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团裡费用难摊派 海关過货靠時間
俄罗斯海关是看货估堆收缴关税的,团裡再把关税和运费按货物多少分摊给個人,吃亏占便宜的就那么的了,有意见的背地裡說几句也沒人在乎。這些情况团长也知道,不過沒法弄得過细,因为凡是往车裡放东西的人,都是和自己有過往的朋友,他们想借光沾点便宜就由他们吧。
对這些不可必免的情况,人们逐渐习以为常了。但偶尔也会发生棘手的問題,月初,那是我第六次走团,就遇到過這种情况。为了能在圣诞旺季多赚些钱,我們上了许多货,還大胆地上了几十件仿裘皮大衣。這款货虽然应季,却是高价位压本钱的东西,要有点风险意识才敢上它。在分摊搬运费和运输费的时候,团员之间就发生了争执。
实际是個很简单的事情,来自货物的费用,就应该按货分摊下去。可是有人提出了新招法,要按人头摊派。此主张一经提出,立刻出现了两派相争的局面:家有一個人的举双手赞成,两個人一起来的坚决反对,我和大姐当然站在两個人這边。一人派自知理亏,說话有些底气不足,但還是想尽办法为自己辩护。二人派据理力争,毫不相让。经過一番激烈的争论,一人派就默不作声了。
一会儿,又有個不服气的說:“這事儿不算完,等到地方告诉俺家那位!”
对方立马有人反对:“拿你搭伙的吓唬谁,他不就是鼻子大头发长嗎?還敢把谁咋地了?”
還有人說:“不用等到地方,搁這儿就弄個明白!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這时,我想起了当年文艺宣传队唱的那句歌词,本想当個笑话平息這场争论,就信口說了出来:“东风吹,战鼓雷,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话音刚落,只见一人派若有所思地望着我,二人派却感到很得意。噢,我明白了,因为這话本来就挺生硬,我的语气又太像当年了,严肃的不是個地方。
于是我灵机一动,把接下来的词:“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改成:“不是你们怕我們,也不是我們怕你们。”又自编了一句:“为了来挣人民币,相聚一起不容易。”我看着他们說完了這两句话,气氛缓和了许多,問題也就解决了。
团长接着說:“大家跑团都不容易,我领团也不容易。以后,我們尽量按常规办事,别出难题,遇事儿多让着点,理解万岁吧!”
跑团的人忙,海关也忙,每天要放无数個团出入关。出中国海关容易,入俄罗斯海关就难了。我們每次出发那天都要起個大早,顾不得吃早饭就得上汽车,因为過关汽车要早早去海关排队。通過检查,团员们总能先于货车走出海关,但必须等货车出关后,我們才能起程。一辆载货的卡玛斯从进关到出关,說不准要多少時間,我們要耐心地等待。围绕关税高低的問題,双方要进行反复的磋商,海关人员通過检查货物,有各种理由增加你的税款。這时,翻译的水平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口语好、应变能力强的,特别是年轻漂亮的女翻译,事情就好办些,否则就不一样了。听說有一次,一個团的关税定得特高,为了避免赔本,好几個女团员给海关人员跪下求情,终于感动了他们,做了适当减免。
這次,我們赶在新年前出团,俄罗斯海关查得非常严。早晨刚开关货车就进去了,直到下午4点多钟還沒出来。12月份的白天很短,天已经全黑下来了,我們還等在山上。光秃秃的后贝加尔山,沒有可遮风的地方,呼呼作响的北风,好像穿透了人们的骨头,尽管我們都穿得很多,還是冻得直打寒战。我穿的绿色军大衣,此时感觉特别薄,冻得我上下牙直打仗。我突然想起背包裡有一件为朋友代卖的皮大衣,就拿出来套在身上,算是能挺住了。大姐穿着厚羽绒服,還冻得在地上不停地跺脚。现在回想起来,呼啸的北风仿佛還响在耳边,美丽“冻”人的镜头似乎又浮现在眼前。只有亲身经历過的人才能理解,挨冻在后贝加尔山上冷得那才叫深刻。团员们真冻急了,有個流清鼻涕的主骂上了:“這帮管事的可真够坏的,想把俺冻死在山上啊?”有人接茬說:“别骂了,今天能让咱们出关就是万事大吉。去年我走别的团,等了一天的汽车愣是沒进来俄罗斯海关,害得我們在“三不管”待了一夜。那家伙冷的,差点沒把我們冻死。有人捡把柴火笼起了火,又烧了两個破汽车轮胎大伙围着暖暖身子。天亮了,互相看着对方的模样都憋不住笑了,一個個的小脸儿让烟灰熏得黑乎乎的,像刚从煤洞裡钻出来似的。”
时钟在不停地转动,团员们心急如焚:“如果再等会儿卡玛斯還不出来,我們可赶不上火车了。”“過关嘛,总得靠到时候才拉倒。”人们正說着,翻译小跑着出来了:“快,把税款拿来!”“来了。”团长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卢布,急匆匆的和翻译交关税去了。几分钟后,被困一天的卡玛斯,像获得新生一样向我們驶来。团长招呼着:“快!去火车站,关税到地方再摊。”
在团长的带动下,全团的人撒腿就往火车站跑。個儿大腿长的跑在前边,我們几個年龄稍大的女人被远远地落在后头。
从后贝加尔往裡走的火车每天只有一趟,眼看开车的時間快到了,累得我們呵吃带喘。這时,只希望跑在前边的人能够先上车,那样火车就会等我們,我正想着,传来了火车起动的声音。顿时,人们都停下了脚步,心劲儿一沒腿就软了,我一下子瘫在地上。還沒等我站起来,团长又命令大伙:“搭车去博尔甲!”坐汽车追火车,听起来是個笑话。但是我們都知道,火车要停的第一大站是博尔甲,停车時間有十几分钟,而且火车走的是弯道,我們坐汽车抄近道,完全可以追上火车。
海关附近出租车有的是,大家三三两两迅速地上了车,向博尔甲方向赶去。夜色中,我們隐隐约约地看见了博尔甲的影子,心裡刚刚踏实些,意外事件戏剧般地发生了。交警截住了所有坐着中国人的出租车,命令司机:“向后转,回后贝加尔!”回后贝加尔?为什么?人们互相交换着目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猜想,不许分說,我們稀裡糊涂地被拉回后贝加尔,汽车在后贝加尔警察局门前停了下来。等候在那裡的警察马上打开车门,向车裡人喊道:“下来!”旁边還站着一個手拿警棍的警察,每下来一個人,他都要喊一声:“快点!”然后就给你一警棍,好像我們就是犯人。這一警棍来得太突然,是我在俄罗斯的四年裡,第一次受到的惩罚。
警察局走廊两侧站满了中国人,看来被截回来的不止我們团。每個人的脸上都流露着疑惑的表情,人们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肃静!”一個领导模样的女警察走出来說:“請大家不要误会,因为特殊情况,我們必须寻找一個人,所以請你们来帮忙。”我們能帮什么忙?大家更糊涂了。突然,一個特殊打扮的中国人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不知他是那部电影裡的残兵败将,脑袋上缠着被血染红的绷带,胳臂固定在一块木板上,木板用绷带吊在脖子上。女警官同他一起从我們眼前走過,只见他满脸的忧郁,目光犹如两把利剑,扫射在人们的脸上。人们明白了,他在寻找那個警察要找的人,也是伤害他的人。我們知道,他多么希望能亲手抓住那個对手,可是這裡沒有那個人。他失望地向女警察摇摇头,心情沉重地走了出去。
有知情人說,当天下午,在海关外有两伙踩包的打起来了,造得头破血流。一伙人被干败了,那绷带人被砍后报了警。警察的第一個反应是抓罪犯,于是开始在公路上堵截汽车,我們就都成了嫌疑犯。啊?什么是踩包人?踩包人都是中国来的混子,靠勒索人活着。他们看谁不顺眼,踩在你包上就要钱,不给就动硬的。他们认为,国外是世外桃源,可以胡作非为。他们比猴都精,有充分的对付警察的经验,而不会用搭车這個愚蠢的办法,明目张胆地在警察眼皮底下逃跑。
经過這么一折腾,火车是别想撵了,只好第二天走。可是住宿又成了問題,后贝加尔的几個旅店都已客满。怎么办,人们围在旅店服务室的吧台前,一时沒了主意。有人說:“今晚咱们就在這儿了,总不能让咱们去蹲马路吧。”看我們這么为难,感动了两個好心的服务员,她们把我們送回家,床上沒地方,我們就睡在地板上,总算有個安歇之处。那個骂海关的又骂上了:“该死的踩包人,把老子害苦了,让我這贵体睡地板,真乃折杀我也!”挨着他那位說:“這叫踩包之人惹是非,害得咱急驶路上被谴回。你也别拽了,還贵体,加個之字就成遗体了,睡哪還不行?我們跑团人的生活就得這样過:背着行包,带着吃喝,走哪哪是家,睡哪都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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