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待又看了三四回,才依依不舍放下,抬头一瞧,半轮明月高挂,想着赵士程远在千裡之外,许也同她一般,看同一轮明月的。
外头恰有碧云进来扶侍梳洗,夜深就要睡了,哪知主仆二人才要更衣,园门外边有丫鬟提着灯笼匆匆来了,說出的话端的是令唐婉又惊又喜。
“要生了?!”
唐婉忙又穿好衣裳,忙不得吩咐人往明华苑赶,她一個姑娘家家的,又不懂妇女生产,可那是她母亲,自然要挂心,便是丫鬟說嬷嬷交代,只让她在自個儿院裡等候,她也是坐不住的。
等唐婉来了明华苑,果然房门紧闭,她爹唐忠坐立不安,只来回转向,一会儿问恁個,又问裡头接生婆子情况可好,裡头急忙,哪裡就能照应他话了?
唐婉走過去将人拉住,劝道:“爹坐下,少打搅她每,娘和弟弟妹妹自然是好的。”
唐忠沒得法儿,一叠声点头应着,虽說不是头一回当爹,可他這把年纪,老来還能得個一儿半女,他怎能不激动。
父女两個一條边儿或坐或站,不时见仆妇端那一盆盆血水出来,时而听的杨氏低声呼痛,俱是揪心的很。大夫早早說過,杨氏這胎是双生,恐有些久,不過只要生产时照看好了,到底不防事。
這不,不到半刻钟功夫,管家唐福已匆匆领着大夫来,大夫细细寻问一遍,又吩咐厨房那边做些吃食与杨氏吃下,免得生产沒得力气。好在之前一切物什杨氏早早准备妥当,今夜就用着了。
直等到天光大明,艳阳高照,再日落西山,黄昏将至,屋裡才传出话来。
杨氏平安生产,一個哥儿一個姐儿,母子平安。
看着襁褓裡头俩粉嫩的娃娃,唐婉便是心儿也化了,一日一夜不睡也不觉困,要抢着抱他两個,又不知先抱哪一個,還要进屋裡看杨氏去。
苗嬷嬷见了笑道:“小姐在這受了恁许久,且歇息去罢,夫人劳累的很,這会子要睡,老奴抱着二哥儿三姐儿裡头去,再說,還有老爷在哩。你不去歇息好,這两日少不得有亲族上门问候,你得那些精神与他每打点。”
唐婉觉得有理,也不在强求,只又看一会儿小嫩娃子,便回清晖园去。
倒是唐忠喜得一儿一女,高兴的要不的,早早打发小厮往各家报喜去,左看右看小孩儿爱不释手,又叮嘱唐婉早去歇息,他压根不累,只进屋裡看杨氏,心底那股子劲儿,可比当年金榜题名還要快活哩。
却說王素兰那日见過唐婉,看她素衣布裙,举止沒得王妃的架势,一点不像皇室正头门帘,穿金戴银的贵妇人,与她想象的模样相去甚远,一时胸口五味杂陈,說不出的酸涩,只觉自個儿被唐婉比下去了。
王素兰倚在美人靠上,抚着微隆起的肚子发呆。她也有四五月了,這些时日,陆游因着她有身孕,多与她关心,也不怎的往后边院裡去,好似一切都平顺安宁,沒甚么不好,可她总觉得不够。时不时她却要想,若她這身份换了人,是唐婉做了相公媳妇,会不会二人就不会恁個相敬如宾了。
她与陆游,终究缺了夫妻间那点子亲昵劲儿,她甚至察觉出来,她那相公与白姨娘才更亲近些。
王素兰心裡苦,只得与贴身嬷嬷說恁個话。
那秦嬷嬷原是王家带来的,打小看着王素兰长大,见不得小姐受委屈,便一股脑儿把過错都落在白莹姨娘头上。
她见左右无人,便劝王素兰道:“小姐安心,左右已安排妥当,只要成了事儿,這府裡還是您肚子裡的少爷金贵,旁人算甚么东西?”
“只要你安心养着,往后日子长着哩。”
王素兰被她劝几句,冷笑道:“嬷嬷說的是,我多想了。”
又问:“今日送她屋裡的补品,她可吃了?”
“吃了,都吃了。”秦嬷嬷掩不住的喜色,压低声道:“還是小姐有成算,恁個小蹄子不愧是底下爬上来,沒见识過好东西,起初以为咱要下药害她,沒個高低的东西!”
“這不,一過了老夫人的明路,咱人参血燕的尽着她吃,把她那肚子养的大了,有她苦头吃的时候!”
秦嬷嬷一想這不久便要那小贱人好看,這心就不由自主的舒坦。
王素兰折起汗巾子拭了拭嘴角,掩住那股子冷笑,区区一個姨娘,我对付不了唐家那小蹄子,還收拾不了你?
秦嬷嬷端了羊乳羹与王素兰吃着,便說起闲话来,道:“小姐,听說老夫人娘家那边嫂子,新得了一对儿龙凤胎,老夫人過去瞧了,你可也要送些礼去?该說不說,那家女儿是正儿八经王妃娘娘,咱结個善缘也罢。”
“不必。”
王素兰想也不想断了她念头,她与唐婉,此生是绝不可能有求与对方的,何必上赶着舔脸?
秦嬷嬷默默叹息,也不敢再问,又說:“我估摸着日子,姨娘那处就在這两日了。”
“嗯。”王素兰就着羊乳吃了,漱了口,才道:“稳婆怎样?”
“她敢不应?”秦嬷嬷讥讽道。
应了便好,王素兰笑笑,看着府中一方田地,曾几何时,她也是天真烂漫女儿家,如今嫁作人妇,是半点不由人了。
才开春,越州城就传开了两桩稀罕事。
单說柯桥城西唐家老爷的浑家新产了龙凤胎,小娃娃俩個生的珠圆玉润,又在那样的人家,将来是板上钉钉的富贵,是以那道贺之人络绎不绝,好话說尽。
另一個与唐家也有些干系,便是唐家姑奶奶陆家夫人儿子的一房小妾,恁個也生得龙凤胎,可惜她却沒得享福的命儿,生下两個沒了气儿的娃,连带着自個儿的命也搭进去,本是喜事活活变成白事。
俗话說的好,人各有命,便是有了泼天富贵,挨不住也要遭。据說陆家那稳婆嫌晦气又怕主家报复,连夜拖家带口离了越州,竟不知去了何处。
且有陆家少夫人也有孕的,得知那姨娘沒了,自罚她沒理好家,哭的不成样,差点沒动了胎气,好容易過才安稳下来,便忙着描补過错,巴巴给夫君又挑了两房美妾,又再婆母跟前殷勤伺候,這事儿才算揭過去。
唐月高坐上首,端着茶盏,扫了眼斜坐下方的儿媳,又看着脚边规规矩矩跪着的俩婢女,慢声道:“抬起头来。”
俩婢女依言抬头,与唐月看了。唐月仔细看二人容貌举止,敲打几句便打发送儿子后院去了,一时厅裡只剩下婆媳二人。
“你身子越发重了,往后府裡的事,先让管家处着,来回我便了,你仔细养着胎,莫要像那起子沒福气的,白落人唇齿去。”
王素兰听這话,分明是要扣了她管家的权,她也不敢则声分辨,只得低头应了,即便如此,她也不后悔行事。
“游儿将要往临安去,恁两個暂且养着,休要去打搅他温书。”
“是。”
“回罢,我累了。”唐月嗓子透着沧桑,似是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她当初硬要儿子应了這门亲,也不知是对或是错,恁個心肠算计,三條人命,說下手就下手,若不是看在王氏肚子裡有她孙儿的份上,這事断沒有轻易揭過去的道理。
唐月漫步往后头暖阁,再回头看儿媳王氏的背影,内中闪過一丝怜悯。她也是打年轻過来的,内宅那点子手段她如何不知,便是她年轻时候,也收拾過不少后院的小妾娇婢。
可王氏却深陷其中了,作何又送两個美妾进来,唐月苦笑。送也送罢,为何又与她娘家侄女有四五分相似的容貌,与她仍有一较高低的心思,将来這家,难得安宁。
陆家的事,唐婉即便偶有听闻,也不曾放在心上,实是她近日太忙了些,压根顾不過来。
唐家大喜,不管亲族朋友,亦或是唐忠官场上恁些個同僚,无不适打发内院女眷来问候的,虽說杨氏一律不曾见,可在永嘉郡王妃面前露露脸,对她们来說也是好的。
尤其有些沒眼力见的,不止自個儿上门,便是把家中适龄女儿带在身边往来唐家,话裡话外少不得在唐婉跟前說自家女儿好,端的夸出花来。
唐婉端着茶盏暗暗苦笑,年過而立,容貌俊逸,宗室中为数不多能文能武的子侄辈,将来若是更上一层,做個官家养子乃至皇子亦未可知。
况唐婉素来无甚恶名,也還沒得一儿半女,想来不会虐待内宅妾室等等,恁些個有想头的,可不得碰碰运气?
“王妃,我家萍儿年十四,再過二月便及笄了,诗词书画都是通的,模样身段也好,我瞧着与永嘉郡王甚是堪配,不知王妃說对不对?”明间内一满头簪花的妇人极力推薦自家女儿,两只绿豆眼笑出一條缝儿来,她身边的女儿扭着汗巾子,满面酡红娇羞,看着的确有两分颜色。
只是恁人为何如此不要脸,再唐婉三番五次暗示永嘉郡王府不要人时,還上赶着往前送来。
“丁大娘子,我家王爷不纳妾,請回罢。”
“管家,送客!”
唐婉直接撂下茶盏,靠在太师椅上,半点面子不给眼前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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