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直到司机把车开過来,严锐之才不再思考這個問題。
贺年发生過什么,理应跟他沒有太大关系。
严锐之神色如常地上了车,让司机开车去了医院。
他要先去探望他即将出院的朋友,接他吃顿饭,如果吃完饭沒有要紧事,就回家把工作邮件处理一下,要是時間多,還可以试一下策划组初步做出来的游戏demo。
严锐之正头脑清晰地规划着,原本安静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
贺年发来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他抱着一只雪白的萨摩,坐在公园的草坪上。
【讲道理:[图片]】
【讲道理:严先生,這是我家的小旺财!】
照片上的一人一狗都笑得灿烂,贺年那时候头发要短一些,看上去更阳光。
严锐之手指停在屏幕上。
不過很快,对方的消息就又发了過来。
【讲道理:您别生气啊】
【讲道理:我就是想试试你有沒有删我】
严锐之有些无奈,想真的删了他,又觉得贺年這人其实也還挺有趣。
更何况萨摩耶是可爱的。
他思忖片刻,還是回了一條。
【sharpness:再发废话就删。】
這次隔了一分钟,对方又发来了一张小旺财的照片,又在照片上編輯了一行小字:“那发图不算废话吧?”
严锐之被他這种见缝插针钻空子的方法折服,沒回复,镇定地锁上了手机。
不過最后也沒删就是了。
等严锐之来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夜裡的医院跟白天比平静很多,严锐之找到胃肠三的病房,才刚推开大门,就看见郝帅已经已经靠在护士站的架子上跟人聊天了,显然恢复得很好。
看见严锐之,他慷慨激昂地呼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我的好兄弟!你果然還是给我带特产了!”
“……”可能是跟贺年待過了,现在的严锐之竟然沒有冷着脸当场就走,只是满脸无语地看着他。
郝帅也奇道:“咦,你的忍耐度变高了嘛。”
“怎么样,既然都给我带特产了,有沒有去那家老店啊?”郝帅接過心心念念的特产,顺口问道,“也对,你肯定不会排队,当我沒說。”
沒想到严锐之一点头:“還行。”
郝帅的眼神更古怪了:“你怎么出一趟差回来我都不认识了?下次這种场合還是我去吧,我怕你几次下来就直接变一個人。”
“郝公子,這是你朋友呀?”一旁原本在跟郝帅聊天的护士问道。
“对,来接我去吃饭的。”郝帅看起来已经跟整個护士站都混熟了,“今天沒液体了吧?那我明天就办出院了哦。”
“引流管拔了也要注意观察周围的情况,具体细节明天医生上班了会再跟你說。今天還是要回病房,要是晚上夜班查到你不在……”
“你放心!我吃完饭就回来!”
严锐之冷眼看着他跟人插科打诨,郝帅怕他等烦了赶紧结束话题:“走吧走吧。”
两人找了家非常清淡的店坐下,点完菜,严锐之看着正在给隔壁床发微信的郝帅,不动声色地开口:“医院三天是不是不够你散发魅力,要不要再多住点時間?”
“我這叫为医院增添活力与朝气。”郝帅满不在乎地說道,“毕竟沒住過几次院,不得好好切身感受一下。”
严锐之低头喝汤:“哦。”
“哎,你怎么還是這個样子,我這几天跟护士混熟了,可是听到不少精彩的故事和八卦。”
严锐之放下碗:“沒兴趣。”
郝帅早就习惯了严锐之的這副模样,继续分享這几天的见闻:“我待的這個病房轻症多嘛,但我听刘姐說,楼下的胃肠一就不少重症,前几天還有個大抢救……”
严锐之的动作顿了一下:“是不是我来找你的那天?”
“你也看到了?”
“沒,就遇到個送血的。”严锐之說道。
“哦,我听刘姐說,好像那個人還挺年轻,四十多岁就突然恶化了,当天還搞了個专家会诊,总算救回来了,现在人拉到icu去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严锐之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在胃肠三看到贺年,也不能代表对方就跟這位自己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病人有联系,說不定跟那個护士一样,只是跟着帮帮忙。
“行了,不如說一下你出差的事。”
“我就是露了個面,沒什么好聊的。”严锐之說。
“你是不是還觉得京行不厚道?人家公司内部的事儿我們又管不着……”
“我知道。”严锐之语调沒什么起伏。
“但說实话,京行能起来得這么快,虽然有实力原因,但投资确实功不可沒。”郝帅知道严锐之不喜歡聊這個,可是還是沒忍住,“毕竟他背后可是风锦集团,现在明裡暗裡都姓贺!”
严锐之一時間沒反应過来:“贺?”
郝帅一看他這個眼神就明白了:“你看,你连這都不知道,贺睿阳啊,风锦的老大,要不是他肯给投钱,京行的估值說不定一直都起不来。”
被郝帅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有点走神。”
“不過贺睿阳一家都挺厉害的,”郝帅作为移动消息库,感慨道,“他父母可都是院士,妻子是钢琴家,至于其他亲戚也都是叫得上名号的人,就是他儿子保护得太好,外界一直窥探不到消息。”
严锐之原本对這类八卦一向不感兴趣,可大概是那個姓氏原因,今天难得听得认真了一点。
他刚想起下了飞机就要赶着去做家教的青年,就觉得自己联想多少有些可笑。
自己居然也会胡思乱想這种事情。
接下来的几天贺年沒找過他,严锐之也不在意,毕竟要是沒有那一次意外,他们本来也沒什么交集。
项目的推进還算顺利,严锐之变得忙碌起来,有两天還在办公室的隔间裡過的。
這天第二個游戏的美术风格与故事框架终于尘埃落定,郝帅代替不近人情的老板做了决定,给累了半個月的员工放了半天假,還订好了聚餐的饭店犒劳员工。
他宣布這個消息的时候严锐之正推门从自己办公室出来,原本雀跃的欢呼声瞬间小了一半。
“那严总今天要不要一起去?”负责市场运营的一個员工问道。
“我就不去扫大家兴了,让郝帅跟你们一起就行。”严锐之看着面前的员工们說道。
游戏科技公司总体偏年轻化,有热情一点的员工开口:“严总不来,聚餐总感觉少了门面担当啊。”
严锐之不置可否:“那我請大家喝下午茶?”
郝帅在员工面前沒架子,但他知道自己性格,要是去了,总归会让人觉得放不开。
“好!”
“谢谢严总!”
气氛又热络起来,严锐之沒打断,叫了梁小优来:“按人头数统计一下蛋糕和咖啡。”
“好的严总!”梁小优应了,“那为了方便,就买楼下那家怎么样?”
“都行。”
他们公司楼下就有一间咖啡馆,规模不大但品质還不错。
“那严总您要什么?”梁小优问他。
“不用了,你们喝就好。”
梁小优领命去统计了,严锐之听见门外传来的欢腾气氛,自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沒過多久,梁小优就统计完了人数和品种,又叫了個同事下楼一起去拿。
因为放半天假的缘故,整個公司都活跃起来。
郝帅推门进来,看见严锐之還端正地坐在办公桌前,感慨两声:“严总,你好歹休息半天,不用這么拼。”
“這不是你代替我下的命令?我同意了嗎?”严锐之沒抬头,說道。
“我這是让员工劳逸结合!我煞费苦心好吧!”郝帅据理力争。
严锐之看着他有些好笑,提醒道:“那你们今晚出去聚餐记得吃清淡些,第二天我不想看到有人因为這個进医院。”
“怎么可能!我那次是意外!”郝帅不服气地說,“不過你真的不去?”
严锐之“嗯”了一声:“你去就行了,我要是去了他们估计都不好大声說话。既然你都說了放半天,就让他们好好放松。”
郝帅知道劝不动,只得叹了口气:“行。你一個人每天按部就班也不嫌闷。”
“還好。”
“說真的,”郝帅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你是真不打算找個人……”
“沒必要。”不等郝帅說完,严锐之就打断道。
“我总是說不动你。”郝帅的语气有些担心。
“你每天不也過得挺开心的么?”严锐之反问道。
“我那是——”
郝帅话沒說完,听见门外传来声响。
梁小优和同事买了下午茶回来,郝帅打开门准备拿咖啡,见梁小优就抱着一大纸袋的蛋糕气喘吁吁:“订单太大,剩下一半咖啡我們叫了楼下的店员一起送上来,应该马上就到了——”
门沒关严实,严锐之听见员工已经在分蛋糕,夹杂着几句闲聊。
“楼下咖啡店来了個新的小哥!”另一個员工语气兴奋,“好高好帅!”
郝帅探出個头凑热闹:“谁叫我?”
门外便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
“好不好拿,”郝帅任他们笑完,還是问了一句,“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不用,”不知道是谁說了一句,“已经送上来了。”
严锐之不讨厌這种热络的氛围,不過也不打算融入,对着门口郝帅說了一句:“出去关门。”
对方刚答应,严锐之已经收回视线准备继续工作,却听见一個過分熟悉的声音。
“你好,是你们点的咖啡嗎?”
“是!”
“我带了二维码,請问是哪位付款?”那個店员声音很礼貌。
“這边!”严锐之還来不及开口,郝帅就对着那边挥了個手。
“好,那我先收一下……”那個声音循着郝帅的动作走近,然后剩下的话就咽了回去。
“严先生?”虽然是带着疑问的语气,但說出来的话却很干脆。
“……”
严锐之终于把视线从电脑上移开。
多少是有些离谱了。
他默默在心裡想,面上冷然地应了一個音节。
“郝帅,关门。”严锐之朝着门口的人說道。
郝帅不愧是郝帅,這种时候在听到关门两個字,果然走過去麻利地把门带上——自己也留在了裡面。
“你们认识?”他八卦地开了口。
严锐之沒理他,只是看着面前的人。
“严先生,我在這裡打工。”贺年穿了一件印着店名logo的衬衫,身上了系着棕色的围裙,手上提着两大袋咖啡,笑眯眯地說。
虽然贺年打工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沒有,但最近一段時間的巧合实在是過于密集,严锐之皱着眉。
对方好像看穿了严锐之的想法,好脾气地又說道:“我也觉得好巧。”
“您点的是哪一杯?”贺年问道。
“我沒点。”严锐之用手揉着眉心,“二维码拿過来。”
郝帅当了好一会儿空气,忍不住想要插嘴:“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贺年转過身客气地說了:“我之前听過严先生的课。”
“……”严锐之眉头又是一跳。
贺年一边說着一边把二维码拿過来,說了個价格。
严锐之简直不知道說点什么好,沉着脸付了款。
早知道点一家外卖送上来的咖啡。
……万一外卖员是贺年呢??!
他脑子裡突然冒出這么一個恐怖的想法。
他深吸一口气:“那你今天怎么不上课。”
“我跟店长說了,沒课的时候再過来。”贺年像個听话的学生一样有问必答。
严锐之不为所动,把钱转了過去:“那你可以继续回去上班了。”
“好。”贺年收起二维码,又跟严锐之說,“对了严先生,因为达到了消费金额,所以店裡還会送一杯赠饮,您需要嗎?”
严锐之简直不想理他,挥挥手:“再說。”
“我今天晚上才去上课,您也可以提前发消息跟我說。”
一旁的郝帅听得眼睛都瞪大了,肢体动作无比丰富,视线在严锐之和贺年之间来回梭巡。
严锐之太阳穴突突地跳,而贺年则很有眼力见地說了一声:“那我先去忙。”
要不是办公室裡還有個人……
贺年走的时候還很有咖啡店员工职业道德地說了一句:“祝您用餐愉快!”
“……”
刚关上门,郝帅整個人就冲到了严锐之面前。
“不对劲!”他发出了一声深思熟虑后的感慨,“虽然這场景并不特殊!但!不对劲!”
严锐之现在懒得理他。
贺年是哪儿有活就去哪儿是嗎?
他闭上眼,莫名脑补了一些贺年做其他职业的画面。
贺年送外卖、贺年送快递、贺年做销售……
他把脑子裡的這些画面晃出去。
然而郝帅不依不饶,還在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严锐之叹口气。
“算了,你要是实在不想說就……”
“沒什么不能說的。”
严锐之掀起眼皮看他:“你记不记得一個月前给你开的玩笑?”
“肠胃炎的那個?”郝帅這方面倒是记性极好。
“对。”
“哦,你当时好像是說……你被搭讪了,然后那個人趁你送我的时候下了药,然后一個大学生帮你解围,然后……”
回忆到一半,郝帅剩下的话沒說话,满眼震惊地看着严锐之,片刻后终于憋出两個字:“卧槽。”
“对,是真的。”
“我看着這孩子好像還挺朴实……哎不是,所以你们還有联系?”郝帅目光炯炯,“难道你们——”
“把你那些龌龊想法收一收。”严锐之冷声道,“就是后面又遇到了几次而已。”
既然都开了口也就沒什么好隐瞒的,他干脆把之前的事儿差不多都說了出来。
“对了,他当时想請我吃的店就是你后来阑尾炎那家,”严锐之不冷不热地說,“那還要谢谢他当时沒钱,不然可能进医院的会是我。”
然而郝帅都已经不在意自己的好兄弟又拿他阑尾炎出来开玩笑的事情了,過了许久,還是只能說出两個字:“卧槽。”
“所以這关系现在不尴不尬的。”严锐之总结。
說完了倒也坦荡:“好了,你還有什么要问的?”
“但我怎么老觉得他对你有意思。”郝帅是外人,自然看得更清楚些。
“那是他的問題,”严锐之的语气很冷静,“跟我沒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删了他微信?”郝帅抓住重点。
“……”严锐之冷声道,“反正也不聊天。”
刚說完,他的手机就亮起来。
【讲道理:严先生,你刚才不小心多转了五块钱(▽)】
严锐之唇线绷紧了。
“哦,所以……”郝帅不仅会抓重点,還会举一反三,“所以你說京行不给实习生安排住宿,是因为他在京行?”
“……”严锐之站起身来,“我下班了。”
“哎——”
任由郝帅怎么在他身后叫唤,严锐之的心冷得像石头,根本不回头。
严锐之从公司大楼门口走出来,他今天沒开车,打算叫個车。
那家咖啡店就大喇喇开在公司楼下,严锐之深吸一口气,還是走了进去。
“您好請问想喝点什么——”
還是那個熟悉的声音,彬彬有礼,温和谦逊。
严锐之走到点单台。
“严先生,你来了?”贺年跟他打招呼,“您看看要不要试试我們家招牌的澳白……”
严锐之看着這张笑眯眯的脸:“不用。”
“那您想要别的什么嗎?”训练有素的店员和蔼问道。
严锐之动了动嘴唇,冷冰冰地点了单。
“抹茶拿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