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圃田
修筑长城在当时十分流行,无论中原的赵、魏、韩,還是四边的秦、齐、燕、楚,都修筑了大量长城。這些修筑在内地的长城,有些单纯只是防御工事,有些還兼有防洪作用。据现代学者考证,這道魏长城从原阳斜穿郑州东南,直到新密,全长百公裡以上。但今天能看到的,只有青龙山那几十米长的一小段了。
魏长城之内就是著名的半人工水库圃泽。圃泽那裡原来有個天然湖,当地称之为“薮”。从這個名字来看,這個湖应该并不深,而且长满了水草。梁惠王建都大梁时,把黄河水引到這個湖中,湖泊面积大大扩大,水量丰沛,不仅灌溉着大梁周围最为丰饶的粮田——圃田,引出的水蜿蜒数十裡,周围的旱田也能受益,有些地方甚至可以行船。但黄河填满一切低洼地的本性,让今天這片水库及其引水渠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圃田则成为郑州的一個乡。
从圃田到囿中大约三十裡,在古代,這是一天正常行军的裡程。身为武卒的郑安平,有能力半天跑完一百裡,大致相当于一次马拉松的距离,但马拉松可不能一天跑好几次,那是会要命的。他早上跑了三十裡,下午又跑了十多裡,剩下時間也沒休息,不是走路就是坐车,腰酸腿软,连饭也沒好好吃;到了驿馆刚闭眼,就被晋鄙一通大嗓门给喊起来,被要求立即赶往长城口,准备与芒卯将军相会。
带队的不是晋鄙,而是跟他一起来驿馆的一位壮年人。這人虽武士打扮,但礼仪十足,显然出身士族。他自报家门为芒氏申,是将军芒卯儿子。魏国人都知道,芒卯早年穷困,兄长死后,直接娶了嫂子,生下三個儿子;嫂媳妇死后,芒卯也在魏国位列公卿,另娶了一门亲,又生了两男两女。這位新媳妇贤惠得《列女传》都拿她当楷模,专门有一篇介绍她的先进事迹,說她如何如何待前妻之子如己出,在前妻之子冒犯时,也忍辱负重,终于得到全家人的尊敬。只是這位芒申,却不知是哪個儿子,是不是那個找后娘麻烦的。
芒申行军走路可不含糊。他领着這五個人,在月光下连夜向长城口方向前进。在绕到城西,顺着一條河流向西走過一程后,他们再次過了一座石桥。過桥后,眼前赫然一大片湖泊,月光下不知有多宽。众人在芒申的带领下,沿着湖边的土道,迤逦向西。郑安平开始时困倦不堪,强打精神硬跟着;但走着走着,困劲過去了,精神好起来。
郑安平发现,周围的景色和自己熟悉的那种一望无际的土地有了明显不同——這裡是一方方水陂。“這裡是要养鱼嗎?”郑安平心裡想。
“這是魏王的稻田。”好像明白了郑安平的心思,芒申介绍道。
“這裡周围百裡都是水陂,每年收获的稻米只供王宫。”芒申进一步解释說。
“沒有阡陌了,走路只能沿着大道。当初出兵经過這裡时,费了好大劲。车只能一辆一辆地過,光過车就花了三天,晚上還不能走。”
“這是王田。踩坏了陂埂是要受罚的。小心了!”芒申提醒道。
天色渐渐放亮。清晨空气本就清新,加之周围是水田,更加湿润、柔和,走在這样的田埂上,整個人身心轻松,几乎感觉不到战争的任何气味。
猛然,一個声音喝道:“什么人!禁行了!”
芒申掏出一支铜节,举在头上道:“军使!”
声音来自百步之外的一座亭子。
“先過来一個人!”那個声音道。
所谓十裡一亭。亭就建在道旁,既是治安岗,又是接待站。平时卖点茶水、点心,守亭的人也可以過上不错的生活。战时,這裡自然承担各种军事任务,是重要的战术据点。這個亭子并不大,也不很高,就在道旁,很不起眼。
芒申举着铜节走過去。亭卫走下来,验過后交還放行。芒申挥一挥手,让众人跟上。郑安平走過亭子时,看到亭内用木板垒起胸墙,裡面显然有有多架弩箭。一言不合,立即就能把人射成蜂窝。亭前還有两辆破车,紧急时可以推到道上,起到阻塞交通,延缓敌军前进速度的作用。
沿着道蜿蜒前行,前面又是一座石桥。与前几座石桥不同,這座石桥两边有武卒守卫。石桥后面有一座大院,围墙虽沒有城墙那么高,但女墙、箭楼一应俱全,显然是個要塞。
芒申還未到跟前,就已经掏出铜节,高声叫道:“军使出城!军使出城!……”
从桥那边走過来一名军吏,在桥前面与芒申相见,接過铜节,问道:“哪個什伍?”
芒申答道:“芒卯将军旗下传信军使芒申,昨日凌晨入城!现带同行五人出城交令!”
军吏說声:“兄弟稍待!”拿着铜节過桥进了城堡。不多时出来,手裡多了半截铜符,看样子像是一只狗。他把铜符和铜节一起交给芒申,道:“兄弟請過!”
芒申道声谢,叫上五人一齐過桥,在城堡的另一端,再次穿過一座戒备森严的石桥,眼前一片开阔地。开阔地的尽头就是一座长长的城墙,這就是所谓的魏长城。
长城有多個入口,最近的一個与石桥正对,看得很清楚。城下军士来来往往,有了些战争的气氛。城门关着,城门楼上有武卒值守。芒申再次举起铜节,远远地喊道:“军使出城!军使出城!……”城门楼上下来一名军吏,等芒申到了跟前,验看過铜节和铜符,对芒申說:“刚才望楼上已经可以望到尘土,大军已经离此三十裡,城门不能开启,只能将兄弟们缒下城去!”
郑安平一时沒回過味来。芒申答道:“有劳兄弟!”回头对這五人說:“上城!”
五人跟着芒申上了城,在芒申的带领下重新结束好兵器和冠甲,整束好靴子。一旁早有人拿過来一根粗大的牛皮带,一头圈成两個环。芒申把两條腿套进环中,长袍一直被提到大腿跟,早有无限春光。他也不在乎,手裡提着戟,攀上城墙,几個武卒拉紧皮带,芒申双脚蹬墙,几個起落,到了地面。芒申把腿从套裡抽出来,皮带又被拉上城,郑安平依次也把腿套进皮带圈裡,顾不得私部全露,攀上墙去。拿眼往下看,只见刚下去的芒申只有蚂蚁大小,不由得心惊胆战。但事到临头也容不得他犹豫,只得一手紧握长戟,一手抓住皮带,闭着眼跳下去。“哧”的一下,屁股和背部与城墙发生了剧烈的摩擦,疼得他差点晕厥;他本能地拿脚一点城墙,人就在空中打起了转。好在下面是城门,沒有一直划下去。還沒清醒過来,人已经落了地,“咚”地一声,就坐在地上。芒申连忙叫道:“快脱皮套!”一边跑過来,生把皮套从郑安平腿上拽下来。還沒完全离腿,皮带就又被拉上城去,要是稍晚一点,郑安平多半会被倒挂着重新被拉上去。
随后下来的几人都沒有芒申那么熟练,個個都如郑安平一样,屁股擦出道道血痕,有的人连脸、手、膝盖也都磨破了。
芒申道:“這裡不可停留,我們到前面树丛中打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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