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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女子柔情

作者:除却莁山
金锁院裡,金小娘流光溢彩的裙角携带一阵凉风从外进来,她步子又急又乱。

  “主子,你回来啦。水已经烧好了,要先洗漱嗎?”小翠见金小娘回院,忙迎了上来。

  金小娘面色不好,拂开下人要過来搀扶的手,语气带了几分酸涩:“离我远点,洗什么洗,收拾得再美有何用?”

  亏她今日十二分打扮了,到头来郎主眼裡還是只有许久未见的周张氏。

  金小娘坐在塌上,一身彩绣百花罗裙散开。她生得俊俏,有南方女子的妩媚,且比周张氏年轻近十岁,這要放在其他府裡,郎主更疼的应是她才对。

  今日再见周张氏,纵然她心中暗妒,却也深知周张氏身上那股子端庄大气,她不可匹及。

  男人的爱可能不会长久,但男人敬重一個人是长久的。周扬敬重周张氏,在心裡承认周张氏就是他周家主母,纵然碰到再多女子,却谁也取代不了周张氏在他心裡的地位。

  “母亲,母亲。”周谦从外跑进来,金小娘回了神。

  她蹲下抓着周谦的手,半带叹息:“谦哥儿,母亲以后就靠你了,母亲以后就靠你了。”

  周谦舔着糖人看着母亲,复述道:“母亲以后就靠谦哥儿了。”

  金小娘扯开嘴角,面容古怪地笑,将他抱在怀裡:“对,对,真是母亲的好孩子。”

  “你要快快长大,把他们都踩在脚下,让所有人都不能轻视母亲,把他们踩到脚下……”

  周寻雁這几日逛花园逛得十分勤快,翠芬姑姑跟几個丫头下了口令,让她们看紧了别让她偷偷去找江衡,她只能期盼在花园能偶遇江衡。

  這日還是沒等到,倒是看到了她那五弟弟周谦。周谦身边跟着乳母张姑姑、两個家丁一個女婢,都是金小娘身边的人。

  周寻雁正坐在亭裡把玩前两日周扬送的竹蜻蜓,她力气小,蜻蜓难远飞穹空。

  周谦被乳母抱着,路過亭子时周寻雁手心正转着竹蜻蜓。竹蜻蜓在空中飞旋了一会儿,落在亭外,正好在他们跟前不远处。

  周谦来了趣,忙撒泼叫道:“姊姊,我要那個,我要那個。”

  张姑姑望了望亭裡,再看看怀裡撒泼讨要的周谦,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自处。“小郎君,那是嫡小娘子的……”

  周谦被金小娘宠惯了,周扬近两年公务繁忙极少管教,還因以前府裡只有他一位小主子,家奴也处处讨好着,這跋扈的性子也就這样养成。

  他此时尖声叫着:“什么嫡小娘子,本郎君就要玩這個!”

  张姑姑为难地看着周寻雁,似乎在无声地征求她的同意。

  周寻雁偏過头脆生生道:“春桃,把我的竹蜻蜓捡回来。”

  春桃步子轻快,沒一会儿就把竹蜻蜓捡了回去。

  “我要玩……我要玩……”周谦见竹蜻蜓被捡回,不到他手上,便哭喊闹人起来。

  张姑姑哄他几句,走到亭前给周寻雁行礼,求道:“女郎,能否借那只竹蜻蜓给小郎君玩一会儿?”

  周寻雁把竹蜻蜓夹在手心转着,未抬眼看人,只是笃声道:“不能,我的东西只能是我的。”說完她手裡一使力,把竹蜻蜓转得高高的,掠過张姑姑头顶,远远飞到亭外一簇花丛裡。

  秋菊兴奋道:“這是女郎转得最远的一次!”說罢又去捡竹蜻蜓。

  周谦见状在张姑姑怀裡哭喊挣扎,张姑姑见周寻雁严词拒绝,也沒有了法子,只好哄着抱着周谦离开。

  小翠愤愤难平地嘀咕了一句:“三小娘子好生霸道。”

  张姑姑闻言去看怀裡仍在哭闹的周谦,霸道的是這位主子。

  金小娘看张姑姑抱着哭闹的周谦回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怪他们沒尽小郎君意。张姑姑本来想忍下,可那小翠怕被罚,便把周寻雁不给周谦竹蜻蜓玩的事抖搂出去。

  最后虽不怪她们了,可還是气,让她们快快滚。最近周扬都歇在周张氏那儿,她憋了一肚子火。

  张姑姑缓缓退室。她是個聪明人,知道這個家谁才是真正的主子,所以沒把刚才的事說出去。

  郎主同大娘子成亲十多年,感情一直很好,大娘子也是端庄世家贵女出身,品行样貌令人多赞。

  大娘子让丫鬟出身的金小娘跟着来建京伺候郎主,抬個通房都是恩赐了,偏這人不知恩报偷倒避子汤生下小郎君,做上主子就无法无天了。

  郎主自从金小娘生下小公子之后就很少来院裡,张姑姑知道郎主是觉得有愧于大娘子。小公子取名周谦,不就是让他做人谦卑,敬畏嫡兄嫡姐嗎?

  周府,迟早要变天的,因为主母回来了。

  晚倚院裡,黄小娘正在看周思芙练女红,偶尔指点一二。

  洪妈从外端着一盅茶汤进来,起了端头道:“主子,您不着急嗎?”

  洪妈是黄小娘的陪房嫲嫲,伺候多年。她刚在外头看见周扬下了早朝直奔周张氏在的云燕院,便替黄小娘急死起来。

  黄小娘接過茶汤,啄饮一口,不紧不慢地回:“急什么?只怕有人比我更急。”

  洪妈细想一二,觉得也是。只怕金锁院裡那位早就恨得牙痒痒,在找主意呢。从前建京府裡只有她一個侍妾,哪怕郎主再厌弃她,可偶尔也会去见她几面,现下……

  黄小娘轻声提醒:“芙姐儿,這儿线沒收紧。”

  周思芙处理好,抬头问母亲:“母亲,父亲何时会来?”

  黄小娘眼中闪過片刻神伤,“過几日吧。”

  過几日又是几日呢?

  主母的示威来得很快,周张氏趁着這天乔迁宴准备得都差不多了,就让王管家把全府的丫鬟家丁都叫到前厅院裡,也让丫鬟去請了金小娘和黄小娘。

  “郎主安,大娘子安。”

  周扬這日下了早朝,正赶上府裡的大会,也坐在堂上主座。夫妻两一左一右,看着极为般配。

  底下窃窃私语道:“這才是周家主母啊,這通身的气派……”

  “大娘子可是九代富商张家嫡女,哪是旁人能比?”

  “……”

  周张氏:“大郎,现下妾身要开始讲会了。”

  周扬了意点头,目光直视院裡俯身跪拜的仆人们。

  周张氏端坐在位上,把嗓子压低,透着主母威严道:“各位這几日为了乔迁宴的置办都辛苦了,今日散会后可去王管家那领些赏银,全当我同郎主的心意。”

  众奴:“谢谢大娘子。”

  “這裡好些人我并不识得,各位過去几年伺候郎主劳苦,今后我同各位小娘、郎君、女郎,也需要各位尽心照顾。”

  “是,大娘子。”

  周扬轻敲桌,示意自己要說话,大伙抬起头看向家主。周扬竖着一双眸子,不怒自威,“大娘子远行而来,最不该怠慢的就是大娘子同大郎君、三小娘子。你们要伺候好我周家主母。”

  “是,奴谨遵郎主教诲。”

  周张氏看向夫主,微微笑了。

  這幅郎情妾意的画面在金小娘和黄小娘两人眼中却是眼中针肉中刺。两人在下座见了,都忍不住把牙齿嚼碎了吞进肚裡。

  周张氏又道:“我們周家崇尚周礼,治宅也同样要遵循周礼,‘礼’所在就是家法所在,請各位尊纪守礼,不要有逾越之過。少說多做,做活都顺溜麻利一些,嘴上闭得紧一些,不可妄议主子,知道了嗎?”

  众人:“奴们知道了,大娘子。”

  周张氏:“既然知道了就散会吧,過后也要时刻谨记我說的话,去领赏银吧。”

  一群家奴四拥而散,只剩下李姑姑几人在厅前伺候着。

  金小娘站起身,福了福身子道:“郎主,姐姐。既然会散了,那金玲就退下了。”

  周张氏转過身面对她,面上是亲和的笑意,一双眸子却带着寒:“金玲,我們主仆好久未见,都有些生分了。”

  金小娘怔住,忙望向座上的周扬。周扬并无表示,金玲觉得心都寒了大半。

  她咬着嘴唇,身子弯得更低,是奴婢给主子行礼的高度。“郎主,大娘子,金玲身子不适,先退下了。”

  周张氏摆摆手:“嗯,走罢,我們過几日再聚。”

  金小娘得了口令,在几個丫鬟的搀扶下快快退走。黄小娘在一旁看得心裡乐得很,行了礼,也缓缓离开。

  周张氏看向一言不发的夫主,叹了口气,“大郎,你可会怪我?”

  周扬握住发妻的手,一贯威严的声音此时却十分温情:“你若是不這么做,我心裡只会更有愧于你。是我对不住你和孩子……”

  周张氏轻拍他手背,带着女子娇嗔道:“莫要胡說,我并未怪過你。”她又想到府中一些事宜,跟他提到:“我這几日翻了一下账本,发现疑虑之处有很多,很多账都记不明白,等乔迁宴過后,還要找這些奴才细细问過……”

  周扬皱了皱眉道:“从前家裡的账都是王贵管着的,我公事繁忙沒有看過,還要劳烦良人替我仔细看着。”

  “身为你的妻,自然如此。”

  金小娘被小翠搀扶着走在木作长廊,她紧咬着牙关,手下使力掐了一把。

  “啊!”小翠痛呼出声。

  金小娘淬着毒的眼神快速剐了過来,恶狠狠地盯着她說:“怎的,觉得疼了?”

  小翠连忙跪下,身体忍不住发颤,“不是不是,是小翠嘴巴贱。”說罢,她狠狠甩了自己两個耳光。

  金小娘拂袖,冷哼了一声,转头对身后的下人說道:“你们這些下作东西,是不是觉得大娘子来了,就不认我這個主子了?”

  下人们吓得额冒冷汗,连忙下跪否认。

  “我金玲不养吃裡扒外的东西,敢有二心就把你们眼珠子挖出去喂猫。”她勾着唇,面容阴恻。

  下人们磕头哀求道:“奴们不敢,請主子息怒,請主子息怒。”

  “赶紧的起来,想让郎主出来看到,觉得是我欺负你们不成?”她說這句话时已敛下几成怒意,又拂了拂微乱的衣袖。

  “是,主子。”家奴们回话后颤颤巍巍站起身。

  金小娘提起步子,体态婀娜,如弱柳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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