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跟晏楚和確認關係後,沈歲知艱難地戒了自己的夜生活,畢竟怎麼說也是家裏有男人了,雖然免不了朋友們的調侃,但大多都是善意的。
沈歲知這個年紀脫單,在圈子裏倒是屬於早的,蘇桃瑜得知這件事以後感慨萬分,沒想到這倆人兜兜轉轉還是得在一起。
蘇桃瑜跟葉彥之仍舊是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沈歲知自己有了感情生活,有事兒沒事兒便湊過去問候蘇桃瑜的進展,勢必要讓蘇桃瑜體會到之前自己的感受,煩得蘇桃瑜巴不得躲她。
沈歲知開始嘗試戒菸,覺得自己犯煙癮了,就窩晏楚和懷中磕薄荷糖,或者抱着人親,以轉移注意力。
她甚至還特意搞了本戒菸日記,把每天的心情寫到上面,說是記錄戒菸,倒不如說是拐彎抹角寫給晏楚和看的。
比如【想抽菸,要是有蛋包飯堵住我的嘴就好了】【今天只抽了一根,我覺得我需要個獎勵】此類暗示意味極強的句子,偏偏還敞開放桌上,晏楚和想看不見都難。
好在一個幼稚,一個慣着,終於在兩個月後,沈歲知順利把原本的一天小半包變成了現在的一週小半包,是她戒菸道路上的大成功。
晏楚和在幫她戒掉壞習慣這方面並不操之過急,畢竟來日方長,他們還有很多時間來適應彼此。
沈歲知生日那天,原本想着跟晏楚和一起去療養院探望探望宋毓涵,然而電話打過去,宋毓涵卻回絕了她,說今天不舒服,以後再談。
沈歲知聽她聲音有氣無力的,不由有些起疑,掛斷電話後便讓晏楚和把她送到療養院附近,她自己過去。
她總覺得宋毓涵是在瞞着她什麼,但她也知道絕對不可能從宋毓涵口中撬出什麼話,只能退而求其次用些偷偷摸摸的行爲。
她上樓後,放輕腳步來到宋毓涵的房間前,站在一個巧妙的角度,剛好能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看清楚病房內的景象。
宋毓涵不知爲何面色略顯病態,沈歲知總覺得她似乎比幾個月前更憔悴些許,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宋毓涵倚靠在牀頭,手中正把玩着一枚精緻小巧的U盤,正被陽光折射出熠熠的金屬光澤。
沈歲知毫無心理負擔地推門而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你瞞我什麼了?”
宋毓涵被這突然出現的人嚇了一跳,下意識想把U盤放下,但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止住動作。
“我就知道你得過來。”她朝她招招手,“別杵着,有東西給你。”
宋毓涵的神態太過輕鬆,沈歲知不由蹙起眉來,狐疑地走上前,“你別又跟我說假話。”
宋毓涵聞言只是笑笑,輕描淡寫道:“沒這個必要了。”
說完,她便將那枚U盤遞給沈歲知。
“拿着它,親手交給沈擎。”宋毓涵說。
沈歲知意識到這件事情似乎並不簡單,她接過U盤,面色微沉,問:“這裏面是什麼東西?”
宋毓涵看了她一眼,用極其平靜的語氣回答:“南婉經濟犯罪的部分證據,加上沈擎掌握的那些相關文件,夠把她送上法庭了。”
這段話無異於是個重磅炸/彈,炸得沈歲知猝不及防,一時間竟然不知該說什麼。
想問的問題太多,從剛開始察覺到南婉的意圖到現在,不過短短几個月,而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多做了解,竟然就要落下帷幕。
沈歲知頓了頓,挑了個最重要的問題:“你哪裏來的這些證據?”
“我在這兒生活的時間比你長。”宋毓涵只是扯了扯嘴角,別開視線,“這是老一輩的事,你就別問了。”
沈歲知被她最後這句話給噎住了。
“……行。”她吐出一口氣,將U盤收好,“那我問你,爲什麼現在南婉的矛頭已經轉向我,你還要再把她送進牢裏?”
宋毓涵頓住,半晌她笑了聲,纔不緊不慢道:“她欠我的,我欠你的。”
沈歲知沒說話,五指卻悄無聲息地攥緊幾分。
“我不是個好母親。”宋毓涵坦然承認,沒有看她,像是敘述給自己聽,“我對你漠不關心,因爲自己無能,所以對你成倍施壓,拿你發脾氣。每次看到你,我就想到自己原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當年沈擎找到我的時候,是我主動提出拿你交換股權的,我想要你長大後替我奪回原屬於我們的東西,這個就是我的私心,沒有什麼好解釋的。”
“你的病……我也有責任,畢竟沒能讓你擁有一個健康的童年。”宋毓涵說到這,闔眼像是有些累了,“既然現在遇見喜歡你的人了,就好好過,好好治病。”
她沉默幾秒,纔開口對沈歲知說:“我跟你之間也就只有血緣聯繫最深,我也清楚我配不上你那聲‘媽’。這次的事就當我還你的,以後少怨我一點就行。”
沈歲知啞口無言,她做夢都沒想過會有宋毓涵退讓的一天,她還以爲她們之間即使再怎麼緩和,也要彆扭一輩子。
“你……”她乾巴巴地開了個頭,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話,“你好端端說這些幹嘛?”
“就當我突然想通了吧。”宋毓涵像是懶得跟她廢話,擺手趕她出去,“趕緊走趕緊走,別打擾我休息。”
沈歲知猜她應該是不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或者她連自己今年幾歲都說不上來。
她單手抄兜,指腹捏了捏那枚U盤,沒說話,轉身就往門口走過去。
宋毓涵沒忘在後面提醒她:“記得把東西給沈擎。”
“知道了,還用你提醒啊。”沈歲知沒好氣回她,徑直離開了病房。
晏楚和在療養院最近的街口等着,沈歲知一路走一路想,一路想一路走,怎麼都覺得心裏不舒服。
她不知道宋毓涵爲什麼突然軟化態度,但這種遲來的關懷……實在讓她覺得,很難過。
原生家庭真的可以成就一個人,也能摧毀一個人。她與晏楚和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他是被成就的,她是被摧毀的,他們之間有很多東西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沈歲知想起自己小時候,因爲家庭原因所以過分孤僻敏感,無時無刻不在被指指點點。被沈擎接到沈家後,旁人即使好奇,卻也只敢用看異類的眼光看她,沒有多餘的閒言碎語。
她一個人活到二十多歲,見過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個不要命的瘋子。不過她運氣比較好,在死前能遇到一名好友,還有一位愛人。
她覺得自己已經很好滿足了,親情的缺憾已經不足以成爲壓垮她的東西,但宋毓涵今天這番話,又徹底將她澆醒。
她還是在乎的。
沈歲知回到車中,坐在副駕駛發呆,感覺腦子亂哄哄的,一部分歸U盤,一部分歸宋毓涵,一部分歸自己。
晏楚和見她失魂落魄的,不由輕蹙起眉,“怎麼了?”
沈歲知張張嘴,卻不知道從哪件事說起比較好,最終,她問了個很突兀的問題:“晏楚和,你小時候,父母會帶你出去旅遊嗎?”
晏楚和聞言,稍作停頓,心裏隱隱明白了什麼,他答:“會。”
“會親自出席你的家長會嗎?”
“會。”
“會每天都跟你一起用餐嗎?”
“會。”
“……會每天都和你說早安晚安嗎?”
“會。”
沈歲知聽他這不暇思索的回答,心底浮現些許豔羨,她笑笑,垂下眼簾感慨道:“你的父母一定非常非常愛你吧。”
話音未落,她便被攬住肩頭,隨即腿部微緊,身子一輕,轉眼間就換了個位置。
——晏楚和竟然將她託抱過來。
沈歲知始料未及,分着兩腿跨坐在他腿上,手扶在他肩頭,還有些懵。
晏楚和安撫似的按了按她的腰,隨後在她嘴角輕輕吻了吻,行爲溫柔至極,嗓音也溫柔至極:“不久的將來,他們也會像愛我一樣愛你。”
沈歲知睫羽輕顫。
她覺得自己眼睛有些酸,但她不想做出像掉眼淚這樣沒面子的事情,所以她直接攬住晏楚和的脖頸,乾脆把上半身趴他身上,臉埋進他頸窩。
這是個撒嬌示弱意味極明顯的動作。
“我知道,我們兩個人的經歷不同,你的許多難過我都無法感同身受。”晏楚和把她從自己身上撥起來,像哄小朋友似的,擡手蹭了蹭她臉頰,“我知道你會怕,所以我不強求你坦誠。只是我需要一些時間,我在努力成爲那個能取代你藥物的存在。”
沈歲知雙手支着,望着他沒說話,只有眼尾染上含有溼意的紅暈。
晏楚和凝視着她,語氣溫和道:“我希望你可以在你的路上走得更遠,永遠有自己的理想,學會爲自己生活。”
“瑣碎的事都交給我,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過去二十多年你過得不好,以後幾十年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邊,把你沒體驗過的那些好,成倍還給你。”
沈歲知聽完晏楚和的話,突然明白了有個足夠成熟的愛人的好處。
他會用漫長的時間與心力,去解決所有難題,確保在她願意握住他手的時候,能走一條平坦無阻的路。
沒有任何隱患與未知,只有他坦然託付的愛意,以及溫柔與包容。
——只要他在,她就能看清楚前方的路。
沈歲知垂下眼簾,忽然伸出手,抱住了晏楚和。
沒有任何曖昧意味,彷彿是想要抓緊最後一根稻草,倉皇而渴望。
沈歲知張了張口,好多好多想說的話,最終卻只默默在心底重複千遍萬遍。
——是你把曾經的我破碎掉,重新塑造了現在的我。
——你是不會知道的。
——你對我來說,有多麼重要。
沈歲知想,永遠不會有人明白的。
她一無所有,一條賤命只剩貧瘠,連人格都是殘缺污穢的,她沒有任何可以去回報他人的東西。
“就算你什麼都不做,也沒關係。”沈歲知開口,嗓音有些啞。
她頓了頓,說:“救我的話,你只要站在原地就夠了。”
晏楚和聞言沒有迴應,他偏首輕輕吻她,低聲道:“可我永遠不會留你自己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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