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你的喜烟
這次是从思元那裡得来。
思元收到了准儿的請帖。
思元大喇喇的问向小园:“小园你收到請帖了嗎,制作可精良了,還有喜糖,那巧克力贼好吃!”說着,她从兜裡摸出一颗递给向小园。她另一只手捏着一包烟,夸张的弹了弹烟盒,嘴裡啧啧有声,“果然是富二代,喜烟都用南京九五之尊!這烟味道不错!”
向小园把糖還了回去,指着那烟:“给我一根。”
思元看了她一眼,抖出一根来,给她。
向小园生平的第一根烟,就在呛呛咳咳间灰飞烟灭,抽完后呛得眼泪横流。
向小园拧着鼻涕问思元:“那婚礼,你真要去?”
思元那时撅着屁股蹲在地上一阵翻箱倒柜,闻之,她忙裡偷闲的抬起头:“我亲爱的结婚我为什么不去?我還想去当伴郎呢,可惜那些伴娘都嫌我胸部比她们大,不待见我,我只好做罢。”
向小园這时說:“再给我一根。”
思元一脸惊恐:“别介!姐姐,我都舍不得抽!”她瞟了向小园一眼,后者面无表情,但那双白皙的手就這么固执的伸展在她面前。思元嘴裡喊着,罢了罢了,终是掏了一根,不情不愿的递给她,“味道真不错吧?”
第二根烟沒那么呛喉了,但也沒有思元說的什么好味道。
向小园极不熟练的吐了口烟,皱着眉问:“你在這儿找什么呢?”
思元头也不抬:“存折!我的老窖。”
向小园问:“你拿钱干嘛?”
思元瞪大眼睛:“大姐,您世外桃源来的?您真不知道吃酒要送礼金嗎?”
向小园将烟蒂抵在烟灰缸底部熄灭,走過去一瞅:“你這也太夸张了!你准备送多少?”
思元拍了拍存折上的灰,得意洋洋的說:“身为娘家人,送少了让婆家小瞧我們准儿!我多送点,让她以后在公婆面前抬得起头!”
過了会儿,向小园又找思元要烟,思元大眼睛一瞪,赶紧塞了一根进自己嘴裡,叼着烟喊:“姑奶奶,您要练手势我下楼给您买包玉溪得了!我這烟多贵呀,我自己都舍不得抽呢,全给你了我吃不吃亏啊我!”细长的香烟随着她的埋怨,在唇齿间上下摆动。
向小园看都不看她一眼,摊着手掌,不管不顾。
那天晚上向小园将思元整包喜烟都抽了。
点燃了吸进去时,肺部像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感觉挺奇妙,吞云吐雾间,似夹带了尘世所有的悲欢离合。从前只听過酒喝多了会醉,那天她烟抽多了,也感觉晕晕乎乎,天旋地转。心裡真他妈的恶心。
她跌跌撞撞的冲进厕所,趴在马桶上一阵翻江倒海的狂吐。
原来抽烟也能醉人,向小园借着醉意话就挺多,俩人絮絮叨叨的谈起小时候的理想和如今的现状。
向小园說:“我小时候,幼儿园老师问大家的长大了想做什么。我当时說想当一名老师,现在却只是個小会计!”
思元說:“我妈当年非逼我报财会专业,其实我的梦想是当一個厨子!从小到大,从未改变!”
无论小时候的梦想是平淡還是炙热,她们都讨论的面红耳赤。思元终于不再提魏新准,向小园也不提许植。
末了,向小园說:“幼儿园那次,全班长得漂亮的女孩都說自己想当老师,于是我也只好跟着說。其实我真正的梦想与当时說的有一字之差,我的梦想是当一名老婆。”
思元笑得前仰后合。
晚上思元将向小园送回家后,守着她洗了澡上了床,自己才转身离去。
思元前脚一走,向小园立即翻身坐起,她在床上呆坐了半晌,然后一弹而起。她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擦了点粉底還刷了睫毛膏,然后从衣柜裡取下一件熨烫整齐的男式夹克,匆匆融入滚滚暮色之中。
许植疾步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他已将最近一個月的工作移交下属。他准备后天婚礼之后,带准儿去纽约会见一位朋友,他是当地最著名的心理医生。
魏新准的病情已有了起色,這几天她日渐好转,又恢复往日嘻嘻哈哈的俏皮性子。
准儿說她原本老放心不下思元,她說思元看着沒心沒肺,其实是個认死扣的死心眼。可是后来,思元一片热诚的为她挑选婚纱,她也就放心了。原来拉拉之间,做不成情人還能做闺蜜。许植這样的直男癌是不会懂得拉拉之间的情感,不懂就沒有话语权。
许植今天接待了几個远道而来为他庆婚的大学同学吃饭,完了又去唱歌。
回到家已接近凌晨。
刚走近家门,就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子,在门口蜷缩成一团。她的脑袋埋在双膝,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十一月的夜风中,她抱着双腿,身躯微微的发抖。她的脚边平放着一個袋子,像是极宝贵的物件,她已经睡着,仍用一只手轻轻护着。
在认识向小园之前,许植跟大多三十来岁的男人一样,冷静而自持。于花前月下,于儿女情长,他一直不如女人看得重要。他的人生裡,爱情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除此之外,他還有责任,事业,亲友,为实现自我价值而为之奋斗的激情。他理智而有序的生存,他以为這就是最有意义的人生。
直到某一天他认识了向小园這個女人。這时候他回想起来,才坦然承认,自己从前的岁月是多么暗淡无光,自己曾经的快乐是多么单薄单调。
奈何现世报总会来临,8年前那次冲动后的结果,犹如一场姗姗迟来的蝴蝶效应。他在飓风骇浪面前,他選擇一己承担自己一手酿造的恶果。
隐忍一直是许植最擅长的态度。那些风花雪月的情爱,他自信终能潇洒的放下。直到他再次见到她。
那個时候,时隔三個月再次见到向小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前世,那些痴迷的岁月、那些仿若重拾青春的過往、那些在内心最深处不能示人的伤痕,都像潮水般无法阻挡地涌现在面前。他感到窒息。
他万沒想到,向小园会自动出现在他家门口。
印象之中,她一直就是中国最传统那类女性,秉着克制,矜持和含蓄。认识的這一年来,她主动联系自己的次数微乎其微,就算是這几個月的刻意冷落,她也沒有任何举措,更别提主动找上家门。
她就像砂砾中的黄金,如果你将其单独取出,她金光四射,夺目绚烂;若你无视之,她就与世无争,心甘情愿的当那沧海一粟。
不乖张,不索取,不贪得无厌,不死缠烂打。
默了两秒,许植在她身边蹲下:“小园,向小园!”
喊了好几声,向小园才缓缓抬起头,她看到是他,迷迷糊糊间冲他一笑,說:“你回来了?”
那自然的语态,就好像她是一個等待晚归的丈夫的妻子,不小心睡着了。
许植问:“你怎么来了?”
向小园說:“你搁我那儿的外套,我给你送過来。”
许植的语音语调裡有责备,也有深深的莫可奈何:“一件外套什么时候给我都成。现在都几点了,你一個女孩家,要树立起最基本的自我保护意识!”
向小园将那個装衣服的袋子递過去,将脸转向一边,轻描淡写的說:“以后恐怕不方便了。”
许植沒有接话。
這时他又闻到一股烟味,他立即皱起浓眉:“你抽烟了?”
向小园說:“嗯,抽了几根。”
许植面有不悦:“赶时髦嗎?谁给你的烟!”
向小园苦笑:“你的喜烟!思元說是好烟,我一时贪嘴,多抽了几根,头到现在還在痛。”說到這裡,她几欲起身,却忘了蹲了几小时脚已麻木得沒有知觉。站起的瞬间一個狼狈的踉跄,差点跌坐下去,幸而许植眼疾手快捉住她的手臂。
向小园站稳后,不留痕迹的移开他的手,說:“我先回去了。”右手扶着墙,她慢慢的往前走。
三個月不见,她更瘦了,刚才许植捉她手臂时感到手下的胳膊骨瘦如柴。
许植那面无表情的脸,终是柔和下来。他轻叹口气,說了声:“进来喝杯热水吧。”說着,打开了门。
向小园笑着问:“新房都布置好了嗎?”
许植会意,许植說:“這裡不做新房。”
是了,要娶魏新准那样的初恋女神,必是要准备更大更奢侈的新房了。
许植說:“我会煮咖啡,进来尝尝吧。”
向小园犹豫着,许植也不催促,耐心的看着她。
最终她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许植开灯后,辉煌的光芒将屋内衬托得较首次来时更为豪华。向小园环视四周,笑着說:“還是這么干净,新娘子来时也吃了一惊吧!”
许植直径走向吧台,冲洗器具,倒出咖啡豆加以打磨,他认真做着手上的工作,目不斜视,一個声音轻飘飘传进向小园耳裡:“這裡只有你来過。”
這裡只有你来過。
這句话在向小园那颗容易满足又不堪重负的心上,轻轻的刷過。她感到足够,又感到难過。
很快,空中开始弥漫着浓郁而醇厚的咖啡香。
许植将现磨的咖啡推到向小园面前,她沒接。不等她开口,许植无奈的笑着摇头,又加了几勺砂糖和奶精。
向小园将热气缭绕的咖啡杯捧在手心裡,這才感觉好多了。
手裡搅动着咖啡,向小园靠在吧台上,面容轻松的问:“新娘子的身体沒大碍了吧?我們都担心她摔出個脑震荡什么的。”
许植說:“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向小园“哦”了一声,尽管二人都表现得十分自然,但气氛始终有些尴尬,向小园沒话找话的本市显然不那么高明,她夸张的說:“准儿那厮潜伏得够深啊!我們都以为她真是拉拉呢!她喜歡你早說啊!還跳河,”說到這裡她笑出声,“她以为自己在演苦情剧呢?”
谈及魏新准她话语轻快,但是吐出那两個字时她的牙齿差点弹到舌头。
许植的目光在她脸上匆匆瞥過。
向小园的表情越来越浮夸,她又指着许植,作出揶揄的笑:“你這老男人魅力也不小,能从我們思元手中抢到女人,你是第一個呢!我們思元当年在学校,那是大名鼎鼎的风流人物!她是校女篮队长!好多校外的女生都跑来一睹她的风采!别人提起思元,都是說,喏,篮球场上最帅的女人,就是思元了。”說完,她自觉這话题无聊,心裡尴尬。
许植似找不到重点,许植温和的问:“那别人怎么形容你呢?”
向小园沒想到他会问這個,顿了顿,方才难为情的捂住脸颊:“我呀,我那时又矮又丑,脸上长满青春痘。默默无闻,毫无存在感。别人提起我,只是說,那個场边上负责抱衣服的人,就是那向什么园了。”
许植露出淡淡的笑意,他好看的眼睛弯弯的,亮晶晶的,笑過后,他看着她真挚的說:“其实,你比你想象中优秀得多。”
這個赞扬,犹如上级领导对下级小兵的鼓励一样,敷衍又随意,却让向小园控制不住的面热耳烫。她躲過他的眼睛。
碍于二人的此刻的处境,向小园如坐针毡,正思索着是不是该告辞。
许植突然问:“要不要去看看天狼星?”
那时在江边钓鱼,寂静的夜裡,她坐在他身边。百无聊赖时,他就给她讲解一些简单的天文趣事。
他說道:“天狼星是天空最亮的一颗恒星,用我家那台天文望远镜看天狼星,特别漂亮。”
向小园那时十分向往,說:“真想去看看。”
那個时候,许植的笑纹,那么倜傥风流,他說:“以后有的是机会。”
向小园惊愕的看着他,原来他還记得。
但转念又想,這個男人天生好记性,记得一段对话,并不奇怪。
许植的天文望远镜放在主卧的露台上,诺大一個。
此时再次经過他的卧室,向小园情不自禁的向那张大床看去,当时被他压在身下的脸红心跳還历历在目。如今床单早已换了颜色,唯一不变的是,依旧整洁。
许植率先過去,将望远镜调试好角度,然后招呼向小园去看。
向小园眯了一只眼凑過去,眼底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她說:“什么都看不到呀。”
许植說:“怎么可能。”然后他也贴了過去。
那时向小园踩在木凳上,恰好只比许植矮了一拳左右。
他双手绕過向小园的身子,轻微的调动望远镜。
他的双臂将她包围其中。他微微弯着腰,眉宇专注。
即使向小园尽可能的退让,两人的躯体還是不可避免的有着微弱的接触。他的脸温热,她的皮肤冰冷。
他怀裡的味道那么熟悉,那么勾魂。還有他身上淡淡的烟草香,简直比之前抽的南京九五之尊還要醉人。
她贪婪被他圈在怀裡的感觉,心下不禁有些怅然。就好像那些心照不宣的美丽的過往就在昨天,她仍旧是令他感到愉快的女人,就好像,他刚刚才說過:“我不会弃你于不顾。”
许植的声音仍在耳边淙淙流淌,许植兀自說到:“天狼星很好找,几乎在地球的任何位置都能看见。现在看是白色的,但是很久以前记载它是红色的。天狼星是一颗双星,和地球相距8.7光年。就在這裡,你来看看,很漂亮。”
那個亮字還沒结束,许植转過脸来,向小园恰巧也紧张兮兮的凑了過去,他的唇刚好划過她的脸颊,就像一個不约而合又恰逢其时的亲吻。向小园感到尴尬又慌张。
许植似沒察觉,神态自若的抬了抬手:“你再试试,现在应该能看到了。就在中间,最亮的那颗。”說完,他退后两步,靠在墙上,兀自点了一根烟,无言的看向头顶的墨黑的苍穹。
那一刻她实在太紧张了,她脸颊之上還留有冰凉而柔软的触感。她缩了缩脖子,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双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次凑上前去,過了好一会儿,她不得不弱弱的问:“怎么……還是漆黑一片?”
许植轻咳一声,无奈的說:“能用睁开的那只眼对着望远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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