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姑娘节(一) 作者:未知 雨又下了一個晚上,噼噼啪啪地打在瓦片及后间的铁皮屋顶上,然后顺着排水管流到后面水沟下去的水声。张非睡的时候還是被雨声粘在耳际,不過這次多了水声。他做了個梦,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梦,感觉像是自己站在水吼潭边的石头上,看着那边的“黑洞”,想跳下去却沒那個勇气。 梦裡的张非就那样一直站着,他在等水吼的水干掉,水干的话他就可以跳下去看一下那個洞了。可是他等了一個晚上,還是沒有干掉。水依然不断地从村子四周的山上汇聚過来,流到三角溪汇到水吼下来,奔腾着……然后天上就打雷闪电了,雨哗啦啦地下起来…… 张非睁开眼睛,小云摇着他:“哥!哥!起来了!” 张非坐起来,发现自己一身汗,小云站在床边。他這才明白過来,自己不是站在水吼边,也沒有闪电雷鸣,是小云拿着手电在照他的眼睛,那么雷声应该就是小云的叫声了。想到這儿,张非笑起来,梦境裡原来可以這么扭曲事实! “今天看样子要出大太阳了,你去跑山吧。”小云說着往外面走。张非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但哪不对劲自己又想不到,起身把身上穿的衣服脱了——那衣服全湿透了,拧一下都可以拧出水来。 旺财起的早,已经趴在门槛边吃野猪肉了——那块肉足有两斤重,张非心裡直叫疼。 出门的时候雪玲已经站在门口了,提着一桶衣服,张非问:“昨晚下了一晚上的雨,现在溪裡能洗衣服嗎?” “昨晚也沒下多少雨啊,早就停了。”小云走出来接過话,手裡也提前一桶衣服,最上面一件就是张非刚换下来的t恤衫。 “是嗎?”张非有点不解,那個梦太真实了,自己一时還沒完全醒過来。 小云把门锁上,招呼旺财跟着自己走,又說:“哥,去跑吧,我們要去洗衣服了。你要是回来的时候我還沒回来就去溪边找我們。” “哦……”张非觉得奇怪,怎么平时小云很少去溪边洗衣服的,现在却跟雪玲结伴就去了。再看巷子裡的女孩都提着桶结伴去洗衣服,张非觉得太不可思异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這一觉是不是睡出了什么毛病来,难道又一次重生了?不会吧?還能有這么好的事情? 带着一脑子不解,张非跑上了后山。雨后的后山山体很湿润,山底下的路都是泥浆,到高一点之后因为全是沙石路,反倒好跑了许多。呼吸着清晨带着凉意的空气,张非觉得全身都是能量,一口气跑到了山顶。坐在山顶石头上看着蓝天白云,以及刚从东边山顶上升起来的太阳,实在惬意。今天张非并不累,倒觉得很轻松,只坐了一会儿就觉得精力十足了。他站起来把自己在家要做的那一百下俯卧撑和一百下仰卧起坐也完成掉。 村子似乎挺热闹的,下了几天雨,有些沒出来走动的人也起了大早,合作社市场上全是人,像赶集一样。当然在景坑沒有“赶集”這种說法,只有“凑圩”之說。 张非能看到洗水溪边密密的全是人,而且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都是女人——這不是废话嗎?哪個大老爷们大清早沒事跑洗水溪去凑热闹? 正对面的点灯山经過這一场雨变得分外清晰,张非都可以看到上下两座明灯寺院口似乎有人在走动,只是看的不是那么真切——实在太远了,要真能看得清那张非就不是人了。炉山受了一场雨一夜间长出无数青草来,整座山便笼在青绿色之下。那层青色如同罩在山上的一层纱,又如一层云雾,风一拂便缥缈不定。 张非想起山上那些野猪,心下又动了,不過這次他沒有做出计划,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去再打一只,不然以现在這种饥饿的速度,家裡那些肉恐怕撑不了几天了。 下山的时候张非不再像以前那样慢慢地走,而是开足了马力全力向下冲,這样做无疑是在找死,因为后山虽然算不上是座险峰,但一不小心小路转個角就可能是乌竹丛后面几十米高的石壁,那些石壁都几乎是九十度竖着,乱石丛生,跳下去的话死路一條。而這样的石壁在后山太多了,平时大家都走着下山当然不会觉得危险,但现在张非是狂冲下来的,只要在某一個转弯的地方他沒有转及时,或者說他只要偏离了小路随时都有可能把小命赔上。不過张非自己倒是做好了准备了,一方面他对這條路已经很熟了,另一方面,他想借下山的档练一下自己的反应。 如果說同样高速冲向下山路,头文字d裡面是练车技,那张非练的就是身体的协调性還有反应力——如果他沒反应過来了却沒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在這种疾速的情况下贴着小路跑,生命就是代价。当然此时的张非并沒有這种感觉,也许是他对自己的自信心,也许是他压根沒想起前世那些掉到石壁下摔死的案例。 只用了二十分钟,张非就一路跑到了家门口。巷子裡的孩子基本上都起来了,水沟两边站着不少刷牙的人。小荣正坐在家门口的粪坑盖上等大荣刷完牙好接過牙杯。 门還沒开,也就是說小云還沒洗完衣服,张非也懒得去找他,過去跟小荣挤在粪坑盖上——其实粪坑盖上并不臭,因为刚下過雨,再者平时只要不是晴天太久的话,粪坑也不怎么臭。农村人有农村人的智慧,如果连一個小小的粪坑都沒办法解决的话,满巷子每户人家门口都有一個,那巷子還怎么住人? 小荣正对着排队的蚂蚁一只一下按着,张非過来他就挪了挪屁股,问:“你几点去跑的?今天好像早了。” 张非說早上早一点。 阿明正好也出来刷牙,就问张非明天能不能叫上他一起去。本来张非不想這么做,這是他一個教训:约好一起去跑步,结果時間上拖来拖去就晚了。当然现在他不想拒绝,因为如果阿明起的晚了,他自己就去跑,绝不会等太久。所以他点点头說:“可以啊。” 阿明好像就等這句话,听到张非允诺,阿明才满意地把牙刷塞到嘴裡。 “进不去?你不去溪边把小云接回来嗎?”小荣问张非。 张非不解:“一会儿她就回来了,几件衣服而已不用我去接了。” 大荣把水吐出去,嘴角還都是泡沫,抢着就问:“你不知道今天是姑娘节?你们家有女的得去接溪边接她回来。” 张非這才想起来了,以前是有那么一天老爸会叫张非去把小云从溪边接回来的,還要做好吃的。当然张非只知道那是一個节日,村裡面的习俗,因为這件事情张非還有一段時間挺有意见的,因为他长這么大就只有“出花园”(农村十五岁少男少女的“成人礼”,在這一天会得到新衣服、新書新笔,要請亲戚朋友過来吃一顿)的时候有過好的待遇,而小云每年都能有那么好的待遇。不過到后来张非离开村子以后就再也沒为小云過過姑娘节了。 为了弥补這种遗憾,张非站起来准备去溪边接小云回来。起步时又想起什么,就问:“今天是几号?” 大小荣還沒回答,他们的母亲秀花正好出来就接了话:“六月六,做大舅。你得买好吃的给小云吃,今天得听她的话。” 张非這才明白過来,农历六月六本来不叫“姑娘节”,而是“姑姑节”,是为出嫁的女儿過的节,這一天得把出嫁的女儿請回家来,当然還有女婿,得用好饭好菜招呼以促进双方的关系,但這种传统传到了景坑就变了,照顾到那些還沒嫁出去的小姑娘,或者是对女权的尊重,在這裡只要是女儿,這一天都得让家人接回去過“姑娘节”——当然一直到這個女的沒有了家人或者自己的女儿出嫁。 小荣說:“妈,我們今天吃什么?” 秀花就笑了:“你们两個都是男的,過什么姑娘节?今天我跟你爸去你外婆家過,家裡面野猪肉還沒吃完,自己弄去。” 小荣就抗议了:“为什么不把我們带上,你们两個去吃好吃的……” “你妈我天天给你们做饭,一年就這么一天,自己不会做啊?我也要去做一回女儿,让人做好了饭等着吃!” 大小荣就都嘟起了嘴,一句话說不出来。 张非笑笑,一路向溪边走。 前面說過,村裡有两條溪,一條从东南方向流過来叫东门溪,這條比较小一点,水面只有三米左右宽,另一條从西南方面流過来,這條溪水流大一些,水面有五六米之宽,水量也大,直接就叫做洗衣溪,因为有太多人在這條溪裡洗衣服。两條溪汇到一起叫做三角溪,才流到水吼去。张非他们這一带的村民多半是在旧小学后面洗的衣服,所以他一种向旧小学走。 路上已经有一些小孩子提着姐姐或者妹妹的衣服往村裡回了。有一個小屁孩子看样子不過七八岁,提着一桶衣服几乎是拖着走的。他身后的姐姐看不下去要帮他,他居然說:“今天我是大舅子,得我来提!” 张非听了這话忍不住就笑了,他觉得這一幕很亲切。 走到旧小学后面的溪边,看下去一片花花绿绿全是女人。当然都是未婚的少女,已婚的今天都不出来凑热闹了,呆在家裡等娘家人来接。张非记得上次看到這种全村少女大集合的時間至少是八年前了,现在有幸再看一眼,着实幸福。虽說村裡的姑娘长相算得上美女的并不多,可几百号少女集中在一起也着实让人心动——当然此时的张非并沒有把自己大学时的场景拿出来对比,他读的是师范大学,学校裡面男女比例严重失调,走在路上总要专注地寻找才能看到别的男生,而一开始张非還很惊恐,他压根就沒见過那么多女生,也沒有被女生淹沒的经历。不過眼前的情况跟大学裡面不一样,這裡是村裡,而不是大学。 张非站在路边看下去,溪流比路面要低两米多,這是怕发大水一下把村子都淹了。所以在路边下去有那么一段石阶,走到石阶下去就是一段宽两米左右长约五十米的石板路,說是路也是堤岸,水离路面不過半尺,少女们蹲在石板上洗衣服,一伸手就能把衣服放到清澈的溪水裡冲掉泡沫。如果水位低的时候就会有些沒位置的人便站在及膝深的溪裡,把溪裡的石头当作搓板。显然今天的水比较深一点(夏天的水位都比较深),沒有站在溪裡洗。石板路后面是旧小学高出两三米的地基,也算是围墙了,上面种着一排木疙瘩树,齐齐的伸向溪面上,就算是正午太阳也晒不到下面的石板路。所以這裡就成了小孩子们玩水的好去处——当然只限于十二岁以下——因为水不深。 张非努力地想在人群中找出小云,可是找了半天硬是沒找到,不是张非眼神不好,而是少女们大多蹲着,很多都是背对张非,而且他记得早上小云穿的是白衬衣,可這裡一看過去白花一片很多白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