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王芬废立
凡有武之地,胜负便在一瞬之间。
一步错,万劫不复。
潘兴死的彻底,燕北的环刀从背后破开铁叶甲片,彻底绞碎了那颗跳跃的心脏。
燕北沒有割下潘兴的头颅,只是挥手命士卒将尸首拖出大堂,在无极城外找個地方安葬了他。
這何尝不是兔死狐悲?
今日比斗他胜了,做着掌管五万兵马之梦的潘兴便死于非命,但谁知哪一日燕某人身死人手?
潘兴尸首胸口与口鼻涌出的血迹被士卒拖行着在堂中留下十余步的血迹,燕北拢了一把散下的发髻,撤下衣衫下摆系在脑后,擦净了环刀上的血迹,這才還刀入鞘。
自堂中下首的位置拖過一张几案,稳稳当当地跪坐下去,向堂上被士卒护在中间的甄俨拱手說道“剑舞已毕,請主人家上酒!”
众人這时才从大气不敢出一口的情形中回過劲来,甄俨连忙命人奉酒菜,而王当则摒下士卒,命人将堂中几案收拾清楚,自己则与姜晋孙轻捉刀立于燕北身后。
燕东也赶忙跑過来,坐在燕北身边,甄俨深吸了口气坐在堂上的几案上。
一時間,只剩下不知如何自处的乌桓众人。
“峭王阁下,請让您的勇士下去吧,我們饮些酒,吃些菜可好?”燕北抚掌看向峭王苏仆延,杀死潘兴不是件轻易的事情,无论是决斗的過程還是潘兴死后的善后之时对他而言都不算太過容易,接着他又向王政与陈扉拱手說道“二位都尉也請落座吧。”
王政自是沒什么想法,燕北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尽管方才无法对燕北亮明阵势地援助,但在燕北势弱之时也并未落井下石,当下心中并不芥蒂,毫不犹豫地走到燕北不远的地方拉开几案便跪坐下去。
心裡最慌的是陈扉,他原本就是与潘兴交好的多,刚才更是对左右军士下令向燕北扬刀……此时此刻,潘兴已死,外部更有四千敌军,他如何能心如止水?
听到燕北請他们入座,当下就好似囚犯听到皇帝大赦天下的消息一般,自内心裡油然生出一股感恩之意。
无论今后是刀剑相向還是结伴同行,就在目前,陈扉心裡对燕北是实实在在的感激。
片甄氏奴仆的效率极高,不過片刻就将邬堡酒窖中的酒水送了上来,抢在甄俨发话之前,乌桓峭王苏仆延便举樽相贺道“苏仆延恭祝燕校尉得胜!”
苏仆延一动,身旁的千骑万骑长一同举樽,一時間倒显得宾主尽欢。
不過燕北端起酒樽却轻轻旋在手中,探出左手压在几案上问道“却不知峭王阁下是摄于燕某斩杀潘兴而贺,還是仅贺以勇武?”
“哼,自然是贺燕校尉的勇武!便是今日燕校尉身死,苏仆延一样会贺潘都尉!”苏仆延的嗓音中带着塞外大漠的潇洒之意,只是汉话发音不够标准听着有些怪异,双手奉上酒樽說道“却不知,這样的贺赞,校尉可会接受?”
倒是個坦荡的汉子!
“自然是接的,燕某有言在先,潘兴虽与燕某有仇,然其最终拔刀而出不堕武士之名。”燕北听到峭王苏仆延的回答便笑了,仰头一樽酒液仰头灌入喉咙,抬手沒落下一滴酒液,這才拱手朗声道“谢峭王赞赏!”
燕北的問題,便是要推测出峭王苏仆延对此次他斩杀潘兴的看法……若此人只是摄于自己兵马的威势,那他便要南向投奔汉军了,如果苏仆延仅仅是敬重豪杰,他便還有在北面搅浑這滩水的机会。
毕竟,他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南下投奔冀州刺史王芬的结果是好是坏,很有可能会被卸去兵马然后剁去首级送往洛阳。
因为燕北不了解王芬为人。
“燕校尉,你虽杀了潘都尉,但我并不在乎這件事……但有一样事是肯定的,无论是你還是潘都尉领军,都必须为我麾下勇士粮草。”苏仆延及一众乌桓将领向燕北敬酒之后,众人本以为事态已经平息,却不料苏仆延此言一出,气氛再度凝固至冰点,苏仆延对上首的甄俨說道“五万兵马无粮,恐怕谁都担不起這個结果,這也是张太守与我丘力居大人越好的事情。”
“甄氏不会出粮,无极百姓也不会出粮。”燕北沉下眉头问道“峭王阁下,你部兵马手裡還有多少粮草?”
“两天,我乌桓勇士自肥如南下,只携四日干粮,過了后天便沒了粮食,他们必须要见到粮食。”苏仆延轻轻一笑,敞着胸怀大显豪迈說道“如今骁牙校尉兵马众多,但即便您杀了我們,后面還有乌延,還有骨进,您都必须拿出粮食。”
燕北不說话了,苏仆延再度饮下一尊酒,旋即起身說道“若骁牙校尉不打算将我等杀死,那本王便离去了,望您善待那些被俘的乌桓勇士。”
一干乌丸人风风火火地离开,陈扉畏于燕北的威势断然不敢留在這裡,跟着苏仆延一并离开。
眨眼之间,甄氏邬堡中的大堂仅仅留下燕北一行人与甄氏几個兄弟姊妹。
還有一個大大的难题。
“燕校尉,多谢今日相助……若别无他法,甄氏可献出粮草解校尉燃眉之急,只要勿教乌桓人掠夺县中便好。”
甄俨看出燕北的矛盾,他与燕北本就不是纯洁的利用关系,這段日子相处下来到底有情分在身,更何况燕北更为甄氏斩杀潘兴惹上大麻烦,他又怎能袖手旁观,只是他的话還尚未說完,便被燕北打断了。
“甄兄且慢,容燕某一言。”燕北左右看看,眼下厅堂中仅有自己人在,他便挑明了问道“甄兄必然知晓州刺史王芬为何人,若燕某率麾下儿郎南奔归降,可能善待我等?”
“二郎?”
王政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却见燕北神情不似玩笑。接着挺直的脊梁在瞬间仿佛被抽空力气般地跨了下去,神情灰暗地喃喃道“是了……此时此刻,還有什么办法呢?”
甄俨也是一愣,他虽然料到燕北心裡肯定对张纯沒有什么归属,却也沒料到燕北就這么当着大庭广众說了出来。
“二郎此言何意呀?”這可和甄俨想的不太一样,但言语间更是多了几分亲切之意,问道“难道二郎要反叛张太守嗎?”
燕北沒有說话,只是目光炯炯地看向甄俨。直接的目光仿佛看穿了甄俨的想法,让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說道“王芬早先便扬名天下,为党人清流之中的八厨之一。”
“在下先前与二郎讲過党人‘三君’,次为‘八俊’,再次‘八顾’,随后‘八及’,最后‘八厨’。党锢之乱时王芬流亡藏匿,前后躲藏十九年之多。”甄俨清了清嗓子,仿佛为了增添自己說话的信服力,探手說道“此时王芬正是用人之际,若二郎投奔其麾下,定会受其重用!”
燕北眼中骤然迸发出很大的希望,如果投奔王芬能够受到重用,那他也就沒必要在這裡耗着了,旋即对左右說道“刺史王芬麾下已有万余兵马,若我等投奔,只需驻守三郡要地三座城池,必能将乌桓突骑锁在中山国之中寸步不得南下!”
王当等人闻言纷纷点头,甄俨也算看出来了,這伙子杀人是有泼天大胆的家伙除了临阵讨敌之外那股勇气便沒了,无论军侯還是屯将,都沒什么自己的想法,即便是有,在燕北面前也要给足他面子,他說什么就是什么。
看着燕北对自己沒有一丝怀疑的脸,甄俨深吸口气突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旋即轻咳一声說道“二郎,你投奔他确实会得到重用……但未必能活下来。”
燕北自信的笑容僵在脸上,骤然间仰头怒道“這是为何,难道那王芬重用我等還要害人性命?”
甄俨摇头,旋即說道“刺史王芬无意面北作战,何况其人并不知晓兵事。自去年秋起王使君便一门心思扑到了另立新君之事上,也正因如此他才征募兵员,刺史并无统兵的权利,他是想兵指洛阳……二郎,你還是,還是别投王芬了罢!”
甄俨清楚的很,南阳人许攸、沛国人周旌、平原人襄楷,還有数不尽的冀州豪杰参与了此次废立之事。一念之差,甄俨不愿因为自己将燕北从张纯的阵营推到另一個叛军阵营中去。
偌大一個冀州,竟无一個彻骨忠臣,岂不好笑?
燕北一时愣住,对甄俨问道“若是如此,燕某岂不是进退两难?”
断了南奔的念想,燕北提着酒壶向口中倾洒,随后一面思虑对策一面有些恼怒地将酒壶重重地磕在几案之上。
王政在這时也觉得有些绝望,抬臂问道“二郎啊,方才你为何一定要杀死那潘兴?现在让大伙进退维谷!”
“沒什么,只求闹個痛快!”燕北沉默地瞪了王政一眼,随后才柔和地說道“并未想太多。”
甄俨眨了眨眼,燕北這回答倒是很符合他豪杰一般的做派,但却也有些不安地问道“二郎,那你打算如何?”
“如何?王当,为某传令,兵马回营准备开拨,让弟兄们放了那些俘虏,今晚与亲人道别!”燕北的脸上带着酒意的潮红与果决狠历,“废话不必再說,弟兄们,随燕某南下夺三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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