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怎麼了。”嚴銳之指間還夾着殘留火星的香菸,像那一晚一樣,有些無所謂地對他笑,“你要是後悔了也沒關係。”
他的語氣幾乎是輕快的:“你可以理解爲之前見到的我都不算真實的,現在你看到的纔算。”
“不那麼光鮮,不那麼誠實,你看,還有糾纏不休的親人,我親哥哥過來告訴我父親病了,我卻仍然冷漠得不想搭理,頂多給一點治療費。”
嚴銳之說着又想去找煙,只是這次賀年沒讓他抽第二支,將煙盒稍稍往後藏住:“嚴總,多抽菸對身體不好。”
他本來也沒什麼煙癮,遲疑了一下後也任由賀年去了。
他們把車停在公園門口,窗外是和煦夏日映照出的翠綠嫣紅,車內卻還帶着空調的冷氣。
“好久沒有這種感受了,”嚴銳之陷入回憶似的開口,“說來我第一次抽菸,還是嚴學偷偷遞給我的。”
那時候是高一,嚴學雖然跟他同屆,自己卻是整個年級最小也最受喜歡的學生,大家誇讚他聰明機敏,所有人都很看重他,他入學就代表新生做了演講,每個人好像都喜歡他,說他以後一定是個很厲害的人。
嚴學則不那麼聽話,嚴銳之作爲優秀學生代表在升旗臺演講時,一旁偶爾會有自己的哥哥——嚴學作爲劣跡代表被通報批評。
但即使如此,對方還是會每天來接他上下學,他寧可逃課都要來接弟弟,所以不管他再怎麼頑劣,嚴銳之也依舊覺得他是個好哥哥。
有一次嚴學來照例來接他,那時候的學生總不愛被管教,剛一出了校門,沒走幾步,嚴學就偷偷拿了煙出來抽。
嚴銳之看得好奇,又不敢嘗試。
最後還是嚴學主動湊過來,給他拿了一支新的,用自己燃着火星的那一支替他點着:“我教你。你記得注意吸氣吐氣。”
結果嚴銳之還是被嗆到直咳嗽,說什麼也不嘗試了:“我不要了,哥,我學不來。”
“你不是學什麼都很輕鬆麼。”嚴學說。
嚴銳之知道自己也就學習上稍微佔了點天賦,不太好意思:“我只會死讀書,媽媽讓我回去以後教你過一遍單元練習。”
嚴學叼着煙嗤笑一聲,走到前面去。
知道他一直不愛這個,嚴銳之有些無奈,但還是快步跟上。
哥哥不擅長學習也沒關係,反正媽媽關心他們,自己再多努力一點,也能帶上他。
其他的,都是無傷大雅的事情。
他以爲自己會一直這麼順利下去。
“抽菸又不是什麼好習慣。”賀年小聲地說了一句,打斷了他的回憶。
嚴銳之聽得有趣,扭頭過去看他。
對方也藉着外面的天光跟他對視,眼神很清澈,帶着一點未出象牙塔的澄淨。
他看了許久,才輕聲說道:“過來一點。”
賀年應了,把駕駛座的安全帶解開,靠近他。
看見那張滿心滿眼只有自己的臉慢慢放大,嚴銳之便有種原本因爲嚴學擾亂的心慢慢平靜下來的感覺。
他伸出手,很輕地揉了揉對方的頭髮。
賀年因爲他的動作微微眯起眼,但一點也不生氣,也不問剛纔發生的事情,只是篤定地說:“您不願跟他們聯繫,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
“你別當我是在安慰你。”怕他多想,賀年又補充道,“我說的都是真實想法!”
“真的,你要相信我,今天小優姐都說了,說我是有魚勇……不對,說我是有魚吉祥物!”
知道他是在逗自己開心,嚴銳之順着他的話說:“是因爲你之前那個歪理?”
他指的是那個“年年有餘”的諧音。
“那不是歪理,是命中註定。”賀年領悟過來,頗自信地說道。
“好。”
知道掰扯不過對方,他乾脆應了,讓他佔着一點甜頭。
嚴銳之凝視他,片刻後勾了一下脣角:“年年。”
“哎!”
這一次,賀年仍然很響亮地迴應了。
他還是被對方取悅,輕淺地笑着,半開玩笑地說:“你連名字都跟公司連在一起了,那我把公司給你好不好啊?”
“不如把你給我。”賀年像是沒忍住,還是嘴快地說了一句。
“你剛纔問,我會不會一直喜歡你,”嚴銳之的手還放在他頭髮上,賀年也不介意,甚至主動蹭了蹭,維持着現在的姿勢,擡眸看他,“我當然會,但我也知道你肯定覺得我太年輕,不可信。”
“其實在遊樂園那個晚上,你抱着我的時候,我也有點想哭,但又覺得不甘心。”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賀年在這一句話里加了個“又”字,彷彿窺探到了一點當時嚴銳之的心情似的。
“但哭對我來說只是一種情緒宣泄,可我不想只是宣泄,我就是喜歡你,就是不想放棄,只是偶爾不知道怎麼做才能更好了。”
比上一次還要直白的話又重新呈到他的眼前,比起之前的慌亂,嚴銳之這一次試着不那麼躲避,只是看着他,輕聲說了一句:“賀年,我比你大很多。”
“那又怎麼樣呢?”賀年不甘心地反問。
“你會怎麼愛我呢?”嚴銳之聲音有些抖,“你是不是要告訴全世界,是不是像那些無謂的誓言一樣,要把我的名字刻在你的身上,是不是要在一些軟件上寫誓言,是不是要在抒情歌的是覺得只會喜歡我一個呢?”
“你因爲覺得我比你小,就認定我心性不定嗎?”賀年開口。
嚴銳之被他逼問得敗退:“我只是覺得,如果你想找一個關係穩定的……炮丨友,那我覺得我還不錯。”
他甚至故意沒用“牀伴”這個詞,繼續說道:“可如果上升到戀愛關係——我已經過了能熱戀的時候,不想在事業的上升期陷入到無所謂的糾纏裏。”
“嚴銳之,你爲什麼總喜歡貶低自己?”賀年目光灼灼地看他,卻不像嚴銳之想的那樣,會生氣發怒,或者失望冷淡。
即使自己說了這麼過分的話。
更何況,他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比他小了許多的人看到心虛:“我……”
“嚴總,你還記不記得,之前我還跟你是僱傭關係時,跟你說過的話?”
“我那時說,大家都喜歡你,多正常。”賀年笑了,“你當時還愣了一下,像覺得我在開玩笑。”
“可是這就是事實,公司裏雖然好多人覺得您不夠有親和力,但大家都很服氣你,也都稱讚你,小優姐說你是她遇見過的最好的上司,郝總說你其實是個心腸好得不行的人。
“我的確不知道您當年都經歷了什麼,但你這樣的性格,肯定不會去主動傷害別人,說不定吃了虧還要自己受着,但只要你不主動說,我一定不會多問。”
“可是嚴總……”賀年斗膽伸手主動抱着他,“明明就是有很多人喜歡你。”
“你的同事喜歡你,你的朋友喜歡你,你的學生喜歡你……”
他眨眨眼,在他耳畔說:“我也喜歡你。”
煙味散去,嚴銳之聞到賀年身上清新的味道,帶着心動的氣息。
“哥哥,我不想跟你當炮丨友,我想做你男朋友。”
即使嚴銳之沒動,向來喜歡順杆爬的賀年居然沒再得寸進尺,規規矩矩地抱着他,說道。
“我要愛你所有不自信的角落,愛你會因爲我而變得更好的地方。”
他說完這句話就放開了,顯擺似的說:“文學鑑賞課上學的,有點拗口。你看,我有好好聽課的!”
嚴銳之被他抱得頭暈目眩,卻又有些眷戀那點溫暖。
他想抵賴說自己沒有不自信,而且他現在也沒答應他。
只是話還堆在腹中,他耳根發紅,現在沒法撒謊。
“要不要下去走走?還是回公司?”賀年自顧自說完,卻忽然換了一個話題。
他好像一直都懂得分寸,可即使知道分寸,卻依然還在熱烈地告白。
既然都開到門口了,嚴銳之還是跟他走進了公園。
這裏是新修好的,人並不多,但設施都很新,綠植也鬱鬱蔥蔥,一派清爽的夏意。
賀年跟在他後面,偶爾聊一點公司的事,或者說一點自己學校的情況。
嚴銳之原本以爲在自己拒絕他以後,兩人的關係會降至冰點,卻沒想到現在也算自然。
其實他一開始的鬱結早在賀年說那些話之後就消失了,嚴銳之心知肚明。
等兩人重新上了車,作爲拐帶老闆翹班的罪魁禍首,賀年說:“您是要回家還是回公司?”
“反正今天郝總不在哎,您不會怪我翹班的吧?”
嚴銳之點頭:“反正你這個月全勤也沒了。”
“那我送您回家?”賀年說。
“好。”
他們的氣氛跟從前有些相似,但很多地方又有了明顯的區別。
賀年一路上沒哼歌,但開着藍牙,放了一張魯賓斯坦的肖邦夜曲集。
車停在樓下,賀年也跟着下了車:“那我坐地鐵回去,嚴總您早點休息。”
他的語氣很自然,嚴銳之剛纔跟着音樂想了很久,有些猶豫,但又覺得太過內疚:“賀年。”
而對方像是早知道他的搖擺,走過來很輕地攬了他一下,只停留一秒便鬆開了手。
“沒事的,嚴總。”他坦坦蕩蕩地朝他笑,“你不用這麼快給我答覆。”
“我今天能把這些想說的都說完,已經很開心了。”
“與其算是告白,”賀年對他眨眼,“我更希望你從此變得更快樂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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