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连附近听了一耳朵的客人都忍不住看過来。
叶家的宴会厅很高,巨大的水晶灯自天顶垂坠,折射万千光芒,将整個大厅映照得璀璨生辉。
戴着珠宝、身穿长裙的名媛贵妇,以及系着领带扣着名表的上流绅士们,原本都举着酒杯各自笑谈着,可此时被一些小小的惊呼声吸引了注意力,人们便像是被传染一般一個接一個地扭头,朝叶空所在的角落看来。
只是這些天之骄子都习惯了受人瞩目,丝毫不在意他人目光,只或惊讶地捂着嘴,或挽着朋友的手窃窃私语。
叶空听见他们的声音,如蚊虫般嘤嘤作响——
“不会吧?叶宝珠你也沒說過你這姐姐是哑巴啊?”
“不是,她不是哑巴啊……应该不是吧?就是胆子小。”
“胆子小到至今都一個字沒說?那她岂不是也沒叫叶奶奶和叶阿姨?”
“连妈妈都沒叫嗎?太离谱了,還不如不接回来。”
“你们别說了!”
叶宝珠急急走上前来,挽住叶空的手,沉着小脸对几人道:“叶空是我亲姐姐,是我爸妈的亲女儿,和我在叶家的地位是同等的!你们再這么取笑她,就是在取笑我取笑叶家!”
“好好好。”
她那几個朋友道歉的道歉耸肩的耸肩,叶宝珠這才放松了神色,转头有些犹豫地看着叶空,半晌才慢吞吞叫了声姐姐。
“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不說话嗎?”
她神情小心翼翼,与叶空相接的眼神却傲然而得意,仿佛就要赤裸地叫嚣起来“你看清楚了嗎?這裡是我的地盘!”
“我沒有别的意思,”她继续道,“就是,你如果一直不說话,也不叫人的话,妈妈和奶奶,還有马上就要回来的爸爸,哥哥姐姐,都会很担心的,如果你是害怕的话,可以先跟我們练习一下。”
她指了指自己,一脸天真地笑道:“我叫叶宝珠,是你妹妹,奶奶和妈妈都喜歡叫我珠珠,你也可以叫我珠珠。”
【千万不要說话!】
【绝对记住了!】
脑海裡,院长在嘴巴前比了個×,眼神坚定到恶狠狠的程度。
可叶空用余光看见了远处的温璨。
他刚从露台进来,经過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为他让路,而他脸上则恢复了一脸阴郁的表情。
【你确定只要履行婚约,我就一定可以留在叶家?”
“当然。”】
露台上的对话覆盖了院长那個坚定的“×”,叶宝珠揪了揪她的袖子。
“姐姐,你……难道真的說不了话嗎?”
叶空慢悠悠转头,对上她的视线。
担忧的表情,恶毒又快意的眼神。
叶空瞧着她,慢慢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唤道:“珠珠。”
一把甜蜜得让人想捧心的嗓音,轻轻脆脆,让围观者都短暂地怔了一下,甚至有人左右张望了一下以为自己幻听了。
而叶宝珠更是整個愣住,愣了两秒后才扬起笑脸:“姐姐!你說!”
“你见過你亲妈嗎?”
“我见過。”
“她跑来找我下跪,让我不要把你赶出叶家。”
“知道为什么嗎?”
“因为她得了艾滋,需要医疗费。”
“她怕你离开叶家,她就沒钱治病了——珠珠,你有给過她钱嗎?”
——一片死寂。
名叫若微的女人偏头皱眉:“什么?她在說什么?是我听错了嗎?”
“你在說什么?!”
叶家表哥再不复先前对叶空可有可无的态度,整個人仿佛要爆炸了一样冲到叶空面前,将叶宝珠一把扯到身后,狠狠盯着她:“你是不是疯了?就算再嫉妒不平也不能這么說自己亲妹妹吧?再這么下去你信不信叶家沒人认你!”
“原来是嫉妒?她脑子有問題吧?”
“我都沒听懂,搁這编故事呢?”
……
叶空对所有声音充耳不闻,越過表哥看向還石像般僵硬着的叶宝珠:“珠珠。”
她轻念這個名字:“宝珠——真是個好名字啊,你知道你亲爹姓什么嗎?要我告诉你嗎?”
叶宝珠终于战栗起来,就像在一场噩梦裡惊醒,她揪住了叶表哥的衣服,浑身都应激般开始发抖,不可置信得几乎要将眼眶瞪裂。
感受到身后人的颤抖,叶表哥忍无可忍地举起了巴掌,爆吼道:
“你给我适可而止!”
啪的一声——
不是巴掌落到叶空脸上,而是叶空抬手截住了這個巴掌。
她抬起头,第一次迎上這位表哥的视线,随即沒有丝毫停顿地高举另一只手——
啪!
瓷片飞溅,還装着一只甜点的碟子被狠狠砸碎在男人头顶。
猩红的血从头发裡淌下,男人恶狠狠的眼神变成惊骇和怔忪。
叶空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向前一步,用漆黑的眼睛盯着他:“你想干什么?你想打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动手?叶家轮得到你来說认不认我?”
她左右打量男人的脸,然后說:“长得這么丑,我怀疑你也不是亲生的,不如你也先去做個亲子鉴定?刚好和你表妹一起——”
她偏了偏身子,看向男人身后的叶宝珠:“珠珠,你說呢?”
叶宝珠猛地抬头,惨白的脸上一双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叶空,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
可最终她只是抱着头尖叫起来。
這动静终究引来了所有客人的注意,叶夫人和叶老太太的身影已经匆匆赶来。
“怎么了怎么了?這是在闹什么?!”叶夫人急急扶住叶宝珠,沒来得及安慰先看见了叶表哥脸上的血,吓了一跳,“连州你的脸!”
“先别管我了!看看珠珠吧!”表哥擦了把血,冷冷看了眼叶空,“你们刚接回来的三表妹,說珠珠不是叶家的孩子。”
叶夫人瞳孔一缩,條件反射厉喝道:“她在胡說八……”
沒說完的话陡然淹沒在叶空漆黑的眼瞳裡。
她凝视着叶夫人,璀璨灯光落在她虹膜裡,却幽深如月下冻结的海。
森冷,遥远,還带着股残忍的审视,仿佛她一旦說错半個字,這片漆黑的海水就将毫不犹豫地冲破冰层,吞噬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