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chapter64
“……如上,就是目前的情況了。”
研究所內鴉雀無聲,寂靜到能聽見所有人低沉粗重的呼吸，只有屏幕對面的青年在侃侃而談,嗓音清朗如潺潺流水,語句簡潔精煉，三言兩語間，便向陸澤等人道明瞭當下情況。
陸澤的二郎腿不知何時從椅子上放下,腳尖在地面輕點。去檢查線路的維修人員依舊沒有迴應,房間內一片漆黑，只有碩大的電腦顯示器閃爍着幽幽冷光。陸澤託着下巴,黑暗掩蓋他的表情,幽光卻映入他深邃的眼眸,恍若幽冥之上飄蕩的鬼火。
說得通。
想不出會被欺騙的理由。
陸澤眸光閃爍,拇指探在脣邊輕咬。他沉默半晌，突然問道：“你需要我們做什麼？”
“做個遊戲。”邵斐說。
他攤開手，白色西裝禮服的鑽石袖釦在腕處閃閃發光。
但鑽石的光很快被邵斐掌心冒出的更璀璨的金光壓制。大量淡金色細線如種子抽芽,從他掌心鑽出,蓬鬆又有序地在半空升騰,交織,末端又慢慢泯滅，從泯滅處消散的碎屑裏,隱約有造型奇特的字符一閃而過。
“主神的規則也不過是一種更高級、更簡潔的邏輯語言。”邵斐語氣平靜，笑容謙遜，“你們已經站在通往自由的大道上,差的不過是一把開鎖鑰匙。”
研究所內所有人瞬間屏住呼吸，早有心急難耐的技術人員撲到屏幕前，幾乎飢渴地死死盯住邵斐掌心碎裂又重組的金線，嗓音顫抖：“所、所長！那是……”
研究員手腕哆哆嗦嗦，幾次想戳屏幕都沒戳準，神色激動近乎暈厥，差點一腦袋砸在鍵盤上。
陸澤心裏頓時一咯噔——要是讓這人戳到關機鍵，也不用再提什麼主神什麼規則鑰匙，大家都收拾收拾乖乖滾回去開荒吧。他忙揮手把人趕開：“走走走……瞧你那沒出息的樣！行了，該幹啥幹啥去。”
接着陸澤轉過頭，對着屏幕內的邵斐眯眼笑笑，語氣不容置喙：“幫你做遊戲沒問題，我們要這個破解規則的方法。”
他雙手按在桌臺上，微微低頭俯瞰屏幕，嗓音輕鬆詼諧：“你也看見了，我們這兒一大羣人要混飯喫，我在這邊也不過是個小嘍囉，再搞不出什麼研究成果，上面就要把資金撥到別處，比如那些一天到晚無所事事的攻略組……”
邵斐立即打斷他：“沒問題。”停頓片刻，青年又說：“這種東西，隔着屏幕解釋不清，我會教給紀晨，由他再教給你。”
陸澤：“……”
他有些狐疑地揚起眉，心中閃過一絲疑慮。
這傢伙特意點出要教給紀晨，不會是報復他剛剛說攻略組壞話吧？
望着屏幕內邵斐依舊雲淡風輕的微笑，陸澤捏捏下巴，突然故意抱怨道：“你確定教給他沒問題？不是我找茬，但是說實話，這紀大隊長雖然實戰水平一流，IQ實在有點上不了檯面。規則這種東西，失之毫釐，謬以千里，我怕……”
邵斐臉色頓時一寒。
他仰起頭，漆黑眼瞳中泛起絲絲冷光，那恍若無機質的眼神小刀子般刮過陸澤面頰，只一眼便盯得陸澤背後發涼。
那變化只是一瞬，片刻之後，邵斐又恢復以往言笑晏晏的模樣，淺笑着頷首道：“不勞費心了。”
頓了頓，邵斐突然又忍不住道：“他很好。”
“比你們絕大多數都要更優秀。”
青年眨眨眼睛。
提到這個話題，他臉上千般假面都剎那間裂開一道縫隙，暖風攜着點真心流溢開來，使得那眨眼的動作顯出幾絲俏皮的味道。
陸澤：“……”
這撲面而來的狗糧味道……
雖說能進一步確認這位大佬和紀晨的關係，此番試探還是讓陸澤生出一種日了狗的感覺，他在心底暗罵一句，擡手搓了把臉，語氣都有點懨懨的：“遊戲想做成什麼樣？經營？養成？競技？角色扮演？”
邵斐也陷入沉思：“……都可以，你們定就行。”
陸澤挑眉。這算什麼不負責任的回答？
“只要能滿足我的要求，就算你們做個開心消消樂，我也沒意見。”邵斐補充。
“行吧，客戶就是上帝。”陸澤在桌面上點開一個文檔，開始噼裏啪啦敲鍵盤。
“恭喜你成功把我國——不，是我們世界的最強研究所變成了垃圾頁遊開發項目組。嘿，這麼說是不是還有點小激動？”
“……還行。”邵斐神色古怪，“你們那邊的人說話口氣都這麼大嗎？”
一會兒最強攻略組，一會兒最強研究所的，不強不要錢啊。
“有實力口氣才大。”陸澤眯縫着眼睛，“說吧，你到底想做個什麼遊戲？”邵斐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
恰有濃密白雲從窗外飄過，尾巴勾住日頭一角，陰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蒙上屋內景物，青年整理着袖口，修長手指掃過袖口頂端，緩緩道：“我想給主神們做一個遊戲。”
“勝者爲王，敗者爲寇。”邵斐揚眉微笑，如水的淡漠卻從他上翹的眼尾傾瀉而出，青年身姿欣長，挺拔如竹，一字一頓道：“讓他們用自己喜歡的方式解決問題去，我們的世界不是他們落子的棋盤，人類也不是可以隨意驅使的棋子。”
“上帝的歸上帝，撒旦的歸撒旦——簡而言之，愛咋咋地，人類不伺候。”
他嗓音清朗，每個字卻承載着無形的重量，彷彿釘子鞋在陸澤心上跳了場激烈的踢踏舞，每一個腳印都踩出讓人血脈賁張的痕跡。
研究所內呼吸聲愈發沉重，陸澤以後仰的姿態僵在座椅上，眼神卻愈發明亮，似有火光閃爍。
“有意思。”他低低地笑起來，笑聲逐漸上揚，隱隱有些猖狂。
而後陸澤鄭重道：“沒問題，這活兒我們接了。保證讓那傢伙玩到懷疑人生！”
“但是安全問題需要你來保證。”陸澤緊接着又提出，語速越來越快，“而且你必須確保我們有足夠的向主神提要求的資格——螳臂當車的人也許是英雄，拿雞蛋砸石頭的絕對愚蠢透頂。我對做英雄沒什麼興趣，但也絕對不當傻子。”
“沒問題。”邵斐應道，他揚眉一笑，語氣輕快，“我不會輕易拿自己生命去冒險。說來怕你不信，我家世界裏還有億萬資產等着我去繼承呢。”
“是嗎？”陸澤十指飛舞，手下敲擊出流暢悅耳的金屬按鍵音。
屏幕中長串代碼在他眼前晃過，陸澤眼中泛着幽幽藍光，淡淡道，“那我們很像啊。說來怕你不信，我親手在與家族決裂書上籤了字，唾手可得的億萬家財，也就這麼留給我表弟了。”
邵斐眸光一閃，興趣盎然：“真沒看出來……你們那邊的人都這麼虎？好好的世家貴族不當，做什麼研究僧？”
“彼此彼此，你好好的不在家花天酒地，跑出來跟主神掰什麼手腕？”陸澤嘴角上揚。
兩人目光流轉，隔着千萬裏虛空相視一笑。
在遙遠的世界彼方，還有與自己理念相同、意志相近的年輕人，這種感覺很不賴，讓習慣了單槍匹馬的兩個人心底一暖。
大概是陸澤身上實在看不出什麼富貴因子，邵斐很是感興趣地望着他一番打量，這細細查看之下，頓時讓他看出了些許端倪——瘦削的面頰，眼尾微微上吊，眯縫起眼睛時自然流露出幾分蔑視旁人的傲氣……
這張面孔有些眼熟，漸漸與心底深埋的某個少年重合。
邵斐心中微微一顫。
他按捺下心中驚異，狀若無事地隨口道：“你還有個弟弟？”
“表弟，關係遠，不怎麼親近。”陸澤隨意接道，隨即自嘲般輕笑一聲，“蠻可愛的，可惜身子骨不好，人也沒什麼福氣。”
“出了我這麼個逆子，家裏對他期望值挺高，可是小孩子吧……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也沒那個能力去承擔後果。”
陸澤還在懶洋洋地微笑，敲打鍵盤的手卻停頓下來，房間剎那間異常安靜，邵斐敏銳地從他目光中察覺到絲絲黯然。
“恰好遇上這麼個世道，結果你也能想象了。”
“怪不了任何人，除了怪這孩子太傻太天真……但他總歸是掛了，要我說啊……也不好把責任都推到死掉的小孩身上，顯得大人太沒用。”
陸澤抿抿嘴，搖搖頭。
他又開始敲擊代碼，按鍵聲清脆悅耳，節奏分明，他嗓音也和着那節拍，一字一頓，擲地有聲：“總有人該付出代價。”
不怪剛成年的孩子，不怪遠水救不了近火的大人，剩下的……只能是主神了。
邵斐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如果他此刻正站在陸澤身旁，大概會拍拍這人肩膀。但他心底清楚，陸澤其實並不需要安慰，他本質上與自己非常相似，此刻也不過拼盡全力，去做一點自己認爲正確的事。
“遊戲這塊就放心交給我們吧。”陸澤嗓音輕飄飄的，不知是在跟邵斐說，還是在與自己對話，“保證思想深刻，內涵豐富，玩法創新，情感真摯，男人玩了沉默，女人玩了流淚，主神玩了深刻反省下跪認錯三百六十度迴旋升空……”
陸澤後面畫風突變，聽的邵斐差點一口咬在舌頭上。
他剛想喊停，就見陸澤又瞬間切換狀態，一臉嚴肅道：“對了，就算學會控制規則，真的能逼迫我們世界的主神參與遊戲，你們那邊的主神怎麼搞？”
“……放心，這些交給我。”邵斐回答。
他側頭望向門外，那裏正被人拉開一條縫，明媚陽光躍動着從縫隙中擠入，一舉掃除屋內陰霾。
邵斐望着推門欲入的三道身影，眉眼間流露幾絲笑意。
他輕輕道：“我也有一個弟弟，很棒、很棒的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勾搭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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