵平只是腿短短的小学生,降谷零迈着长腿快走几步,就看到了松田阵平背着小书包的背影。
降谷零沒有贸然上去打扰,带着樱田真希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
走到一半,松田阵平突然停下脚步。
降谷零和樱田真希還以为他们的跟踪行径被发现了,條件反射躲到了旁边的大垃圾桶后面。
不過他们很快就发现是他们误会了。
松田阵平并不是因为发现有人跟踪他才停下的。
只见小松田臭着一张小脸,从口袋裡掏出了两团棉花塞进耳朵裡,這才继续往前走。
降谷零和樱田真希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往耳朵裡塞棉花。
紧接着他们便跟着松田阵平拐了個弯,来到了一片住宅区。
這片住宅区是商铺和住宅一体式的格局,有不少相熟之人站在门口唠嗑。
叫卖声、交谈声、還有嗑瓜子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很是热闹。
但是当松田阵平走過来的时候,大家忽然间诡异地噤声了一瞬。
而当声音重新响起的时候,大家交谈的话题,不自觉落在了松田阵平的身上。
在十几年前,網络和电话還沒有完全发展起来,尤其是這种小地方,只要是一丁点和劲爆沾边的事情都能被津津乐道很久,更别提是杀人案件了。
松田阵平的爸爸被当做杀人犯被警察抓走了,松田阵平便成为了大家口诛笔伐的对象。
“就是那孩子吧?那個杀人犯的儿子?”
“看他脸上的伤,又和人打架了吧?”
“啧啧啧,长大以后不会像他那個杀人犯老爸一样,也成为杀人犯吧?”
“得和我家小孩好好說道說道,让他离小杀人犯远点”
明明只是窃窃私语的声音,却能够穿過堵住耳朵的棉花,在松田阵平耳边无限放大。
松田阵平紧紧抿着嘴,板着小脸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降谷零和樱田真希這才明白松田阵平之前为什么会那么熟练地往耳朵裡塞棉花。
樱田真希的心情不由得随着天空中陡然增多的厚重乌云,也一起变得阴沉沉的。
虽然知道噩梦世界会刻意放大恶意和负面因素,但是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什么的,也肯定是在现实中有发生過的事情。
降谷零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捏紧。
這都是些什么人啊?竟然对一個孩子施加這么大的恶意。
小孩子還能勉强解释为不懂事,這些大人们呢?
降谷零眉眼沉沉,骤然放大音量:“诸位——”
话說,萩原研二那家伙去哪裡了?他不是松田阵平的幼驯染嗎,怎么关键时刻不见人影?
還是得要靠他出马才行啊。
另一边。
“阿嚏!”
寝室裡,萩原研二冷不丁打了個喷嚏。
正在和新认识的警校同期聊天的萩原研二放下手机,从床上坐起来,抽了张纸擦擦鼻子。
手机屏幕上,另一头的牙签兄還在兴致勃勃地和萩原研二讲着他付出一杯奶茶和一個星期的扫厕所换来的八卦。
萩原研二和牙签兄是在警校门口遇见的,他们都是新生,便一起结伴来到宿舍楼。
萩原研二和牙签兄都是自来熟的性子,在临分别的时候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
于是這便聊上了。
萩原研二一听对方的描述,就听出来了,那個顶着一头小卷毛做出奇怪行为的同期,就是他的幼驯染松田阵平啊。
而话题的另一個主角是降谷零。
萩原研二一想到他们两個在食堂发生的冲突,再和牙签兄的說法一结合,便很快将松田阵平的用意推断地七七八八了。
萩原研二无奈扶额。
小阵平這是去找降谷约架去了吧?
小阵平的爸爸以前是职业拳击手,他从小跟着一起在拳馆练拳,打架从来沒输過。
但是降谷既然能排到警校第一,說明他的实力也是不差的。
估计明天再见到两人,都会挂彩吧?
唔,到时候找诸伏一起去探望他们好了。
萩原研二放下手机,如此想着。
此时的萩原研二完全想象不到,明天早上他将会和诸伏景光一起眼睁睁看着,松田阵平哈气连天地从降谷零的寝室走出来的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