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九章 水
“啊,本王不在家,你去别家看看吧。”
又或者,
可能要的就是這种效果,
基本上连掩饰以及面子上的一些事儿也都懒得去做了。
這也难怪,
宋帝王城现在還塌着一半還沒修复好呢,
一年半前月亮落在了這裡,
不光是对這裡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同时也让宋帝王一系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近乎成了其余几大殿茶余饭后的笑柄。
其实,
无论是宋帝王余還是宋帝王城内的官员,都很冤。
昔日,大长秋被一路追杀逃跑至此,
是他宋帝王余亲自出手阻拦的赢勾,
够朋友够义气了不是?
什么是朋友?
陪你打人不一定是真朋友,但帮你挨打的,肯定是铁哥们儿。
虽說结果有点尴尬,被人拿月亮连人带城捶了一通,但至少当初是勇敢地站出来過。
结果倒好,
反而成了别人调侃的话料。
這一次,
傻子才再冒出来帮你挡拆呢。
十殿阎罗本就不是一股绳,說各怀鬼胎似乎是有点過了,但绝对和“睦邻友好”一起构建地狱和谐幸福大环境是不沾边的。
要不然当初平等王陆被十常侍追杀时,這些阎罗们不也当沒看见么?
至于什么唇亡齿寒兔死狐悲這类的,宋帝王余還真沒考虑過。
刚才自己一名手下才說收到了来自楚江王的法旨,說已经在阳间找到了幽冥之海主人藏身的线索,号召所有阎罗近日就赴泰山之巅,一起商讨這件事。
這法旨還热乎着呢,
不到几盏茶的功夫,
就被人追杀上门了,
真逗。
…………
“真的连敷衍都不敷衍了?”
一名身穿着暗红色长袍的男子面带笑容地问道。
亭子对面,坐着的是穿着藏青色长衫的宋帝王余,面对這個問題,宋帝王余只是笑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反问道:
“我這张老脸,還嫌沒丢够么?”
能够让阎王這般去对话的人,肯定不会是普通人,至少,不是一般的普通人。
长袍男子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摇摇头,道:
“依小人看,似乎是不怎么合适。”
“合不合适,其实已经无所谓了。他楚江王一向和菩萨走得最近,這会儿为何不直接奔泰山去,非得往我這裡凑?
呵呵,
再說了,
十殿现在已经少了一殿了,
虽說九這個数字也挺吉利,
但就像是镜面破了一块,怎么着都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少了一個了,就不能再少一個?
真的已经无所谓了。
菩萨不是养出了那批大太监么,
现在啊,本王這個位置是坐一天就少一天了,就估摸着日子,到时候真让本王退下来,本王還能說一個‘不’字?
這還是前些年他楚江王自己来游說的呢,
說让我們放下,到时候了就该到时候了,大道理讲了一通,谁不晓得他這是替谁传话呢?
這都要退下去的人了,
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本王還管什么?
前些日子那只大猴子忽然冒出来令着一群从极西封印之地跑出来的陈芝麻烂谷子攻打阴司主城,
最后還是得靠菩萨先发出法旨才有那么两個阎王愿意出個面。
若是菩萨不表态,
你信不信,
等主城被彻底毁了,
都不会有一尊阎王愿意挪窝去看看。”
长袍男子闻言,点点头,叹了口气,道:
“也是难为你们了。”
“矫情了,說句不好听的,這天下,本就是篡下来的,千年以来,大家也就盯着自家地裡的那点儿东西,对外面的事儿,本就懒得去管。
前些年本王還想着,要是能和十常侍他们搭把手,结個善缘,這日后就算是退下来让位了,至少還能留個香火情。
但上次之后,我算是看透了。”
“我可是听說,十常侍感情很好,一起居,一起食,一起寝,宛若十指连心。”
“当初我們十個的感情不也很好?虽然沒那帮太监那么恶心,但也确实是惺惺相惜,否则一起举事儿时遥相呼应的也不可能是我們十個。
但這又如何了?
老陆殿都被人屠了,
他被那十個太监追杀时,
沒想来找我們寻求庇护,当然了,我們也沒想着去出手帮這個当年一起走出来的老友一把。
人啊,
就是這样。
嘿,
硬要說,
当初老陆還是够狠,自己把自個儿给献祭了,但那位還真不错,硬生生地完成了承诺。
他不是十指连心嘛,给它断了一指。
所以啊,什么感情啊,什么過去啊,都靠不住。
那次啊,本王是真看透了。
這帮死太监现在是還沒起来,真起来了,坐了我們几個的位置,翻脸起来可比我們要狠多了。
我們至多是自扫门前雪,他们,呵呵。
所以什么香火情啊,什么旧交啊,都是白费事儿的功夫,還不如在這儿多听苏先生唱一曲儿。”
苏先生,全名苏定江,祖籍江苏泰州,和梅兰芳先生是老乡,但比梅兰芳大了两個辈分。
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這话不假;哪怕你生前沒发光,死后也不一定沒机会。
苏先生生前名气不显,甚至過得還很潦倒,死后机缘巧合,被宋帝王余给看中了,這其中具体细节就不再细表。
宋帝王余是個爱听戏的人,平日裡就把苏先生安置在自己的殿内居住,其余几位王爷也会偶尔請他過去唱唱曲儿。
角儿到底有多高,還是取决于捧他的人有多高;
至少苏先生现在,在地狱裡,地位算是清高得很了。
“王爷爱听我的曲儿,是小人的福分。”
“呵呵,等时辰到了,本王从這個位置下去后,干脆在這地狱开個梨园儿。
看来得提前布置了,多弄些阳间還不错的苗子下来,也好把這草台班子给搭起来。”
闻言,
苏先生马上道:
“王爷,阳间的好苗子本就不多了,還是留着阳间继香火吧。”
宋帝王余伸手在苏先生掌背位置轻轻拍了拍,
道:
“玩笑话,玩笑话,莫当真,莫当真。”
宋帝王叹了口气,
起身,
双手负于身后。
“铁打的菩萨流水的阴司,之前听到要退下来,心裡還真怪难受的,现在才晓得,掐着日子等着要退下来,和等死的感觉差不多。”
“菩萨,会出手帮他的吧?”苏先生问道。
“這個還真不一定,上次那位来时,本王是被砸得最狠的一個,其他那些個都听到了风声,最后干脆是派個法身出去走個過场。
菩萨虽然也来了,但說心裡话,這真不是菩萨真正有的水平。”
“菩萨,很强?”
“地狱不是早就流传着菩萨是垂帘听政么?若是沒有收拾我們几個的能力,我們又怎么可能让他坐上面垂帘?
但佛门的人讲究個因果,明明俗世如繁花入林,却偏偏追求個片叶不沾身。
起初本王也想不明白,
但现在,
倒是明白了一些。
当所有人都不清楚你到底有多强时,其实才是你最强的时候。”
說到這裡,
宋帝王微微欠身,对苏先生道:
“先生在此稍后,那位追来了,容本王去打個招呼。”
“王爷要去见他?”
“被打了是技不如人,技不如人被人打也沒什么好记恨的。
再說了,山不转水转,一年半前那一次之后,我們一直追踪不到他的踪迹,有說是已经彻底陨落在了奈何深处,有說還潜藏在阳间慢慢恢复。
其实都不打紧,毕竟是上古来的人物,谛听都听不到他的位置。”
“他有多强?”
“他可以很弱,也可以很强。”
“和菩萨比呢?”
普通人坐在阎王的宾客椅上,也终究是個普通人,问的問題也很普通,但這可能就是人家最吸引人的地方——纯粹。
“难說,但现在除非那些個還在疙瘩裡窝着的那种老不死的出来,否则,也就唯有指望菩萨了。
不過這位现在就如同這茶杯,杯底有了裂痕,蓄不出多少水,蓄的话還得慢慢地渗出来。
所以他這会儿别看是气势如虹,追着楚江王到处跑,但也就是這阵子的功夫,除非一直加水,否则這水终有漏到底的时候。
但在水沒漏完之前,除非我們几個精诚协作一起携手,否则都不是他的对手。
你且看吧,
楚江王继续往外跑,
一個一個地敲门,
看看谁会愿意救他。
大家都看透了,都在等他水漏完的时候,否则這时候上去救人帮人,就是纯粹把自己往裡头去送。
就算我們几個阎王不计前嫌一起联手,那位至少也能拉一個陪葬的下去,這买卖,太亏。”
下一刻,
当周泽的身躯飞過宋帝王城时,
宋帝王余的法身显露了出来,
高大巍峨,
就是右边部分显得有些残破,应该是還沒修复好的缘故。
周泽停了下来,
他以为宋帝王会和上次一样,
要当這個老实人。
但总不能一直让老实人吃亏不是,
当周泽停下来时,
殿内深处庭院裡苏先生见到宋帝王余的表情忽然紧张得抽搐了一下,
而宋帝王城中央的那尊法身则是马上伸手,
向西侧指了指:
“朝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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