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险象环生(一)
“海盐?”
“嗯,那裡是官盐重地,可今年上供的盐不足五万石。”
“海盐县可是产盐丰县,怎会缩减那么多?”
“所以官家才派我去查。”
“大郎此行要多加小心。”
“你在家中照顾好儿女,无需挂念。”
“……”
過了两日周扬随队出发,送别时周寻雁把一枚铜币串成的红线给了他。
“阿耶,這是我同母亲去求的铜钱,红线是我亲手所编。你戴在身上,保平安。”
周扬系在手上,打了個死结,抚摸着她的发顶道:“你在家中要听你母亲的话,不可胡闹。”
“阿耶也要听母亲的话,出门照顾好自己。”周寻雁努着嘴,模样淘气。
周扬笑了:“哈哈,好好好,听你母亲的。”
队伍慢慢远去,周寻雁心中却惴惴不安起来。她记得上一世父亲远行并未出事,而是平安归返,可为何又觉得父亲這一别要许久才能相见?
周峥牵着她回去,见她一脸怅惘,问道:“在想些什么呢?”
她晃了晃脑袋,回道:“沒想什么,阿哥。”
周峥打量了她一会儿,迟疑道:“阿哥觉得玉奴同以前比大不一样了。”
周寻雁心咯噔一跳,假笑一下,强装镇定地回道:“有什么不一样的,我還不是长這样子嗎?怎的還能找出第二個玉奴?”
“也是。”
两人继续行走,经過廊道时正巧遇到江衡提着水桶从拱门出来,那桶看着比他的身型都大,水满得溢出来些,他却提得步子平稳。
他见了两人,忙放下水桶给两人行礼,水桶被放下,震得溢出更多的水。
周寻雁同他对视一眼,又移开目光,相顾无言后背道而驰。
周峥见她沒有做失礼之举,颇为满意,提到:“后日我放学回来,带你出去游湖?”
“游湖?”
“我几個同窗好友约我同游,可想跟着去?”
周寻雁刚想拒绝,又想到慈海大师說的改变江衡這一世轨迹的答案就在身边。她在房中一连想了几日却毫无头绪,要不出去看看?
想到這,她答应下来:“那我跟阿兄同去。”
一群丫鬟迎面而来,给两人行礼,周寻雁和周峥沒注意看。小翠垂下着夹在众人之间,等周家兄妹走远了,慢慢抬起头。
“主子!主子!”
金锁院裡,小翠从外头急急回来,走进屋裡,凑到塌上的金小娘耳边悄声低语。
金小娘手指敲打梨木茶几:“属实?”
“奴亲耳听到的,那会儿行礼的丫鬟多,我夹在裡头,他们并未注意看。”
金小娘沉着脸想了一会儿,缓缓道:“帮我把……”
“是。”小翠眼眸略過一抹惊怕,却顺从地应下,又急忙跑了出去。
金小娘望着门外,忽的冷笑起来。她已经被禁足了十多天,听說她的谦哥儿都瘦了,每天都哭得厉害。
“大娘子,你也尝尝母子分离的滋味吧……”
有野猫爬到屋檐上叫唤,声音诡异刺耳。远处传来脚步声,黑猫听到响动,嗖的从屋檐上跳下来,消失在夜色中。
两日后,江衡搬着一张木椅经過前院,宅门处聚集着不少家仆,周张氏也在。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往外张望。
周张氏叮嘱儿子:“沁文,照顾好娇玉奴。”
周峥:“母亲放心。”
周寻雁被抱上马车,进去前她回身望了一眼宅门内。总觉得有什么人在注视着她。
周府马车行驶在长街,過了半刻钟,出了城门,去了建京城郊。
周寻雁望着窗外,时不时能见到几個流民的身影,他们被拦在城门外,只能在城郊徘徊。她看着這些流民,若有所思。
马车在一处清湖边停下,有一艘画船靠在湖畔,靠岸的木台旁有不少官兵府吏看守。周寻雁被周峥抱下马车,几個和周峥同岁的公子在木台处迎了上来。
赵中丞家嫡长子赵显赋道:“沁文,可算等到你了。”又看向周寻雁,问道:“這便是你胞妹吧?”
周寻雁从周峥身后探出半张脸,模样乖巧道:“各位郎君好,我叫寻雁。”
周峥笑了笑,搂着幼妹向她介绍自己的好友:“玉奴,這是赵中丞家公子赵显赋,這是林侍郎家公子林远杉,這是庄给事中家公子庄统。”
她行了個礼,“三位郎君安。”
一行人上了画船,底层的船夫齐力划桨,画船离岸,慢慢移动在湖面。几個少年聚到一起,开始吟诗作对,畅谈人生,周寻雁反倒受了冷落。她带着几個丫鬟从舱中出来,去在顶层楼台吃糕点。
湖面平静,湖中央沒有荷花,可靠湖畔的湖水中却盛开着大片荷花。红绿相间,像红玛瑙藏在一堆绿翡翠裡。岸边的蒲草、柳枝随风摇动,别有生趣。
周寻雁不由得问道:“這湖可有名?”
一旁赵家丫鬟道:“小娘子,這個湖叫落月湖。”
“有何缘故?”
那丫鬟又继续道:“回小娘子,相传旧时有一名世家女郎爱上了放牛郎,不顾家族反对与之私奔,他们逃到這湖边,许下不求共白首,只求长两情的誓言。”
“最后呢?他们相伴至余生了嗎?”她追问到。听故事要听完,否则就心痒难受。
丫鬟摇了摇头,面露神伤:“那世家女郎被家中府吏追捕到湖畔,两人无处可躲便一同投湖自尽,殉情了。那日湖中月影圆满,好似是圆月落入湖中,后人为祭奠两人的爱情,便给這湖取了這名。”
真是一個让人叹惋的故事,众人一阵唏嘘。周寻雁看着湖面风光,突然想到江衡。不過她不希望他们之间最后也是這般的结局。
周寻雁抿了一口茶汤,转身问道:“若是你们是那位世家女郎,你们会如何選擇?”
一众丫鬟垂下头,“女郎,奴们可不敢肖想。”奴就是奴,怎能把自己比做高门小娘子?
周寻雁安抚道:“這裡沒有外人,我也只是想问问你们,别怕。”
春桃是個胆大的,见周寻雁都這么說了,就第一個站出来,“若是我,我不会選擇那個放牛郎。”
“哦?”
“這世间好男儿多了是,要是……要是奴是那世家女郎,一定要选世间最好的男儿,为何要同他殉情?”春桃挺了挺胸膛,气势颇足。
秋菊垂头,揪着衣袖,缓缓道:“我觉得那放牛郎不爱這位世家女郎,若是爱,怎会如此弃女郎名声于不顾?应该默默守护才是。”
一個丫鬟反驳:“可那位放牛郎又敢与女郎殉情,這不算爱嗎?”
周寻雁笑:“我觉得你们会错我意了,我只问你们会如何選擇,是与之私奔殉情,還是不与?”
丫鬟们面面相觑,多数回答不会。
春桃问她:“女郎,你会嗎?”
周寻雁闻言怔了怔,轻摇头。
春桃嘟嚷道:“那放牛郎怎能配我家女郎。”
周寻雁失笑,并未再說什么。
一名男子从楼下上来,听到她们的谈话不禁失笑道:“一群小儿、女子,如此认真在這裡谈论情爱,能思虑出什么?”他的声音温润动听,像是润物溪流。
周寻雁闻声回身看去,只见那人一身玄色窄身锦衣,外披墨绿色外衫,足下着金纹虎绣靴,一根檀木镶玉发簪束发,面如冠玉,风姿如霁月。
一众丫鬟见了倒吸一口凉气,小脸羞红,垂下头不敢看人。
赵家丫鬟忙跪下,“公孙郎君安。”
周寻雁不禁微睁明眸,琅琊公孙家?看這容貌看上去岁数比周峥年长两三岁,不会是公孙家嫡孙郎君公孙长映吧……
公孙长映抬步走了過来,他個子高,沒一会儿便到了這边,又垂下眸子看着坐在塌上的周寻雁,挑眉道:“你就是周家女郎?”
還不等周寻雁說什么,他又道:“的确娇生贵养。”
周寻雁:……
一旁的丫鬟问道:“公孙郎君怎么会在這?”
公孙长映在一旁坐下,“我昨夜在此饮酒醉了,并未回去。”
“公孙郎君,我還有事先走了,失礼。”周寻雁战战兢兢,不敢多留,开口言道。
“我們走。”她带着丫鬟匆匆离开。
公孙家,当今最有权势的世家,嫡女公孙静为当今明帝之后,家主公孙武被封为琅琊王。但于她来說,最重要的是公孙家受命屠杀了江家一族千百口性命,她难以坦然自若地面对公孙家的人。
“女郎,那位就是公孙家的长映公子吧?”
周寻雁疑惑:“你们认得他?”
春桃兴冲冲道:“长映公子玉树临风,听說骑射還十分了得,府裡的丫鬟们都在谈论他……”
公孙长映留在原处,撑着下颌望着一池湖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
周家女郎啊,祥瑞之女嗎?
【朝凤宫裡,锦绣塌上正侧坐着一华袍女子,只见那女子手裡拿着一幅画像,茶几上放着一本册子,也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皇后娘娘,长映公子来了……”
公孙皇后放下画像,看向来人。
“长映给皇后娘娘請安。”
“快坐快坐,最近你祖公身体可還好?”
“祖公身体安好。”
“娘娘在看哪家名师之作?”
公孙皇后笑道:“只是在看一女郎画像,长映觉得周家如何?”
“南郡周家?”公孙长映思虑一二,拱手道:“周文公当年单衣只身入后陈谈判,让晋免多一劲敌,是忠义之士。可,周文公去后……周家就大不如前了。”虽還处于六大世家中端,却不复从前辉煌。
周文公仙逝得太早,令人扼腕叹息。
公孙皇后仍是笑,待他說完,她又拿起那幅画像,展开到公孙长映面前,问:“你觉得這女郎模样如何?”
公孙长映已是個十五少年郎,初具少年人的审美,面对画像上尚在幼童时的周寻雁,只觉得這名女郎体态圆润得很,毫无美感。“這女郎……生得很富贵。”
公孙皇后又问:“你再看看本宫身后所挂之像。”
公孙长映闻言看去,那是一幅观音撒露图,面容慈悲的菩萨身边跟着一名小仙童,绑着两個圆髻,娇憨可爱。
等等……
“不久前,感业寺曾有祥瑞天景,便是因這周家女郎。”
“娘娘是說……”】
公孙长映嘴边扯开一记笑,又让仆从去拿酒。几杯下肚,不醉倒是清醒了几分。
周家嗎?
走到拐角,一個拿头巾蒙着半边面的男子给周寻雁行礼,“女郎安。”
春桃嘀咕了一句:“怎么青天白日的蒙着面。”
秋菊:“在湖上风大吧,蒙着好受些。”
周寻雁瞥了一眼,那男子身形高大,皮肤黝黑,十分健壮,想来年纪不大,应该是负责划桨的船夫吧。
“我們去甲板转转。”
“是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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