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井中之月 作者:霞飞双颊 “子陵,這一把刀是把好刀。” 說這话的是美妇人。她是兵器的大行家,自然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刀。她接過徐子陵递過来的‘井中月’看了好一会,才点点头道:“這把刀虽然外观平凡,高古朴拙,可是我感到這把刀钢质古怪,不像凡铁所能铸就。轻运真气,微微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应,它的刀身就像人的经脉一般,能传输真气,此刀的刀质奇奥玄晦,而且跟我的真气似乎不合,不然当能洞知更多。” “這应该是天上的一种陨石的残留。”徐子陵点点头道:“就是传說中的陨铁。质地既刚且韧,并且能传输和积蓄某些属性的真气,甚至能在真气的催化下发光。” 徐子陵接過美妇人递回来的‘井中月’,微运真气,那毫无花纹质朴古拙黯哑无光的刀身立即微微亮了起来,先是极淡极淡的微黄,然后随着徐子陵真气的催送,最后竟然整一把刀都金黄了起来,甚至還在刀身延长了近半尺长的黯金色刀芒。 单琬晶和沈落雁看得眼中的小星星直冒,不但她们,就是连美妇人也微微动容。 “原来刀身上那些就像肉质一般的特殊钢纹還可以发光。”美妇人微笑道:“子陵,恭敬你得到了一把宝刀呢!宝刀认主,看来此刀该是专属于你,刚才我的真气就一点儿也反应,更别說发光了。” “我不信,我试试。”单琬晶抢過徐子陵手中的‘井中月’,可是那金色的刀芒马上黯淡下去,消失掉了。 无论单琬晶如何催送真气,也无济于事,直气得她嘟起红唇大发娇嗔。她沒有把刀還回给徐子陵,而是递给沈落雁道:“小狐狸,你来试试,說不定你才是真正的刀主。最好能弄得七彩流光,一條金龙,不,一只金凤凰自刀裡飞出来,绕梁三日三夜不停歇!” “我不行。”沈落雁试也不试,就笑嘻嘻地把刀還给了徐子陵,可是单琬晶一手抢過,却递给那個美婢如茵,对她道:“如茵你来试试,要是能发光,刀就是你的了。” “我试试。”如茵也来劲了,接過刀催送真气,不過口中却道:“就算会发光,我也才不要這把难看的破刀呢!它好丑。”可是她也弄了半天,那刀一点点光芒就沒发出来了,不由泄气道:“怎么徐公子這样的人都可以,我怎么就不行。” “我怎么了?”徐子陵接回‘井中月’,失笑道:“发不出刀芒也不能怪别人对不对?我又不是坏人,更沒有欺负過你,不就得一把刀嗎?你用得着那么嫉妒么?我告诉你,我不但能让它发金色的刀芒,還可以让它发出另一种颜色的刀芒,谗死你们几個!” 徐子陵换了一种真气,這次亮起来的是带点黑色的刀芒,出奇的是,這种黑色的刀芒有一种吞噬光线的作用,它越来越盛,整一间通明的船舱都似乎黯淡了起来。 “這是怎么回事?”這时连沈落雁也好奇了,道:“這把刀看上去怪怪的,這样看起来好恐怖啊!” “這一点儿也不恐怖。”徐子陵道:“只是真气属性的不同,沒什么特别的,相反,刚才這個黑色刀芒的真气,才是天阳之气,是灼热的炎阳属性真气,而刚才那個金色的刀芒,则是地阴之气,是冰冻的寒阴属性真气。用這把‘井中月’发出来的颜色跟我用手指发出来的刚好是相反的。” 徐子陵手指一动,一股极小极小的金色真气自食指的顶端射出来,长约三寸,极其的细小,可是却光亮异常,把徐子陵的整一個手都染上一片的金色,仿佛徐子陵整一個手都在发光一般。等那极细小的金色真气一触到‘井中月’的刀身,那刀身马上变得一片黯黑,黑如墨漆,最后越来越大,就像一個会吞噬光线的怪兽般疯狂长大,又把整一间船舱的光线都变得暗淡起来了。 “這是为什么啊?”单琬晶惊叫道。 “也许是物极必反。”美妇人微微思索了一下,道:“也许在這把刀上反映出来的就是那种形式,总之這绝对不是什么坏事。這能证明子陵的真气与這把刀是完全相通的,這一把刀,完全为他量身而铸就的一般。” “快试试那把匕首。”单琬晶喜极道。 “我早试過了。”徐子陵微微一笑道:“完全不会发光!两种真气都不会。不過我的真气能把那把匕首的剑气迫出三尺之外,发出长长的剑罡来,甚至還可以两种真气同时自匕首中迫出,一寒一热,相互缠纠,螺旋而出。而這把‘井中月’在同时只能使用一种。” “剑气三尺?”美妇人微微动容道:“子陵你的功力已经那么深厚了嗎?還是那把匕首的作用?” “各有一半吧。”徐子陵打個哈哈道:“不知怎的,一直以来,我的真气都不适合在兵器上传输,除了极巨大的兵器之外,几乎每传输一次,兵器就会损伤不少,一声战斗下来,兵器就完了。可是這把‘井中月’和這把‘星变’匕首却很是奇怪,似乎对我的真气传输有很大的助益,不但不会损伤,反倒增益不少。” “那可真是好事。”沈落雁笑眯眯地道:“那把刀叫‘井中月’,而那匕首就叫做‘星变’,這些名字都有一种說不出的意味,子陵,你取的這些名字有原因嗎?为什么要叫‘井中月’和‘星变’?” “对。”单琬晶高兴地道:“快說,我也想听听。” “那你乖乖坐好吧!”徐子陵拍拍她的小脑袋,示意她坐下来,坐好,自己则站了起来,在船舱裡缓缓地走了好几個来回,也不說话,大家都好奇地看着他。 “井中月指的是一种意境。”徐子陵终于开口了,缓缓道:“就像古井裡的不波之水,影印着天上的明月一般,无论人为如何地去破坏,人为如何地去干擾,可是,它始终不受到影响。水還是水,而月還是月,影也還是影,等人一走,一静止下来,那么,又会恢复原来那种古井不波,明月依然的情境。” “如果一個人能在战斗中或者生活某些事上长期地保持着這种‘井中月’的心境,那么,他的心态最少也会立于不败之地。”徐子陵轻轻地道:“我以前看過一千次井,看過一千次月亮,看過一千次月亮倒映在水中也不止,可是从来也沒有悟出過什么井中月来。” “直到有一天。”徐子陵回忆道:“我被关在一個枯井下面,那個枯井一滴水也沒有,可是,正是那個一滴水也沒有的枯井,让我明悟了什么叫做井中月。” “沒有水又如何能影印天上的月亮?”单琬晶奇道:“沒有月亮又如何能叫井中月?” “真正的井中月不在于井,也不在于水,更不在于月。”徐子陵微微一笑道:“它在于心。” “在于心?”美妇人忽然有些明悟的样子,喃喃自语道。 “对。”徐子陵点头道:“井中月其实就在我們的心裡面,而不在于外面的井和月。我呆在那一個枯井下不知多久,明悟到了這一点,也明白了很多东西,学会了很多东西,所以,才会有今天的徐子陵。不然,我還是一個扬州的小混混!” “原来你真是一個小混混呀!”沈落雁嘻笑道:“难怪你這個人嘻皮笑脸的,整一個大坏蛋!” “就是。”单琬晶难得同仇敌忾地道:“子陵不但是一個大坏蛋,還特喜歡欺负人!” “我欺负過哪一個小猪了?”徐子陵问。 “我!”单琬晶反应不错,可是她沒听出来這一句是個陷阱。 “那我郑重向你這個可怜的小猪道歉。”徐子陵笑嘻嘻地走向单琬晶,故装歉意准备拱手行礼。 单琬晶此时早反应過来了,不過当着娘亲的面不好意思动手揍人,只好倒向美妇人的怀抱撒娇道:“娘你看看,子陵他又欺负人家了!” “那么我們就罚他继续說說星变的事吧!”美妇人疼爱地抚了一下单琬晶乌黑的长发,让她乖乖地呆在自己的怀中,温柔如水地道。美妇人的慈祥和温柔,那巨大感染力的母爱光辉,让沈落雁看了也有些感动,她不自觉地稍稍向美妇人移近了些,稍停下来一会儿,又移過去一点点。 “星变嗎?”徐子陵笑道:“關於這一個星变,還得感谢您和晶儿呢!那一天我看见你们,本来以为你们会看我這一個小乞丐不起,想戏弄你们這些高高在上的人一番,可是沒想到……当时我的井中月心境就完全爆碎了,我以为我完蛋了。” “后来我想了好久,又看了好久的天空,终于,天上的星星告诉了我一個更高深的道理。”徐子陵道:“也就是我跟你们提過的,不变万变,万变不变的‘星变’。在那之后,我又有很多东西想通透想明白了,然后进境一直很缓慢的武功,又发出一次突飞猛进,再稍稍努力一下,中间受挫和破关几次,渐渐地,就变成现在這個样子了。” 徐子陵說得很是平淡,可是就连那個美婢如茵也听得出,他在经历那些事的时候,绝对不会简单。 一個人,几乎不到生死关头,一般情况下都很难明白什么人间至理,可是徐子陵却数度明悟,可见他受到的挫折和苦难是何等的艰难险阻,他能有今天這样的进境,想必不会是单单是勤奋练功就能得来的。 在這個时候,如茵忽然发现自己也有点了解徐子陵了。 她似乎能懂得他,虽然不多,但她确信,她能看懂他,特别在他那平静又淡然的眼神之中。 本来她有点讨厌他的,因为他一来,就压倒了明帅,抢走了公主。而且沒看過夫人对谁,特别是对那個年轻男子是如此偏爱的,可是对于他,就算他打扮成一個小乞丐,也同样的宽容。不但夫人对他另眼有相,公主对他更是忘乎一切,根本就不顾什么祖规族矩,宁可公主不做,搞得连尚公也拿她沒办法,只好同意她重新挑选夫婿。 他一来,自己就完全沒活干了。 如果他有什么东西要做的,夫人会亲自动手去做,一点儿也不假手于人,连做饭和熬汤之些婢女们做的事,她也一一亲自去做,亲手去做,她简直宠得他沒办法,连自己也看得有些嫉妒。 可是现在,她又觉得他不容易。 她忽然又觉得自己似乎很能明白他。 他是個好男儿,虽然有点多情,听說有好几個女人,可是最少,他很坚强,而且够努力。如果他沒有那么努力,相信一個扬州城裡的小混混也不可能会成长到今天這一個就像神明一般的奇男子。 也不可能会领悟得出什么‘井中月’和‘星变’的道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