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番大业
燕北的部下沒有几张弓箭,倒是在搬空了蒲阴武库后拥有大批的弩具,如今已经拥有了为数五百的步弩阵。
蒲阴城的军备已经有年头沒有换過了,准确地說燕北這些人所装备的兵器甲胄应当属于五十年前最顶尖的一批军备,尽管制作時間不是那個年代,但制作工艺還是比较远古。
基本上能落后几十年。
步弩统一为蹶张弩,如今在朝廷的皇都洛阳,听說那边的期门武士配备的强弩皆为腰张大弩,一矢可透甲三重,更能劲射二百八十步。
而他们這些蹶张弩只能透甲一重,对铠更是基本沒有杀伤,射程也不過仅仅一百五十步而已。
不過能有如此军备,燕北已经足够满足了……半年前他可還是巨马河畔逃入大漠的通缉犯,那时候他的二十来個兄弟有什么?
连甲都沒有,更何况如今的大铠与犀皮甲?
在帝国的西北与南方都已完全摒弃了战车這种自春秋至先汉大举使用的兵器,不過在冀州,基本上每座城池都有那么几十架老旧的战车留作备用,至少在骏马不够用的时候,战车阵還拥有足够的冲击力。
更何况這裡,是冀州平原,最适合战车作战的场地。
孙轻最终带着刚過门的妻子与一家老小,拖家带口地坐在插着旗帜的青铜战车上随着燕北一路向南。
“咱们再往南走,明年春天,那裡就是战场了。”正当年的孙轻是個无礼之人,即便当着丈人的面坐在车辕上沒有一副模样,抱着军侯兜鍪对妻子问道“你怕不怕?”
他的妻一家都是小门小户,老丈人年過半百也算是阅历充足,可一辈子也沒见過千军過平原的浩荡模样,一路上战战兢兢地坐在战车上都不敢說话,孙轻怀抱裡的妻子是個粗手粗脚的农家女子,唯独脸面清秀,此刻显得怯懦,语气却笃定不移“你去哪,奴就去哪。”
孙轻豪迈的笑,他本以为這一伙兄弟最早成婚的会是有一身好本事的燕军侯,却不想竟是自己。
招呼亲兵看好车驾,唤来骑手牵骏马,孙轻轻轻拍着妻子,兜鍪挂在战车凭栏,随后翻身上马一路向前。
“二郎,二郎,昨日跑得匆忙,你也沒告诉我咱们去到无极城是做些什么?”
两千多名士卒步骑战车一应俱全,行军之中阵形躲避农田难免松散,不過如今尚未收到朝廷要来讨伐他们的消息,因而众人心中都无甚警醒。
此时燕北正坐在一架杀气腾腾的战车上与御手学赶车,听到马蹄声自后而来转過头对孙轻笑道“你小子不好好陪着阿翁与妻子,跑来我這裡做什么?”
“去无极,做什么?”
孙轻人如其名,身材与燕北相似却要矮上些许,翻身揪着缰绳便跃到战车上,一面打马一面笑,丝毫不顾及上下军官的礼仪。
燕北对這一伙追随他的兄弟,也向来沒什么礼仪可說。
“能做什么?驻军守城,大竖募兵榜,今年冬天整军募兵,来年老子要麾下有五千個精壮汉子为我而战!”燕北环顾左右前行的浩荡军势,心中难免升起一股豪气,将战车的缰绳交给御手,抬起二指对着孙轻說道“先說好了,去了无极,那的官职都沒什么能变的,我也给不了你县尉了,你就在我手下老老实实做個军侯,怎样?”
“哈哈哈!军侯也好,队正也罢!孙某好好的给燕二郎卖命,今后什么官职不都在军侯一言而决?”
孙轻笑了,他看重的一直都不是官职,跟随燕北让他看到了一种可能,這不是当黄巾那会的奋起而战,也不同于黑山之中亡命匪徒,而是跟在燕北身边,能让他切切实实地看到關於自己的奔头,這种感觉很好,让他很喜歡。
就好像燕北掷地有声的承诺一样,只要不死就能带着他们往上爬。
或许這就是跟随在燕北這样一個自私的人身边的好处。
燕北太自私了,他只在乎自己以及身后追随他的兄弟,其他的脸面、身份,甚至别人的性命都不在他眼中。而正是這种将他们前途绑在一起的方式令孙轻感到放心。
“那可說定了,进了无极城,斥候马队這一块我仍然全交给你。”燕北收起笑脸严肃說道“這個冬天我要你将巨鹿、安平、河间三郡情况探個清楚,寒冬腊月,你可受得住?”
“军侯忒小看人,孙某什么冰天雪地沒见過,只要你将马军都交给我,保管给你探個清楚!”
“成,那便說定了。”
燕北拍拍孙轻的肩膀,举目南望。他倒要看看,依靠着身边這一群亡命之徒,他燕北能在這個时代冲出多远!
正是内心豪情万丈之时,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转過头却见孙轻那张脸上挂满龌龊的笑意,朝南边努努嘴說道“军侯,咱要去的可是无极城,嘿嘿。”
“嗯,无极城怎么了?”燕北有些诧异地问道“你老家在无极城?”
“哪儿啊,属下老家在河间。”孙轻努了努嘴說道“那個一身素衣的甄氏小娘,军侯你忘了?她可就在无极吧,属下记得甄氏可就在无极城。”
燕北這时才知道孙轻那一脸龌龊笑意是从哪儿来的,登时一脸嫌弃地說道“去去去,好好陪你妻子丈人去,老人家都那么大岁数了坐战车别再给颠散了架。”
“属下岳丈沒事儿,老人家身体好着呢,前月還下地干活,一個人顶咱俩都不是個儿。”孙轻看出燕北眼裡的驱赶之意,却丝毫不以为意,带着一脸的无赖笑意硬是往燕北這边儿挤了挤說道“我跟你說啊军侯,這個事情两情相悦,他别人是管不了的,咱们到了无极城那不就成了地主,到时候您請三老备下六仪之礼,還不就成了好事?”
孙轻這么一說,燕北也来了精神,虽說他才加冠也不急着成婚,但說起這事到底是心裡痒痒。
“不瞒你說,前几天我把老三就是送到甄氏府上,我又见到甄姜了!”燕北脸上带着笑說道“我也說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就觉得吧,闲暇时总想起她的一颦一笑,就连她训斥奴仆都觉得分外动人呢。”
“哈哈哈,這临近冬季,军侯心裡倒是春暖花开!”孙轻狂放地笑着,从腰囊裡取出一把柤,也就是山楂,放在燕北手裡,一面吃着一面笑道“军侯,這事儿你听我的准沒错,备足了礼,给够他甄氏的面子,小娘今后自然要叫你的名字,准沒错!”
“你他娘小声点,就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燕北猛地推了一把孙轻,险些将他推下战车,朝边儿上吐了一口山楂核這才叹了口气說道“你說的若娶個寻常女子,也就是了。但甄氏是小到吃食饮酒、门房引客皆有章法的高门大阀,哪儿能看得起我一介草莽……”
那日裡与甄俨在席间饮酒交谈,甄氏大公子坐在那裡不动,自有仆从将樽中酒水填满,字字句句引据经典,上至黄老之学,下到农生百事,皆有所凭依……那气度足矣将他這开口闭口只识‘老子’的粗犷野人从中山国甩到幽州辽东去。
想到這裡,燕北即使垂首又是顿足。即便能坐在一起饮酒又能如何?到底出身還是有一條看不见的丝线撕扯着他,使他永远都难以跨越到另外一边。
“高门大阀個屁的!军侯你可不必說如此丧气话,甄氏门高又如何?”自投奔燕北,孙轻对這個同样年轻的男人便有着十分的好感,更是对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佩服至极,吐出口中一把山楂核瞪圆了眼睛說道“军侯你可是一身令下便有两千敢战之士为你效死,莫說小小无极城,說是纵横州郡都不過分,你還怕個士族?”
“唉,你不明白,咱们就好比是山林中啸聚的猛虎与狼群,一声吼叫便可恐吓吏民力折雄兵;可士族就好比是天上的鸾凤,从一开始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燕某就算做了校尉、做了将军,那又如何?”燕北摇头說道“到头来不過是叛军伪职,仍旧上不了台面罢了。”
听到燕北如此說,孙轻也有些丧气,同是在一片天地下生存的人,他又如何不知士与民的差别,更何况他们還是叛军,瘪了一下嘴巴,孙轻有些艰难地說道“那要不,等咱到了无极……属下带着马队日夜守在甄氏门口,那小娘一出门便给他抢回来得了!他甄氏有名望,可刀子肯定不如咱们,料想他们也无甚办法!”
“快拉倒吧!燕某杀人越货是为生存权宜之计,可做那等下作行径,燕某就算打一辈子光棍都决计不会如此的!”燕北断然摇头,随后說道“难不成把人家抢来,教人随我颠沛流离嗎?解决問題最终還在我等自身,要让自己配得上才行!”
“那咱咋的才能配得上甄氏那样的大家族?就咱们這德行?”
便是自信满满的孙轻,想到士族与寒士之间的巨大鸿沟,也不禁白了一眼燕北,這军侯也忒能他娘的想了!
“夫生于天地,做就做那凡人想亦不敢想之事!成一番伟大之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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