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岑理沒吃晚饭就跑了出来,现在又饿又累地躲在公园的滑梯裡。更糟糕的是,不久前竟然开始下起了小雨。
岑理骂了一句天气预报,他明明记得昨天天气预报裡說今天是個好天气的。
因为下雨的缘故,方才還有孩子来玩的滑梯现在已经无人问津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缩在這裡。這样也好,刚刚有几個小朋友看他的眼神很奇怪,還偷偷摸摸跟同伴小声嘀咕他怎么這么大了還要来滑滑梯。
他们以为岑理沒听到,其实岑理听到了,只是他现在懒得理這些小朋友,他忙着呢,忙着给自己收拾情绪。
岑理有些委屈,又有些生气。他想,噩梦裡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虽然他不是被赶出来的,是自己跑出来的,不過也沒什么差别。
岑理撇了撇嘴,把眼裡的泪花眨了回去。他抱住膝盖,把头放在自己的手臂上,望着外面发呆。
他還沒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不知道父亲会不会来找他。想到這裡,岑理又生起气来,還找他做什么,那個人怕不是现在正在家裡和那個坏小孩开心着呢。
我是不是一個沒人要的小孩了?岑理心裡想道。外婆外公不在這個城市,他出门太急,连钱都沒带,连打個电话都做不到。
完了,我不会从此都要流浪了吧?饭都沒的吃,只能在垃圾桶裡捡食物,睡在马路边。想着想着,岑理被自己可怜到了,眼裡的泪花又冒上来了。
都怪岑丰!岑理想道,他真是個坏男人,怎么可以做出這样的事情啊?他怎么可以在外面又有一個小孩呢?怎么可以把他带到家裡,還对自己這么凶呢?
岑理在心裡把岑丰骂了不知道几遍了。
他眼裡含着泪,看着外面湿漉漉的地面,感觉自己避雨的地方也略微被雨水打湿了,屁股有些凉凉的,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别說脏话。”耳边传来岑丰声音的时候岑理吓了一跳,還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岑丰不准他說脏话,之前偶尔逮到他时就是這种语气。
岑理探出头来看了看,才发现不是幻觉。岑丰站在滑梯下面,沒有打伞,雨很小,却有些密,很快就把他的外套打湿了。
岑理一瞬间有些心虚,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道:“你還来找我干嘛!”
“不找你怎么办?”岑丰道,声音倒是很平静,也不知是不是這场雨磨平了他的火气。“让你独自去流浪?”
“你不是有原望了嗎?”岑理道,仍是气呼呼的。
“吃什么醋?”岑丰有些无可奈何,“你是我儿子啊。”
“他不也是嗎?”岑理沒忍住,将心裡的话說了出来。
“也?”岑丰皱起眉来,“你什么意思?”
“他不是你在外面生的小孩嗎?”岑理咬牙切齿道。
岑丰上下瞧了他好几眼,无语地皱起眉头,道:“你在乱想些什么?我不是早就說了他是朋友的孩子嗎?”
“你不要骗我了。”岑理扭头气道,“谁会对朋友的孩子比对自己孩子還好?而且他都跟我說了。”
“說什么了?”岑丰诧异地挑了挑眉毛。
“說他沒有爸爸,說他小时候见過你几面。”
“联想能力倒是丰富。”岑丰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想打人,“可惜少了点脑子。”
他对岑理招招手,道:“下来,我們车裡去說。”
岑理摇头,“不要,就在這。”
岑丰叹了口气,爬上滑梯,在岑理对面的小洞裡坐下。
他摘下眼镜,抹了一把脸,又把眼镜戴上。
“原望的妈妈是你妈妈大学时期的好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她是個善良勤快的人,你妈那时候又天真又马虎,她帮了你妈很多忙。后来她嫁了人,和我們的联系就逐渐少了。”
“我也是前一阵子才知道,她嫁的那個人后来开始酗酒,酒后甚至会打人,醒来之后又认错。原望的妈妈原谅了他一次又一次,最后实在忍不了了想要离婚,却激怒了那個醉汉。那人一個失手,他妈妈就……”
岑丰叹了口气,继续道:“原望的妈妈是孤儿院裡出来的,家裡沒什么亲人了。原望的爸爸又进了监狱。”
“本来原望是该被他爷爷奶奶抚养长大的,但是那对老人家……”岑丰說着說着,不觉皱起了眉头,“他们觉得是原望和她妈妈害了他们的儿子,所以苛待原望。于是我把他带回了家。”
岑理静静听着,手指牢牢地抓紧了自己的衣服。他从前觉得自己也算是经历了别人沒有的苦难,也曾痛苦地谴责過命运。只是现在和原望比起来,岑理觉得或许苦难也并沒有对自己太過苛责。他失去的,原望也失去了,他還拥有的,原望却不再拥有。
某种程度上,他们同病相怜。
岑理忽然对原望充满了怜爱,以往觉得呆头呆脑的模样如今想来也觉得有些可爱起来。他低声道:“那原望他……有沒有被打?”
“原望从小就住校,应该沒怎么挨過打。”岑丰道,“我也不怎么确定,沒敢问。我怕他有什么心理阴影的,都不敢碰他。”
岑丰看了岑理一眼,道:“你刚刚那么吓人,把人家脸都吓白了。”
“我……那我又不是故意的……”岑理支支吾吾道,难得有些心虚,“你又沒跟我說。”
“那你也不能乱发脾气。”岑丰道,忽然伸手给了岑理一個栗子,“你還胡思乱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岑理缩了缩脑袋,小声抗议,“還不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你知道這么多干嘛?人家的伤心事我怎么好一早告诉你?沒想到我不說你直接给我整這出了。况且我不早就說了让你不要欺负弟弟?這话你就听不见?”
“那你之前說的,学校裡有人欺负他是怎么回事?”
“欺负应该沒有,我就是想让你好好照顾照顾他。小望人比较文静,也不爱讲话,之前在学校裡沒什么朋友,老是孤零零的。我怕他来了新学校沒认识的人被欺负。”
“哦……”岑理应了一声。
“现在都知道了,還有沒有要问的?别到时候又說我不告诉你了。”
“沒有了。”岑理大声道,虽然心虚但是表现得很理直气壮。
“声音這么响?看来還不太饿。”
“饿了!早就饿了!”岑理揉了揉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走吧,回家吃饭。”岑丰拍了拍岑理的肩膀。
雨停了,他们一起从洞裡钻出来,回了车裡。
岑丰脱了外套放到一边,道:“待会儿回去喝点热水,洗個澡,别感冒了。”
“我才沒怎么淋雨呢。”岑理看了岑丰一眼。
“行吧。”
“回去后给原望道個歉啊。”岑丰抽了纸巾擦了擦脸,“破小孩破小孩的,沒礼貌又伤人。”
“知道了。”岑理低声应道,硬气不起来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岑丰正摘下眼镜擦拭,闻言抬起眼,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苦涩,“你妈小时候最经常带你去的地方,我怎么会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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