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過年了!
当然,你可以說還有电费和房租等等成本开支……
但事儿不能這么算,以前徐乐在的时候,這些也是成本,但他的进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人总得寻找合适的对比对象,才能让自己获得些许的满足感以及对生活的信心。
另外,還是因为那個带着柯基的女孩儿,周泽才知道今儿個居然是情人节。
翻了翻微信,找到了林医生的微信号,点进去,周泽想发個红包,发個1314发现自己钱不够,131.4钱倒是够了,但這样发反而觉得有点小家子气。
反正她又不和我睡,
算了,
不发了。
丢下手机,周泽随便找了本书翻了翻,且保持着這個姿势一直到了上午。
去隔壁吃了馄饨,皮薄不薄,馅儿厚不厚,周泽不清楚,還是按照之前的吃法,一大碗酸梅汁儿下肚后马上狼吞虎咽,然后掐着自己的脖子在那裡不停地深呼吸,压制着将呕吐的冲动。
想着以后自己每次进食都得按這個流程走一遭,周泽就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好像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周泽又想起了那位在视频裡同样痛苦喝粥的男子,想想有些凄凄然,进食原本是人活在世上最大的享受之一,而现如今,已经与他们绝缘。
也不知道世上有沒有“厌食者”俱乐部,大家聚会时就围坐在一张桌子边,谁能先吃下去一口饭,然后大家一起竖起大拇指:
“你含棒棒哦!
我家XXX好厉害哦!”
深吸一口气,這個画面,有些不寒而栗。
不管怎么样,昨天的视频包括视频裡的老道以及那位喝粥的男子,对于周泽来說,暂时有些太過遥远了。
情人节之后,是除夕,也就是年三十,若是换做往常,這個商业中心肯定张灯结彩,“年味儿”弄得很足,但实际上现在也依旧是老样子,冷冷清清的。
這就像是人生,
既然有過风光,也就自然会有落寞。
周泽记得這個商业中心刚开业时,也是一时风头无俩,现如今,已经无人问津了。
许清朗今天生意不错,应该是很多家其他店铺都关门的原因,他這個在年三十也依旧坚持做外卖的,自然能收获更多的订单,毕竟顾客可選擇余地,也变少了。
不时有穿着蓝衣服黄衣服或者红衣服的外卖小哥自他家面馆裡进进出出,周泽就蹲在自己书店门口,一边抽着烟一边感慨着。
狗、、、日的徐乐,当初开一家黄焖鸡多好。
神话故事裡的仙人最喜歡說一句话: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事实上,周泽觉得這应该是对的,而且对于地狱,也是一样通用。
记得自己出车祸死……不对,记得自己被送入焚化炉裡焚烧时,应该才刚刚六一儿童节,而眼下,转眼间就到年三十。
大半年的時間,過得是如此之快,浮生一梦,不過是黄泉路上浑浑噩噩地走半遭。
抽了不少烟,想了不少心思,周泽觉得有些累了,他拿出手机,想看看最近有什么电影,正好电影院就在旁边,自己可以去那边打发一下時間。
“喂,你家那儿有报纸么?”忙完一圈送走最后一批外卖小哥的许清朗走出来。
“做什么?”
“糊墙啊。”许清朗回答道。
“這么节约?”
“报纸糊墙,才有氛围感和年代感,你昨天不会全卖光了吧?”
“還有一些,等着,我去给你找找。”
周泽回到店裡,在二楼靠近自己冰柜旁的箱子裡搬出半人高的一叠报纸,下楼之后送给了在那裡等着的许清朗。
“你過年也不回家了?”许清朗问道。
“陪着书過年。”
可惜周泽沒有山羊须,手中也沒有酒,
否则当可为這句B格满满的话当浮一大白。
“你不也是沒回家么?”周泽自我陶醉了一会儿又问道。
“二十几套房,我回哪個家啊。”许清朗叹息道。
“…………”周泽。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周泽开口道:“给你讲個故事。”
“好啊。”许清朗点点头,神情略带含蓄,他头发有一点点长,几缕发丝低垂,顺入自己嘴角,他伸手将发丝摸开,姿态轻柔,当真是娇羞可人。
此间风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曾经,也是在過年的那一天,深夜的路上,有個人碰到了当地最大的一個富豪。
富豪喝得酩酊大醉。
那個人问富豪,你怎么不回家啊,
富豪回答:家,我的家在哪裡?我的家人和亲人都不在我身边,你說的家,是我的那個全市最大的庄园么?”
许清朗听了這個故事,微微点头,似乎深有同感。
“然后那個人把那個富豪按在地上狂扁了一顿,喊着:
叫你丫大過年的出来装逼得瑟!”
周泽继续把這個故事讲完。
“…………”许清朗。
二人的聊天结束了,
周泽回到自己的书店裡,书店裡开着暖气,暖洋洋的,手裡翻转着手机,沒人可以去联系。
本想着去孤儿院看看,但想想還是算了,自己身上,不剩多少钱了。
不過就在這個时候,有客人上门了,是一個身上穿着蓝色工作服戴着安全帽的年轻男子,他推开书店门走了进来,有些腼腆地问道:
“這裡,可以看书么?多少钱?”对方抿了抿嘴唇。
“看吧,钱看着给。”周泽摆摆手,示意对方随意。
“那感情好,你這裡有小說么?”年轻人有些拘谨地說道,“我喜歡看小說的,網络小說的那种。”
周泽指了指書架后面的一個箱子,“那裡都是。”
对方走到箱子那边,翻了几下,看起来很高兴,只是有些书封皮包装還在。
“拆开看吧,不收钱。”周泽很大方地說道。
“好嘞。”
年轻人拆开了一本網络小說,然后就坐到塑料凳上开始看了起来。
周泽作为老板自己坐在柜台后面修剪着指甲,那個青年就在那裡看书,大概半個小时后,年轻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出自己的烟,递给周泽一根:
“不是啥好烟,别介意。”
“嘿,烟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分什么好坏。”
周泽接過了烟,对方也拿了一根,主动走到店门外,一边吹着寒风一边点烟抽。
這让原本打算就在屋子裡抽的周泽愣了一下,想想還是算了,把烟放在了一边,继续修剪指甲。
青年在外面抽完烟后就走了回来,這次他沒继续坐在塑料凳子上,而是靠着墙壁席地而坐。
虽然屋子裡开着空调,但地上的瓷砖還是很凉的,年轻人却毫不在意,想来是平日裡也习惯了。
過了大概一刻钟后,店门外又走過来四個身穿着浆洗得很干净的蓝色工作服的男子,年纪最大的也就三十岁不到的样子,年纪最小的,可能才十七岁左右。
這四個人一起进来了,靠在墙壁那边的年轻人对着他们挥挥手,应该是他喊他们過来的。
后来的人对周泽打了声招呼,周泽敷衍应付了一下,還是继续修剪自己的指甲;
周泽决定去买一套专业的指甲修理器具,這样才对得起自己的指甲。
只是现在快递停运,外面实体店大多都关着门,只能暂时作罢了。
再抬起头,周泽发现那五位工友都坐在地上手裡各自拿着一本小說在看着。
看封皮就知道是清一色的網络小說,以玄幻的居多,有一個拿着一本恐怖类的,一边看還一边在咬指甲,显然看得津津有味。
只是对方咬指甲的行为让周泽有些难以苟同,
懂得爱惜指甲才懂得爱惜生活嘛。
不时有人看着小說笑了起来,這是看着故事发自内心的一笑。
书店裡,人不少,但很安静,不时有一点点声响,却也不算惊扰人。
到了傍晚的时候,许清朗端着一碗水饺走了进来,他进来后就直接道:
“哟呵,店裡挺热闹啊。”
周泽笑着点点头。
“哥几個,吃点啥不?”许清朗店裡坐着的工友们问道。
大家面面相觑,
有些不知所措。
“算了,我請你们。”许清朗毕竟是有着二十几套的男人,“大過年的,哥几個不回家也不容易,都是出来苦钱的,天南海北都是兄弟。”
“那,谢谢老板了,老板发大财。”年纪最大的工友起身对许清朗表示感谢。
“应该的,应该的。”
许清朗把周泽的水饺放下,就回到自己铺子裡去了。
周泽喝了一点儿汤,然后强行吞咽下去了两個水饺,可恶的许清朗忘记给自己带酸梅汁儿了,自己吃不下去。
拿出桌上的烟,周泽从柜台后面走出来。
“看完了自己换啊,我這裡有的应该就是全套的,反正我這店铺开這裡也就是一個亏本生意,大家别跟我客气。”
周泽一個一個地递烟過去,
工友们一個個受宠若惊地接過来。
然后大家全都起身,一起走到了店门外蹲成一排,抽烟。
他们是不愿意脏了店裡的环境。
周泽想了想,也走出了店铺外,外面,风有点冷,他也在旁边蹲了下来,跟着一起抽。
工友们聊着天,
结婚的,聊自家的婆姨,聊自家的小孩;
沒结婚的,聊在通城或者老家认识的相好的,
互相打着趣儿,
互相调侃着,
大家虽然都知根知底,
但也依旧有的聊。
這批工友听口音就知道是来自天南海北,并非是从一個村子裡出来的。
通城靠近上海,属于长三角区域,虽說和上海的体量不能比,但這裡每年的用工量還是很大的,只要肯吃苦,愿意吃苦,不愁找不着工作,也不愁赚不到钱。
烟又互相发了两循,
周泽开口道:“哥几個,過年真不回家看看了?”
“不回了,家裡都好。”
“来回一趟折腾挺麻烦的,正月裡還有活干,老板還会发红包咧,不拿白不拿,還能多寄点钱回去。”
“哈哈,今儿挺好,有小說看,有烟抽,這年,過得也有滋味的。”
“老板,你啥时候关门啊?”有個工友问道。
“不关门。”周泽回答道。
“老板不回家?”
“家裡娘们儿不听话,就不回去了。”
周泽顿觉豪气冲云天!
诸位工友一起向周泽竖起大拇指,为他喝彩。
当然,也沒人去過多的附和,听口音就能感觉出来,而且周泽又是开的书店不是水果摊,工友们都猜出来周泽是本地人了。
本地人大過年的守着店铺不回家,也是有原因的,所以大家也都沒继续拿這個调侃和打趣儿。
而且,他们各自都是家裡的顶梁柱,出来打工挣钱,家裡老人孩子都是自家婆姨在操持,他们辛苦,他们累,但他们的婆姨,也是一样的。
日子,就是一辈一辈地苦出来的,熬出来的,谁的日子又過得容易呢?
周泽刚准备继续发烟,远处传来了喊声:
“徐乐!”
周泽抬起头,站起身,這才发现在对面马路上停着一辆保时捷卡宴,熟悉的车,
嗯,自家婆姨的车。
喊话的是小姨子,她前阵子确实是被周泽在厕所吓坏了,但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她不可能认为自家姐夫是個鬼的,所以只是归咎于自己那时候被吓得眼花了。
当然了,她对周泽也不可能有太好的脾气,毕竟居然把本小姐给吓尿了,多丢人啊!
“徐乐,回家吃饭!”
小姨子喊道。
“不回去了,店裡忙呢,也热闹得很。”周泽摆摆手。
笑话,
大過年的自己再回去见那对坑爹的岳父岳母?
受這個不懂事儿的小姨子的气?
最重要的,
大過年地眼巴巴地赶回家分床睡?
找虐么?
“姐,這家伙是神经病么!不可理喻,莫名其妙的,而且還死鸭子嘴硬!”
小姨子坐在后车座上嘟着嘴。
林医生笑了笑,“我們先回家和爸妈吃饭吧。”
“哟,听這意思,姐你打算晚上出来?”
“我毕竟是他的,合法妻子。”林医生沒再多說什么,发动了车子离开了這裡。
看着车开走了,
周泽对着身边的工友喊道:“哥几個,我婆姨长得漂亮不?”
“漂亮!”
“有福气!”
“太好看了!”
“哈哈哈哈。”
许清朗拿着一個大托盘从店裡走出来,
“来,红烧肉盖浇饭,哥几個,开吃!”
工友们有些拘束,也有些为难,年纪最大的工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們出门,都沒带……”
“之前說好了的,我請兄弟们吃一顿!再提钱就是拿我不当兄弟看,以后天南海北的,指不定哪天就碰到了,到时候還有我求诸位哥哥的时候。”
“好!”
“一句话!”
“等你到我老家来…………”
“来!”
工友们都端着一大碗盖浇饭进了书店,大家都蹲在地上,将碗放在了塑料板凳上痛快地开吃着。
有個工友一边吃還在一边看小說,被旁边的一個工友拿筷子敲了一记头。
“吃了猪油蒙了心的家伙,你要是不小心把书弄脏了,老板還怎么卖钱?”
“也对,先吃饭。”
气氛很热闹,周泽回到自己的柜台后面,已经有些凉了的水饺,他又吃下去了三個,這次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氛围原因吧,他的恶心感比之前小了许多。
饭毕,
大家伙继续看书。
屋子裡,有暖气,又有小說看,很融洽。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十点。
年纪最大的工友站起来,伸了個懒腰,道:“哥几個,到点了,回吧,咱帮人家把屋子裡收拾一下。”
“好嘞!”
五個工友帮周泽把店裡上下都打扫了一遍。
“老板,我們走了,谢谢你了今天。”
“客气了。”周泽摆摆手。
他们走了,
不像是昨晚的那個带着柯基的女孩儿,看了会儿书就留下了一张一百块,他们看了一個白天和半個晚上,一块钱也沒留下来。
但周泽一点都不计较,也沒有丝毫的不满。
伸了個懒腰,周泽打算去喊许清朗把店裡的碗筷给收回去,走到面馆时,周泽看见许清朗坐在桌子后看着报纸。
嗯,报纸還是周泽白天送给他的。
许清朗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看起来的确有几分书生气,不愧是有二十几套房的男人,
怎么看都有气质!
“那边碗筷,你收拾一下。”周泽說道。
“好,這就去。”
许清朗将眼镜放下来,揉了揉眼睛,起身去隔壁收拾碗筷了。
那一大叠报纸最上面,是一份扬子晚报,看日期,是七天前的;
报纸首版封页上是一個大粗黑体新闻:
“居民楼大火,见义勇为感人间”
上周,通城一家人口密集的居民小区突发大火,火情严重。
附近工地上有五個年轻的建筑工人不顾危险跑进去救人,总共救出了二十多個老人女人孩子,但他们在最后一次冲进火场救人之后,
就沒能再跑出来。
扬子晚报封面有一张大照片,
這是這五個人的合照,
他们肩并着肩站在一起,比着老土的剪刀手,似乎是刚来工地时住一個工棚后合的影,
一张张青涩却也带着些许沧桑皱纹的面容,
在照片裡,
笑得有些拘谨,但也很灿烂。
许清朗走入书店裡,
看着面前塑料板凳上放着的五碗盖浇饭,
一口都沒动過,饭菜也早就沒了热乎气,
每碗饭上,都有一双筷子笔直地倒插在上头。
“哥几個,
吃好,
喝好。”
许清朗喃喃道。
外面,
鞭炮声响起,
通城沒禁烟花,一時間,霞彩满天,很是热闹喜庆。
周泽抬起头,看向外面,
低声道:
“過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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