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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既残逢华英(四)

作者:未知
等了半晌,不见宴无涯发难。 “你說得不错,我算不上什么侠,可症结在于,我也并未想当沽名钓誉的侠。当年被师父带走时,我便算半個出家人,尘缘事迹早已断干净,孑然一身,各人自有各人运,哪裡轮得到我去搅合。” 听她這么說,颜倾辞更愤怒了,不经過问,就拿着扫帚往外赶人。 溪岚不敢劝,生怕人走了她又来闹自己,只微表歉意地给宴无涯落归途递了個眼色,二人表示理解,暂避回山中。 院裡剩下不知所措的华年,墨月从膳房端着午饭出来,见少了两人,便问她们哪裡去了。 “死了!” 颜倾辞狠狠瞪一眼溪岚,她分明瞧见她给那两人使眼色!胳膊肘往外拐!扔了扫帚,闷进屋中把门一锁,无论墨月怎么敲都不出来。 溪岚颇觉心累,让她们先吃,她则从未上锁的窗户翻进,一落地,梳妆台边坐着独自生闷气的颜倾辞,她抬头看她一眼,轻飘飘转向另一边描眉。 “吃午饭了。” 不理她。 “有你爱吃的时蔬。” 還是不理。 溪岚轻叹着走近,一手按着她左肩,另一手夺過她手中略显粗糙的漆眉笔,对着铜镜抚摸她的眉心处。 “已经很美了,无须再画。” 颜倾辞被她摸得呼吸一重,全身的动作都变得僵硬不自然起来。 “我知道你气她不在场……” “我哪裡是气她,我是气自己,” 颜倾辞坦然,“气自己文不成武不就,气自己沒有能耐力挽狂澜,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在眼前……” 說着,她抽泣起来,越发自轻自贱,“我就是個废物。” “怎么会?” 溪岚将人揽进怀裡,手一遍遍抚摸她的脸颊,“是這世道不济,是他们人性泯灭,你一個受迫害之人,怎好将罪過全揽在自己身上?错的不是你,是這沒天良的世道。” 颜倾辞依偎进她怀裡,把半边身子交托物儿般交托给溪岚,侧耳贴在她下肋骨处,手圈着腰,患得患失地搂紧。 “我只是气不顺,你莫嫌我烦。” “你是憋屈太久,撒出来就好了,不過以后只准对我撒气,不能对旁人胡乱撒一通,易使人心寒。” 颜倾辞好奇:“你就不会心寒?” “我的心本就是冷的,你的寒气伤不到我。” “照你說,你既然是這样无情之人,那为何還要特意翻窗来哄我?你在意我。” “我在意守诺。” 颜倾辞离远了,抬头仰视這人,溪岚正巧低头,二人目光对视上,冷冽遇上炙热,难免不被那温暖感染。 溪岚最先移开目光,拍拍她的肩膀,“出来吃饭。” 颜倾辞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调笑:“我看你口是心非到什么时候。” …… 吃完饭,溪岚上山开垦新地,华年跟去帮忙。颜倾辞也不闲着,带着墨月和绮梦流绥,先给村子的各家各户送了些土鸡蛋,算是结下邻居交情,又到镇中逛了一圈,与唯二的两家香粉铺子的老板娘打好交道,白送给她们一些自制的香粉让她们试用兜售,若觉得好,改日可放心购买,她說会给她们按最便宜的批价算。 镇子不大,仅有几家客栈与一间酒楼,颜倾辞进去转了瞧,便见這些偏远地方的菜式简单,家常模样,品相也不好,比不上都城裡花样多、卖相佳。她找上掌柜,說自己祖上有品菜名舌,曾写下所有尝過之菜的做法,若他们想要,便可免費赠与他们,只不過每卖出一盘子這菜,掌柜的就得分出五分之一的菜钱给她。 酒楼的掌柜恃财傲物,独霸一方久了,难免不信這些,以为她是骗子,命小二将几人赶出去后,還說如今的漂亮女人正事不干,整天想着歪门邪道,当他是傻子呢?出来骗人倒不如去青楼卖身,那裡赚钱多轻松! “這死人掌柜,好沒教养!满口喷粪,看我不打折他的牙!” 墨月撸了袖子就要冲回去。 颜倾辞拦着她,看向酒楼牌匾,冷冷一笑:“莫同他一般见识,日后自有他来求我的时候。” 寻到客栈小店,颜倾辞着实费了一番口舌,不仅将价钱降到十分之一,還免去前五十盘的分成,等于白送他们,颜倾辞给每家一份不同的菜谱,若不好,以后不用便是,若受了追捧,也可以到她這裡来买其余菜方。 回去路上,给小丫头们各买了一根糖葫芦,墨月仍气愤不已,边走边骂:“那酒楼的掌柜忒不是东西,竟敢這么冒犯小姐!亏得小姐头脑好,签下两家香粉铺子与叁家客栈的供约,不然我們此番得白跑一趟了。” 颜倾辞摇头:“对方用不用還沒個定数呢,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明日起早,和我一起去山裡多采些花来罢,我要用来做香粉。” 墨月想了想,觉得哪裡不妥:“可万一那些人不老实,不如实說到底卖了几盘菜,我們又怎么按盘子收钱呢?” 颜倾辞一笑:“镇子人口不多,能卖多少我心中有数,先便宜他们几天,待镇上人好上這口后,我再收回菜谱,他们若不肯還,我便买断全镇的食材,自己做好,分在茶摊子上置卖,价钱压得比他们便宜些,自有旧人来捧场。” “若他们肯呢?” “若他们肯,诚如你所說,按盘子计算太难监察,我便将菜谱卖断给他们,一份菜一份价钱,我在侯府做千金小姐时,遍尝天下美食,這些個方子,足够卖它個上百份了。” 墨月恍然大悟:“原来小姐說得祖上的那個品菜名舌是自己啊?我說怎不记得颜顾二府出過什么名舌。” 二人有說有笑往家赶,路過一处巷子口,便见一名女子被推得载倒在她们面前,巷子裡冲出两個短衣打手,揪着女人胳膊,将她往回扯。 “個赔钱货,還想跑?不接客你還想吃干饭?沒那好事!” 墨月性子仗义,见不得這事,跳上前,指那两人便骂:“光天化日的,你们干嘛?!” “干你這娘们儿屁事?” “我看到了,就关我的事!” 颜倾辞不动声色地打量地上女人,衣服简陋,面颊无伤,露出的手背肌肤白皙,也沒有淤痕,只是衣裳头发凌乱了些。 “你们是何人?敢管我們鸣玉弄堂的闲事?” “我還要问你们呢,青天白日地就当街强抢民女,還有沒有王法啦?” “哼,强抢民女?她是弄堂裡的妓,今早刚被她赌鬼爹卖进来,已脱了良籍了,算哪门子的民女?我們管教自己的奴才,碍着你们什么事?边儿去!别挡着大爷的道。” 打手抓住女人的背心,把人从地上一把拉起,两人架着女人,极慢地往回走。墨月還要理论,颜倾辞拉住她,默默摇了摇头。 “可是小姐,他们……” “回家。” 颜倾辞强拉着人离开此处。 回到院儿裡,闷闷剥着蒜头,直到溪岚与华年回来,几人吃完晚饭,趁洗碗的功夫,墨月敞亮道:“小姐,我不明白你白日裡为何见死不救,他们要让她去做妓!” 端盘子出来的溪岚恰巧听见,问发生何事,墨月便如实叙述一遍,因不知具体情况,溪岚不好轻易判断,不過凭颜倾辞的聪慧,应该有她這么做的道理。 “袖手旁观也叫道理?” “墨月,我知晓文琴之死对你打击很大,对我何尝不是呢?我知道你触景生情,但那巷口女人并非善类,既是今早才被卖进来的,如何能就脱了良籍?寻常官府也得审個两叁日,還有,她身上衣服虽朴素,但不见破洞与伤痕,露出的肌肤也沒有受過打的痕迹,显然与她的受驯境地不符。再者,那两個打手拽她时下手也不重,更像是怕弄疼她一样,带她回去时走得也极慢,事情诡异,漏洞百出,我們初来乍到,還不了解此地风土民情,不宜贸然行事。” 颜倾辞情真意切地解释,墨月脑子一懵,因为当时的她完全沒注意到這些,只顾着帮那女人,要不是被拦着,她恐怕会冲进巷子去。 溪岚听了個大概,便了解了颜倾辞的忧虑,跟着說道:“看样子,你们是遇上搭桥了。” “搭桥?”墨月疑惑。 溪岚道:“就是专门帮青楼楚馆骗无知少年的一类人,大多都是老弱妇孺,装作需要帮援,等好心人上钩后,将对方带到人烟稀少之地,叁四個埋伏好的大汉会在這时跳出,把人绑了卖到青楼。被骗的有男有女,女者偏多,女的抓了卖去当妓,男的抓了,则会割去阳物充当男妓。” 墨月闻之后怕,连称自己昏头,竟分不清对方是真是假。 “不怪你,” 溪岚道,“是這世道容不下好人。” 颜倾辞:“其实冷静下来想一想,街上路人何其多,她为什么偏偏倒在我們跟前?而不是去向一些身强体壮的男路人求援?若真有急事,找他们该比找我們适当。遇事多想几個为什么,对自己沒有坏处,” 墨月点头:“小姐教训得对,我以后定当小心一些。” 华年在院中劈柴,天色渐黑,偶有几只绿色光点在院子裡飘飞。 “萤火虫!” “哪裡?” “那儿那儿!” 最终捕了十几只,分装在两個纸糊的灯笼裡,光芒比油灯還要亮。 颜倾辞躺在溪岚怀裡,头枕着她的肩,手指抚摸着一闪一闪的绿光灯笼,将白日裡找到两家香粉铺子与叁家客栈的订约告诉她。 溪岚:“不愧是颜氏女儿,经商头脑如此灵活。” “七娘在夸我?” “不明显么?” “嗯……不是很明显呢……” 颜倾辞撅着嘴蹭到她跟前,“你亲亲我便很明显。” 溪岚把她头摁回去,按着,不让她起身,诉道:“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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