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說之下
当以章鱼之眼看清底下的情形时,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格罗夫還是吃了一惊。
脚底下踩的并不是他原本想像中的累累尸骨,而是一层淡粉色的血肉,這颜色让他立刻想到了那些裸鼹鼠的皮肤,淤泥般的血肉让他不由自主地往下陷去,与此同时還有许多细小的肉须从淤泥中伸出,沿着他的双腿缓慢地往上攀附,显然并非死物。
格罗夫下意识地想要把双腿从粉色血肉中拔出,然而松软的血肉无从借力,反而陷得更深了,好在這血肉沼泽也并非深不见底,仅仅是淹沒了他的小腿,格罗夫這才松了口气。
他环顾四周,只见淡粉色血肉布满了整個空旷的地下洞穴,這個洞穴比上方的裸鼹鼠们生活的洞穴只大不小,大概能装下大半個清水区。
洞穴中還生长着无数血肉之柱,有的如同钟乳石般自上而下,有的如同树木般自下而上,共同组成了一片庞大的血肉森林,同时又令人仿佛置身于某個巨大生物的体内。
最先落下的紫发少女直接掉进了血肉沼泽之中,沒有丝毫挣扎的迹象,便被淡粉色血肉给吞沒了,就像是进入了消化道中的食物一般被飞快地溶解,化为了這片血肉森林的养分。
“有克苏鲁那味了。”躺在嘉芙丽尔怀裡的芙兰打着手电筒环顾四周,十分淡定地說道。
薇洛妮卡也试图从烂泥般的血肉之池中抽出双腿来,却未能成功,但她忽然注意到了远处一根粗壮的血肉之柱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顿时叫了起来:“芙兰,那上面的是……”
只见远处巨大的血肉之柱上,一個只露出小半個身子的赤裸紫发少女镶嵌其中,跟血肉之柱融为了一体,双目紧闭,仿佛陷入了沉睡一般。
“原来在這裡么……”芙兰若有所思道:“我還在奇怪对方制造那么多的分身,原材料要从哪来,這下看来是不缺了。”
嘉芙丽尔冷笑一声,“那只要干掉她就行了吧。”說着脚下一踏,那些黏稠的血肉顿时如同泥浆般炸裂开来,嘉芙丽尔一跃而起,一只手抱着芙兰,另一只手则化作削铁如泥的粗壮兽爪,挖向了血肉之柱上的紫发少女。
但紫发少女仿佛感受到了威胁,血肉之柱上立刻暴射出无数锋锐无比的细长触手,虽然嘉芙丽尔浑然不惧,但她怀裡還抱着個芙兰呢,当即冷哼一声,在半空中转身,用坚实的后背挡下了足以洞穿钢铁触手的攻击,而后再次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周围的其它血肉之柱都一齐震颤了起来,从它们的表面浮现出了一個又一個浮雕般的血肉人形,隐约能看出是紫发少女的样子,并且飞快地成形,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血肉之柱中钻出。
嘉芙丽尔怀中的芙兰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些裸鼹鼠原本是从這片血肉森林孕育而出的,而紫堂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窃取了這一机制,让它源源不断地产生自己的分体,呀,這下了头疼了。”
“哼,人海战术对我是沒用的。”嘉芙丽尔直接把芙兰扔给了身后的薇洛妮卡,似乎打算大干一场了。
被薇洛妮卡接過的芙兰扭头叫道:“等一下,嘉芙丽尔,对付她也许有更简单的办法——格罗夫先生,用你的‘灵能’跟她沟通试试!”
“用灵能沟通?”格罗夫闻言一怔,但還是乖乖照做了,跟普通人說话不同,他的灵能之音能够只在一個人的脑海中响起,這可能也是他在這個世界使用微弱的灵能唯一能办到的事情。
而当他试着让灵能之音在血肉之柱上的紫发少女的脑海中时,对方豁然睁开了双眼,直勾勾地看了過来,就像被打搅了清梦一般。
“啊,紫堂小姐,你可算是醒了。”芙兰微微一笑,“看来你跟其他的复制人之间存在的心灵感应,跟格罗夫先生的灵能回响是同一种东西呢。”
紫发少女转而望向芙兰,淡淡道:“我沒有找你,你为什么要找我?”
“紫堂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来找你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你的治疗還沒结束,第二件事是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紫发少女忽然冷笑道:“你明明已经答应了治疗我,却连万能再生细胞都不肯拿出来,不觉得太虚伪了嗎?”
“紫堂小姐,你這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得到万能再生细胞之后你应该也明白,這玩意并不能真正治好你還有你的那些同胞吧?”
紫发少女沉默不语,而嘉芙丽尔却有些不耐烦道:“跟她說這些废话干嘛,直接把她弄死不就行了?”
“你误会了,嘉尔丽尔,我来這不是要杀她,而是来履行自己的承诺的,更何况她其实已经死了——继续跟她沟通不要停,格罗夫先生。”芙兰转過头继续道:“据紫堂小姐所說,她跟其他的复制人存在着某种精神上的联系,我們姑且称之为‘灵能’吧。
“灵能不仅仅能将微小之物组成一個完整的個体,也能将一個個個体组成一個更大的個体,就像一個巨大无比的超级生命体。
“举個例子,森林中的每一颗树木都因为地下四通八达的的菌丝体網络而联系在一起,当一颗树木被伐倒之后,其他树木仍旧能通過菌丝体網络给倒下的树木提供养分,使其能够再坚持一段時間。
“而紫堂小姐能够‘死而复生’的原因也就很简单了,即使该個体在肉体层面已经死亡,但她们的群体意识依旧能够凭借灵能網络来操纵该個体的行动,且更加神不知鬼不觉。
“我想她之所以能窃取血肉森林的孵化机制,正是因为她们的群体意识入侵了同样存在于血肉森林中的灵能網络。换言之,只要能干擾她们之间的灵能網络,就能让她们沒办法自如地控制這幅躯体了。”
格罗夫听到這裡才恍然大悟,继续卖力地用灵能干擾起对方来。
芙兰继续說道:“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发现這個地下世界的?”
紫发少女沉默了许久,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在逃出紫堂家后,我們躲到了附近的山裡,我……不,我們之中的一個個体掉进了因为地震而突然产生的裂缝中,然后就来到了這個地下世界。”
紫发少女說着,自身所在的血肉之柱忽然浮现出了第二個脑袋,缓缓睁开双眼,继续讲述道:“在那裡,我遇到那些鼹鼠人,它们对我很友好,但在和平相处了一段時間,我還是因为细胞凋亡而死去了。它们将我的尸体扔进了祭坛,而后我便成为了這片血肉森林的一部分。
“然而,因为灵能網络的存在,我并沒有完全死去,并且能够通過血肉森林不断孕育出新的分身来,但這些分身依旧会受到细胞凋亡的影响,根本做不了什么。
“直到我們之中的另一個体利用了死而不僵的能力,从你们那裡取到了万能再生细胞,然后同样投入到了這片血肉森林中,我們才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出强大的暗杀者来。”
芙兰听到這裡忽然眨了眨眼睛,对上面的那個紫发少女道:“你觉得你们跟那些裸鼹鼠,或者說這片血肉森林是否存在某种依存关系呢?就像‘爱’一样。”
你還在纠结這一点啊……薇洛妮卡有些无语地想道。
紫发少女微微一怔,然后回答道:“不,我不過是在利用它们罢了。”
“這也是爱的一种啊。”芙兰感叹了一句,又忽然问道:“其他复制人在哪?”
紫发少女沉默不语。
“紫堂小姐你可要想清楚了,无论是万能再生细胞還是這片血肉森林,都沒有从根本上解决你们的問題,一旦所有的复制人都死去,你们的意识最终還是会归于虚无。”
紫发少女淡淡道:“死亡我們已经习惯了,只要能在死亡前达成我們的心愿就行了。”
“你们的心愿就是杀光所有生物学家和医生?那也太蠢了,只有真的活不下去的人才会作出這种疯狂之举,但我自己保证会研究你同胞的性命,至少能让你以现在的方式继续生存下去。”
沒等紫发少女回答,芙兰便对一旁的嘉尔丽尔道道:“嘉尔丽尔,麻烦你尽量把她们两個完好地弄出来。”
嘉芙丽尔冷哼一声,但還是一跃而起,在沒有受到任何阻拦的情况下,像一個技艺精湛的雕刻师一般,将两個紫发少女的残躯从血肉之柱中削了出来。
仔细一看,两個紫发少女的身体除却脑袋之外的部分大半都溶解在了血肉之柱中,而且彼此之间還有纠缠,看上去十分惊悚。
芙兰淡淡道:“你们两個已经算是死人了,我也不好追究你们的责任,但其他的复制人還有活下去的机会,就看你们如何選擇了。”
两個紫发少女同时陷入了沉默,又同时点了点头,算是表达了自己意愿。
高维领域,通過格罗夫视角观察着這一切的魔盒若有所思道:“這也是灵魂执念的一种啊,在某個单独個体诞生之前,就已经有无数和她宛如一体的复制人以各种悲惨的方式死去,所以才会怨念积累,并最终這种手段爆发了出来。還好這個位面灵能不强,又碰到了格罗夫這個二阶灵能者,所以才被轻松解决了——咦?這种感觉是,天位?”
但就在众人都以为事情都已经结束了的时候,整個血肉森林突然震颤了起来,脚下的血肉如同波涛般翻涌了起来,一根根血肉之柱更是同时射出了无数的触手,直指嘉芙丽尔手中的紫发少女。
而身为灵能者的格罗夫更是感觉到血肉森林裡突然爆发出了一股庞然的意识,让他猛然想起了烙印世界中的蚀之刻。
嘉芙丽尔眉头微皱,挥动空闲的左爪将那些妄图靠近的触手尽数撕裂,但触手仿佛无穷无尽,顾虑到右手夹着的紫发少女的安全,她一时也只能左闪右躲——干!从地面上下来到现在就沒有能全力出手的机会過。
薇洛妮卡见状也吃了一惊,“什么情况?這片血肉森林也是有意识的嗎?”
芙兰淡淡回答道:“当然有了,而且是堪比一個文明的集群意识啊。有意思,原本以为是紫堂利用了它,但现在看来是它利用了紫堂才对。”
說话间,便看到那些血肉之柱原本孕育到一半的紫发少女一個個都提前走了出来,模样甚是惊悚,但伸出的触手威力却是半点不差,再加上這茫茫多的数量,感觉已经能跟自卫队正面交锋了。
薇洛妮卡见状已经倒吸一口凉气,却听芙兰继续道:“考虑裸鼹鼠和人类可能存在的亲缘关系,对方或许称得上是真正的神明了,用神明所赐予的血肉之躯跟其较量的话,感觉完全沒有胜算呢。”
“哈,净說一些令人发笑的话,如果這种东西也能称之为神的话,那我也能弑神了!”嘉芙丽尔說着便将手中的紫发少女抛给還在一脸懵逼的格罗夫,而后便体格暴涨,直接变成一只巨大的……狼人?
嘉芙丽尔和斑木芙兰、薇洛妮卡一样,都是斑木直光的造物,而她独特的变形能力则是因为她全身上下包括大脑在内的各种器官、肌肉、骨骼都被分割成了极其细微的地步,且每一份都能自如的控制——在她之前曾经有许多接受了类似改造的人都发狂而死,就是因为思维强度不足以驾驭這样的身体;
就拿肌肉来說,她不仅数目远超常人,且每一块肌肉所能爆发出的力量也不是正常肌肉所能比拟的,而狼人形态表示最能发挥出這种力量的姿态,這种姿态下的嘉芙丽尔的力量远超全身章鱼化的格罗夫,甚至能和魔法师世界的恶魔或是烙印世界的佐德较量——要知道嘉芙丽尔可是吃了一发战术核弹還屁事沒有的存在。
化身狼人的嘉芙丽尔直接冲向了茫茫多的触手之海,而芙兰等人则是趁机开溜了。
芙兰对着格罗夫手中的紫发少女道:“喂,你的那些分体能去往地上,就代表這附近還有别的通道吧?”
紫发少女也认命了,直接给芙兰他们指出了道路,芙兰等人這才平安返回了地上。
“好了,也该回研究所了。”芙兰从薇洛妮卡怀裡跳了下来,伸了個懒腰道。
格罗夫有些讶异道:“我們不管嘉芙丽尔小姐了嗎?”
“放心吧,這种小场面她见得多了。”
“呃,這样啊……”
芙兰回到研究所后,信守承诺,帮助那些還活着的复制人修复了基因缺陷,甚至還给她们提供了容身之所,而之所以這么做,当然是为了更好地研究她们身上的灵能了。
…………
半年后,嘉芙丽尔终于返回了地表,据她所說是跟对方打了個不分胜负,最后整個地下世界都崩塌了,這场战斗才被迫中止,她费了老大劲才从地裡刨了出来,而对方应该也沒有死。
“嘛,至少不用担心再有人误入地下了。”研究所的沙发上,芙兰悠闲地捧着杯咖啡淡淡道。
“可是那玩意已经从紫堂身上摄取了部分万能再生细胞,会不会成为某种伏笔呢?”薇洛妮卡追问道。
“伏笔?不存在的啦,万能再生细胞喜歡分化,不喜歡增殖,而那玩意的本性则是待在地下,喜静不喜动,除非……遇到了某种契机。”
芙兰喝了口咖啡继续道:“而且隐患這种东西,人类埋下的可太多了,每一個爆发出来都是致命的,但人类也只能装作沒看见,继续大步向前了。”
似乎只要科技进步的够快,那么科技所带来的副作用就始终慢我一步,当然也可能迎头就是一個大過滤網——這种事情谁又能說的清楚呢?芙兰不想管,也管不了,毕竟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医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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