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对方身高腿长,两步就跨到了自己面前。
小吃街又热闹,两人都显眼,很快惹得路過的学生频频侧目。
严锐之不喜歡被過多目光注视的感觉,眼睫不着痕迹地闪了一下。
然而他還来不及說话,贺年就主动走近了一点,低头看着他:“严老师,要不要一起吃個饭?”
一旁露天的桌椅上坐着的其他几個贺年的同学,好奇地问:“這是你选修课的老师嗎?今天中午冲着要去占座的那個。”
贺年眼都不眨地說了句“是”,结果他的朋友不负众望又接了一句:“可你上次不是說,教当代语文鉴赏的是文学院温温柔柔的女老师嗎?”
三句话,让贺年下午现编的理由抖了個底掉。
严锐之很快抓住重点,也不生气了,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当代语文鉴赏?”
然而贺年丝毫沒有被戳穿的窘迫:“我对文学也有澎湃的热情。”
严锐之都要被他气笑了:“中国文坛幸甚有你。”
“严老师,我可以請你吃饭嗎?”眼看严锐之又要走,贺年干脆直接略這回事,问道。
“沒空。”严锐之拒绝得也很干脆。
“就是,你怎么能让你老师跟我們吃這個!”一旁丝毫沒有眼力见的冤种朋友为战斗添柴加火。
“我說吃這個了么!”贺年转头对着同学笑骂一声,再看向严锐之时声音放低了一点,“严老师,您刚才让我收拾教室,我一個人把阶梯教室重新打扫了一遍,還给每位需要课件的同学都发了邮箱,关了机最后离开的……我就想請你吃個饭。”
后面一长串多半沒什么可信度,但偏偏贺年的音色清润而沒有攻击性,甚至有些可怜,仿佛真的做了這么多,只是为了能跟恩师共进晚餐似的。
“严老师……严先生,可以么?”贺年看着他,却换了一种称呼。
周遭都是热热闹闹的学生,严锐之发觉贺年每次都很会找准机会提要求,微微提起嘴角,抬眸直视他:“行啊。”
顺便也能好好谈谈。
得到满意答案后的贺年立刻沒了刚才的可怜模样,眼梢弯着,就要跟严锐之一起走出這條小路,還一边走一边问他:“严先生,您想吃什么?”
严锐之无所谓地說:“那就要看你請什么了。”
安京大学本部地处中心商圈,从小路走出去后不远处就是繁华的商业街和写字楼,又因为靠近学校,各种档次的餐厅应有尽有。
严锐之饶有兴致地跟在他身后,看着穿着一身单薄衬衣的青年正打量着周围的店面,似乎正在挑选。
贺年先是走到一家装修低调典雅的日式矮屋前,门口铺着碎石,草庵式的院门裡摆放着充满禅意的添水与蹲踞。
严锐之挑挑眉,撇开這家店的预约制不谈,這家店的价格……要是贺年带着自己踏进去了,恐怕今天就很难出来。
更何况他刚刚還在跟朋友吃路边19块钱管饱的麻辣烫。
想起今天转到手机上的三百块,严锐之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看来這一晚确实对贺年造成了一些经济上的压力。
眼看贺年還在门口打量,他莫名脑补了一下对方高高大大的模样站在后厨裡刷盘子的场景。
這种感觉甚至有点新奇,严锐之沒提醒他。
不過贺年似乎从這样的装潢意识到了一点什么,后退了两步,开始找别的店。
严锐之看着他小心谨慎的动作。
他站在原地开口:“贺年。”
這是严锐之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对方立刻回過头来:“严先生!”
他的脸上還带着点被叫到名字的惊喜,像大学裡总被人仰慕的完美好学生一样,扭头的时候眼梢也带着一点弧度。
严锐之终于决定做個好人,他示意贺年往身后看:“就這個吧。”
這是一家有些年头的茶餐厅,入口是直通二楼窄而长的楼梯,菜单垫在覆着玻璃的餐桌下面,大众消费,丰俭由人。
贺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严锐之也不急,自己等他憋了一会儿,贺年果然开了口:“严先生……”
“嗯?”严锐之倒是找了個角落坐下来,這家店装修有些老旧,但還算干净,“你不是要請我吃饭么。”
他看见贺年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您觉得刚才那家日料怎么样?不然我們……”
“就這個吧。”严锐之很适应這裡的就餐环境,“反正你找我肯定也不止是为了吃饭,不是嗎?”
严锐之开了口,贺年最后也坐了下来。
不得不說,在這方面贺年绅士而细心,先问過一遍严锐之的忌口,才找服务员点菜,跟对方沟通的时候也非常礼貌温和,過程中還会征求他的意见再下单。
這家店很传统,贺年全程沒让严锐之动手,热茶上来的时候也主动接過,把餐具都烫了一遍,再夹到他面前。
严锐之看着贺年的动作,对方衬衫的两边袖口挽起来,露出肤色健康肌肉漂亮的小臂,神情很认真,即使穿得简单,举手投足间也自然随意,像是有种与生俱来的自信。
他晚上通常沒什么胃口,啜饮了一下贺年倒好的茶:“谈谈吧。”
“你明明沒选這门,为什么今天会過来?”严锐之开门见山,還补了下半句,“别跟我說是因为什么爱听我的课。我不听你扯那些。”
“严先生,”被他這么一說,贺年也停下手上的动作看過来,“昨天……”
“如果是要提昨天的事,那我今天早上就已经說過了。”严锐之依然保持着惯有的冷静。
“那间酒吧我会去查,但不知道作案的是不是惯犯……”
“也不用了。”严锐之低头用勺子搅着碗裡的甜点,“我不想去做笔录。”
“虽然上课确实是故意的,”贺年的声音放低了一些,很悦耳,“可刚才真的是偶遇。”
严锐之语气沒什么波澜:“都是成年人,翻過這一页就好。”
“如果我……”
贺年顿了顿:“如果我就是想要负责呢?”
严锐之拒绝得很干脆:“我不需要你的這种负责。”
他语气裡毫无转圜的余地,贺年微垂下眼睫,脸上看不出失落的模样:“那……”
“难道你想說,你对我有别的想法?”严锐之拇指抚着杯沿,說。
他问得坦荡,還体贴地沒看着贺年。
這次贺年沒急着否认。
严锐之沒太意外:“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上大三。”贺年真跟上课回答問題似的,身子板正了起来,還买一送一多回答一句,“沒谈過恋爱。”
“我沒问你這個,”严锐之沒想到自己被一個小孩儿缠上,现在還要跟对方面对面坐着,教对方一些成年人世界裡应该懂的的基本道理,“昨天你很难受嗎?”
贺年怔了怔,像是不好意思:“不难受啊。”
“我也不难受。”严锐之沒說谎,半天過去,那种不适感主要是因为自己沒经历過,而并非其他原因。
开始是他的請求,如果不算最后的满屋荒唐的话。
“那你看,我們都享受了,所以這件事在早上起来后就已经结束了。”严锐之說话很有條理,“沒有谁对谁负责的道理。”
“当然……虽然這個词可能不太合适,不過你要是有些雏鸟情结我可以理解。”严锐之看着他,“但這和我沒关系。”
“弟弟,自己的事情总要自己解决。”
“我……”贺年张了张口,不過话沒說完,手机却忽然响了。
严锐之眼神示意他自便,贺年接起来,是個视频电话。
对面声音穿透性很强,严锐之也听见了一些內容。
“年哥!我有個题实在是不会,你给我的三种解法都试了,但還是不理解——”听上去是個中学生的声音。
居然是来問題目的。
“哪儿不懂了?”贺年好脾气地问对方。
贺年当着严锐之的面跟对方视频了起来,找服务员要了张纸,把数学题的三种解法全部列在上面,对着视频边写边比划,逻辑清晰严密,又灵活易懂。
不到十分钟,电话那头的孩子就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哦”,激动地挂了电话。
两人之间重新安静下来。
严锐之的话基本說完了,不過自己刚才說的话是重了些,他還体贴地缓和了一下气氛:“你之前說代课,是做家教?”
贺年看着他很快点头:“嗯。”
“挺好的。”严锐之站起来,“那既然都說清楚了——”
他想說房费不用再给了,毕竟贺年也出了力。這顿饭自己也会付钱。
沒想到贺年对這個問題倒是很在意:“那不行,严先生,我說到做到。”
严锐之不知道這人又哪裡轴了起来,抬眸看他。
“严先生,不用再說了,這笔钱关乎到我的尊严,”贺年用一种十分坚定的语气开口,“我已经问清楚了房费,我一定会给的!”
一边說還一边走到收银台:“這顿饭也是!”
严锐之最终沒破坏這位大学生的自尊心,眉头跳了跳:“……随便你。”
他干脆地收起了要递出去的二维码,任由贺公子全款拿下這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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