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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计出田庄

作者:冯蕴裴厥
冯蕴回到了灶房。

  田庄裡食物不丰富,油盐酱醋和米粮是从安渡城裡带来的,柴火是邢丙带着梅令部曲四处搜罗的,全堆在灶房外,很整齐。

  冯蕴在灶上忙碌,邢丙在灶房外的院子裡走来走去,频频朝她观望,好像在等她下令,又好像在观察她的处境。

  這段時間,冯蕴越发觉得邢丙得用,是個办事谨慎不多话的人。

  冯蕴沉住气,薅了两把发好的豆芽煮下去,再切好藕节,下锅清炒,期间厨娘想来帮忙,被她拒绝了。

  院子裡烟火气渐浓,香气四溢。

  北雍军這群侍卫平常在营裡吃的,远不如冯蕴家裡的丰富,干饼泡热水是常事,闻着那味儿,眼神都变了,唾沫咽個不停。

  冯蕴招呼邢丙過来,指了指盛好的饭菜。

  “端去给小屋那位受伤的客人。”

  邢丙看她一眼,找個竹子托盘将碗盘放上去。

  冯蕴小声问:“手底下可有信重的人?”

  邢丙想了一下:“葛广、葛义。当年在俺手下,一個是伍长,一個是什长,武艺是俺手把手教出来的,忠诚可靠,亲如兄弟。”

  冯蕴点点头,不再多问。

  邢丙也默默做事,不說其他。

  看两個人头碰头地說话,敖七抱着腰刀走過来,堵在灶房门口,剑眉高扬,带点不屑的稚气。

  “藏着掖着做什么?想說什么就大大方方地說。”

  冯蕴回头看他一眼,“敖侍卫想听什么?”

  又轻扬眉梢,淡淡笑,“我在說敖侍卫长得真俊。這么好看的郎君,還来我的小庄园裡当看守,大材小用了。”

  敖七看着她眼裡滑過的笑意,人就不行了,尤其那句“敖侍卫真俊”,這让敖七有点想骂娘。

  明知道這女郎口是心非,为什么听着這样喜歡?

  敖七有点婴儿肥的下颌紧绷着,慌不迭挪开视线看向灶头,不与她眼对眼。

  可他对冯蕴做的食物,更是沒有抵抗力,魂儿都像被勾走了似的,双脚情不自禁走過去,伸脖子去看那盘雪藕。

  “這是什么,为何我从未见過?”

  冯蕴问:“想吃嗎?”

  這话說得温柔,敖七脸顿时潮红。

  這個冯氏女当真可恶,用美食来诱她。

  咕嘟!肚皮不争气地叫唤一声。

  “不想!”敖七答得硬气,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尤其发现鳌崽正躲在食台下津津有味的吃肉,心情就更不美妙了。

  他好想做冯蕴的猫!

  “不是开饭了嗎?开饭。我端出去。”

  冯蕴拦住他的胳膊,“不是說大将军要来,你不孝敬大将军了?”

  提到裴獗,敖七眼神便蔫了。近来他不是很想看到舅舅,每次见到也很难像以前那般满心满眼的快活,有时候他甚至希望舅舅不要来……

  “行吧。”敖七大脑属于胡思乱想的状态,脸一别开就傲娇上了,“那一会将军来了,看他怎么处置你和你的情郎吧。”

  “情郎?”冯蕴看他要走,将人喊住,“敖侍卫說的什么?再說一次。”

  敖七眼皮往上一翻,“我沒說什么。”

  冯蕴:“我听见了。”

  敖七:“那你還问?”

  “信不信我让鳌崽撕你的嘴?”

  “……”敖七看她沉下脸,美眸裡满是凶光,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于是那些不满的情绪一扫而空。

  但嘴還犟。

  “谁让女郎眼巴巴盯着他看?他又长了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怪不得别人会多想……”

  冯蕴叫他气笑了。

  敖七居然說温行溯长了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在台城,在冯家,谁不說温行溯正经正直正人君子?

  他敖七初次见面,就给人看出一肚子坏水了?

  冯蕴反问:“那敖侍卫长得也不差,我是不是往后都不能看你了?见着你得避着走。否则,你便是我的小情郎?”

  敖七的脸是被冯蕴呛红的。

  在冯蕴不带半点感情的揶揄裡,他心乱如麻,一颗心跳得比平常快上许多,尤其她說“敖侍卫长得也不差”“我的小情郎”时,分明是损他的,可从她嘴裡出来,竟如仙乐……

  冯蕴并不知道少年郎心思那么多,看他耳根都红了,不再调侃,只轻轻笑问:“误会解除,那我是不是可以去跟他說几句话了?”

  敖七耳朵尖尖仍是粉红的,声音也软了,“說话可以,我须在旁。”

  冯蕴看他一眼,沒有拒绝。

  —

  温行溯安安静静地躺在木榻上,腰间盖了床薄被,眼睑沉阖着,像是睡過去了。

  邢丙将碗盘放在几上,声音将他惊醒,睁眼看到冯蕴,他愣了一下,目光挪到倚在门口的敖七身上……

  冯蕴道:“饿了吧?吃点东西再睡。”

  温行溯嘴皮张了张,“多谢女郎搭救。”

  冯蕴垂下眼皮,将清粥小菜端出来,又细心地添到小碗裡,敖七這才发现温行溯的饭菜灶房裡都沒有。

  女郎居然给這個人开小灶?

  敖七脸上的不满肉眼可见,冯蕴却视他如无物,示意邢丙将温行溯扶起来,状似随意地问:

  “方才来的那個医官,和你怎么說的?”

  敖七竖起了耳朵。

  温行溯和冯蕴一样,就像看不到他似的,虚弱地指了指木柜上的小瓷瓶。

  “药丸一次三次,一次一粒。”

  冯蕴笑道:“沒說旁的么?伤势如何,伤愈又要多久?”

  温行溯摇摇头,道:“应是沒有伤及要害,不然我也沒命等到女郎搭救……”

  敖七看他俩說着很正常但听着不正常的话,视若无人的眼神交流,嘴裡酸得很。

  他冷不丁就插问一句。

  “壮士从何处来?为何人所伤?”

  温行溯平静地道:“我是信州人,遇战事逗留安渡,无处可去,已逃难多日,今日偶遇流匪,为两個胡饼,差点丢了性命……”

  敖七盯着他问:“兵荒马乱的,不好好守在家裡,为何到处乱跑?”

  温行溯苦笑,“不瞒小将军,我原在齐朝军中效力。”

  敖七脸色微微一变。

  其实他早就知道,只沒想到這人会坦率的承认。

  “你在营中何职?”敖七又问。

  温行溯道:“不才是個什长,领了十来号人。战事一起,就和兄弟们逃散了……”

  哼!

  敖七挑了挑眉梢,不问了。

  這人說得滴水不漏,表情神色与那冯氏女郎如出一辙,就好像他们本就是一样的人,那种熟悉感和亲密感,让敖七心裡很是不悦。

  但将军沒說要杀,他便只能干瞪眼看着。

  “好好养伤吧,北雍军优待俘虏,看你生得牛高马大的,往后跟着我們大将军,为北雍军效力,比跟着你们那個昏君要强上许多。”

  温行溯抿了抿唇,沒有說话。

  冯蕴将碗塞到他手上,“吃吧,少說话,费神。”

  她的意思是有伤在身要少說话,费神。

  敖七听的却是少跟他說话,嘴巴一撇,唇珠上扬,怄得很。

  冯蕴看温行溯手上有伤,不太方便,索性拿過碗来,用勺子喂他。温行溯抬眼皮看她一眼,說声谢谢,冯蕴温和地笑,一口接一口地喂,细致而耐心,为免他唇上沾到食物,還将贴身的帕子掏出来,替他小心擦拭。

  敖七看不下去了,背過身去。

  “田庄裡沒有杂役嗎?用得着伱亲自动手?”

  冯蕴和温行溯对视一眼,放下碗,唤一声邢丙,便出去了。

  敖七看她默不作声,想了想自己方才的话,又紧跟着出去,走到冯蕴的身边。

  “我也不是在骂你……”

  “女郎自己思量思量,你那么做,对是不对?”

  “要让将军看见,不得剥了我的皮嗎?”

  冯蕴突地扭头,看着敖七,“敖侍卫不高兴,只是因为将军嗎?”

  敖七心弦猛颤几下,差点绷断,脸颊臊红地看着她,半晌說不出话来,那藏在心底角落的情绪,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却听冯蕴一声冷笑。

  “敖侍卫分明就是憎恶我。你自己憎恶我,却拿将军作借口。”

  敖七愕然。

  看着冯蕴郁郁而去的背影,双脚像钉在地上似的,久久才搓了搓脑门,去到饭堂。

  饭菜早就备好了。

  冯蕴平静得像是方才的事情沒有发生過一般,她让阿楼将锅子端到檐下,招呼院裡的守卫都来吃饭。

  敖七心裡暖乎乎的。

  女郎嘴损,但心是善的。

  方才還說庄子裡粮食不够,不养闲人,转头就煮這么多饭,還不是见不得侍卫们受饿么?

  敖七坐下来,拿過自己的碗。

  米饭下卧了两個鸡蛋,是猪油煎過的,散发着浓烈的肉香,吃在嘴裡,那种绵软鲜嫩的滋味像要化在心裡,让他情不自禁地愉悦起来,嘴角疯狂上扬,有一种浑然忘我的亢奋……

  女郎待他是与旁人不同的。

  别人都沒有卧鸡蛋。

  只有他有。

  他一個人碗裡有。

  敖七用力呼吸一下,好不容易才压制住那种疯狂想要去找她,和她說說话的冲动,以极慢的速度品尝這一碗饭……

  吃着吃着,然后发现周围的情况不大对……

  食物裡无酒。

  他带来的侍卫好像都醉了?

  敖七激灵一下,脑子裡灵光闪過……

  但也只是闪過,刹那而已,他伸出手来不及拿刀,整個人便卧倒在了桌案上。

  冯蕴从灶房裡走出来,推了推他,轻叹一声。

  “敖七精明,不卧两個鸡蛋,非得让他吃出怪味来不可……”

  冯蕴回头,叫上邢丙,“行动!速度要快。”

  她沒有发现,敖七那双红得像滴血似的眼眶裡,几乎就要淌出眼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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