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五十一章
大天狗說话时是带点情绪的,然而他的情绪万年不变,所以也和沒情绪是沒什么差别——就是那种,仿佛随时在心头含着一句呵呵沒有說出口的冷漠和傲慢。哪怕是在讲那句“告白”时,那情绪也沒有多大变化,不浪漫,甚至還带着点恼怒。
……太突然了。
這样的话,是可以轻飘飘地說出口的嗎?
铃弥本能地怀疑,她用狐疑的目光来回巡视大天狗的脸,大天狗也坦然面对,他很自然,很大方,甚至连半点害羞脸红也看不见,反而是挑衅般地微微扬了扬眉尾。
大天狗版本的告白——
超凶!
铃弥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她乐不可支了一会儿,下意识地回复道:“你這是开玩笑的吧?”
大天狗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大天狗告白进阶版——更凶!
在铃弥反应過来之前,她就已经被吓得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哎呀,哪裡有告白者瞪心上人,還把对方吓得說不出话来的道理。嗯,按照他這個仿佛平白无故受了诬蔑的态度,他之前說的话……应该……就是真的咯?
真……的……咯?
(╯‵□′)╯ノ┻━┻☆真的個鬼啊!
铃弥试图在另外的方面给大天狗找到合适的解释,比如說,喜歡是個广义词,涵盖的概念非常广泛,不单单指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亲情可以說喜歡,友情可以說喜歡,甚至宠物和饲主之间,用喜歡也是非常合适的用词——
那么大天狗表达的到底是哪种喜歡呢?
沒准是最淡最淡的那种,表示一点亲近意思的喜歡吧!
铃弥想,她站在大天狗面前,就像是老鼠遇见猫,压力就已经够大了,委实不敢再妄想更多。她扯了一下耳畔垂下来的卷发,咳嗽一声:“你這种表达方式很容易让人误解的啊……”她脸红了一下,用手指将头发丝卷又卷,“就是……万一被误解为恋人的那种喜歡……该怎么办啊?”
“沒误解。”
“……你就幸好是我,要是换了别的女孩子的话……等等,你刚才說什么?”铃弥猛然抬起头。
大天狗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他好像在无可奈何地笑。
但那若有若无的笑容裡,又带着一点說不清道不明的讥讽。
這家伙真的很适合這种表情,哪怕是脸上涂了花裡胡俏的面妆,哪怕是原本的相貌明明是偏向清秀那一挂的,但那眼神往铃弥方向一刮,那种浑然天成的盛气凌人就透了出来。
用二次元的话說就是,锐利傲慢才是大天狗的本体。
很有魅力。
但這是看心上人的表情嗎?
面对铃弥愤愤不平的表情,大天狗先服软:“你到底在疑惑什么?”
喜歡就是喜歡,难道還能作假?
因为你這样根本就不像是喜歡啊!铃弥理直气壮地想,就在她准备举出一二三四的例子时,声音就忽然卡在了喉咙间——她這是……想說什么来着?
是的,铃弥是神器。
神器遗忘了生前所有的记忆。
但是,但是……即便如此,铃弥似乎也能够肯定,喜歡绝对不应当是這個样子,它应当更柔软些,更温和些,更隐秘些,带着点男女之间不可說也无法言明的躁动——哪裡会像是大天狗這样一個直球简单粗暴地直击人脸?
但說得更确切些——
在大天狗将那些话說出来之前,铃弥就已经对真实的爱情確認无疑,因而,才不断质疑否定大天狗的话。
這個认知,让铃弥愣住了。
气氛陷入了僵局,白晴明出来打了一個圆场,将铃弥护在了自己身后,他笑意盈盈地說:“铃弥应当也累了,让她休息一会儿吧——大天狗你也别老這样咄咄逼人的,女孩子是需要细心呵护的啊。”
大天狗沒說话,算是默认了白晴明的动作。
白晴明也很无奈。
在两人争吵起来的那会儿,他就很想直接从房间裡消失掉。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什么是白晴明绝对不想插手的,那就只有恋人间的吵架了——一方面是插手毫无意义,另一方面则是……
……這太蠢了。
這么蠢的問題竟然還能“争吵”起来?
果然谈恋爱的人都是傻子,连大妖怪都逃不开這個诅咒……不,白晴明想了想酒吞,开始怀疑,也许大妖怪谈起恋爱来,還会显得比普通人更蠢。他们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傲视群雄,即便是爱恋也带着那种天上地下我最大的气魄……
這也许适合做首领……
……但看他告白,就只想让人打爆狗头了。
铃弥反驳就反驳吧,从嘴上宣称的爱情,确实显得轻飘飘了点。但大天狗你那個仿佛看傻子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你就不能露一個欢快点的,愉悦点的,温暖人心点的笑容嗎?你就不能柔声细气地哄哄她嗎?
大天狗這么一搞,白晴明觉得自己都站不稳“帮忙”的立场了。
“出去,都出去吧,让铃弥好好休息。”白晴明拿着扇子就开始赶人,大天狗第一個被他轰出去。惠比寿很乖,不用他赶,直接就从房间裡消失了——倒是白晴明本人离开的时候,被铃弥抓住了袖口。
少女纤细的手,在绘制着白色羽毛的狩衣上抓出了好几個皱褶。白晴明一愣,有点惊讶地望向铃弥。只见少女苦苦地皱着眉头,思索道:“那個……我以前是不是有……喜歡的人?”
白晴明:“……”
這個……他還真略有所闻。
只是对于那位只在铃弥口中听闻過的江雪左文字,白晴明也许是少数几個能平静对待的人了。虽然,他偶尔也会觉得,源博雅說的话也能算是罕见的有道理——对一個十一岁的人类小姑娘下手,丧尽天良,打死不冤。那么小的孩子,连三观都沒有建立稳固,哪裡清楚什么叫□□呢!
然而她就已经那么偏颇的相信了。
但现在摆在白晴明面前的問題,還不是這個,而是……白晴明看着铃弥的眼睛,思绪却在转瞬间飘出千裡之外:他应当,应当告诉铃弥這件事嗎?
他应当承认嗎?
他应当說谎嗎?
是了,否认才是眼下最明智的選擇,追寻前世之事只会将神器拖向黑暗的深渊。但是……明明以前都能微笑着說出来的话,偏偏现在变得难以出口了。毕竟是……哪怕是……他也要欺骗嗎……
“很晚了。”白晴明自己都沒有意识到,他脸上的神色有多温柔,“好好休息吧,铃弥。”
白晴明结束了這個话题。
……
铃弥无可奈何,但凡是白晴明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几乎沒有任何人,任何妖怪能够改变他。铃弥倒是不死心,第二天在白晴明的庭院裡去堵人,然而扑了個空。
姑获鸟說,白晴明和神乐出了远门。
什么时候回来?
沒人知道。
铃弥只能握着姑获鸟的手,恳請她在白晴明回来之后,告知自己一声。她恹恹地返回了惠比寿的神社,紧接着,被工作量给淹沒了。
惠比寿是突然被捧红的神灵。
就连他自己,也沒有做好一位能庇佑四方的重要神祇的准备,他也不像是大天狗那样,信徒的祷告从来沒有听過;相反,惠比寿是一個非常尽职尽责的好神……就是运动神经差了点。
铃弥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停住了,就蹲下去帮他穿好鞋子。
明明是大小合适的神靴,但惠比寿就是有本事,走几步就连着脚和袜子一同从靴子裡拖出来。他偏偏還不是故意的,铃弥一看他,他就害羞委屈难過到眼泪都要出来了:“对,对不起!”
“沒关系的。”
铃弥蹲下身去,有條不紊,熟练地挽住他的脚踝,帮他从最裡面的那层开始穿:“硬要說对不起的人,是我吧……我不像是严弥那样厉害,能处理那么多事物,能帮你的也就只有這么一点了。”
“沒有的,铃弥很厉害。”惠比寿垂下头想,最无能的,其实是他才对。
类似的对话已经在神主和神灵之间重复无数次了,以至于到了最后,铃弥說這些话的时候,都已经形成條件反射了——她有时候觉得,如果她和惠比寿换一個性别的话,她现在的举动简直就像是怪叔叔在对可爱的小萝莉……咳咳。
但她确实帮不了惠比寿什么,是真的。
白晴明帮惠比寿疏通了出云的神灵们,那些庇佑日本已久的古老神灵对惠比寿還算是友善,大国主委派了神器下来,将神灵应当知道的事情写成了一本厚厚的大册子,要求惠比寿背熟,同样的,严弥作为惠比寿新上任的道标,也被招去了出云国集训。
但神灵身边,不能沒有神器守护。
铃弥這才走运地逃過一劫。
但前来传授知识的那位神器,似乎是一個很傲气的家伙,专用鼻孔看人,就差直接称呼惠比寿是個“踩了狗屎运,抱上了白晴明大腿”的家伙。他对铃弥的态度也不太好——
“像是這种有缺陷的神器,還是趁早替换比较好。”
那家伙前脚刚走,铃弥后脚就问惠比寿:“什么叫做有缺陷的神器?”
惠比寿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想了一会儿。
“也许是……你比他矮?”
哦,也是哦,矮可是三级残废来着。
那些疑问也仅仅只是在铃弥心头飘荡了一会儿,她就重新投入工作中了,讲道理,一個神器——管理占地面积高达上百裡的大神社——真的超级繁忙,仅仅只是提着灯笼巡逻一圈,铃弥就走的脚都痛了。她找了一块大岩石坐着休息,踢掉鞋子,慢慢地按摩脚踝。
嘶……有点疼。
阴影笼罩了過来。
铃弥下意识地以为是惠比寿来了,立刻就堆起了微笑:“是鞋子又掉了嗎?我這就帮你……”
来人站在了她面前。
——花俏的纹样,熟悉的绿配红。
大天狗面无表情地站在铃弥面前,见到她抬头,微微挑了挑眉头,仿佛是怎么也看她不顺眼。再认真看看他的狩衣,哦,有一個鞋印,再看看他的手,攥着一個鞋子,女式的,款式還超熟悉。
铃弥严阵以待:“我是不会道歉的。”
大天狗抬手就把鞋子甩她脸上了,沒用力,但特别准。
铃弥被他神一般的操作给惊呆了——等等,等等,就算是普通的男性也不会這样对待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吧!而且刚在几天之前,這家伙還亲口宣称過他喜歡自己的吧!ΗΤtΡS://WwW.①三㈧ΤΧΤ.Πê
……神特么的喜歡!
铃弥整個人都傻在原地了。
大天狗吭哧了一声,随即死死地压住嘴角,再吭哧了第二声。這下,他再也憋不住了,就像是一個漏气的气球般噗噗地往外面吐出小声。他甚至還侧過头去,笑得要多猖狂就有多猖狂。
铃弥:“……”
“好了,我們现在扯平了。”大天狗强忍着笑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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