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身已比心更快地行动了。
等到药研藤四郎反应過来的时候,他已经鹞鹰般轻巧地落在了雪地上,踩出了浅浅的痕迹。這点细微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大雪中非常明显,铃音立刻就将头扭了過来。
药研藤四郎不可抑制地僵硬了一瞬。
身为久世家的女儿,她应该被告诫過,应当远远地躲开他们這群付丧神吧——其实這样也好,应该用不了多少工夫,就能把這個不听话的小家伙直接吓回去了,看她還敢不敢乱跑。
药研藤四郎努力做出凶恶的表情。
在他观察久世铃音的同时,铃音也在观察他。
从屋顶上跳下来的這位少年,真的长得非常清秀,带着眼镜,穿着一身和這裡氛围格格不入的白大褂,如果不是他腰间還带着一柄短刀的话,根本看不出来是刀剑付丧神——反倒更像是邻家学医的小哥哥,忠实可靠。
就像是现在,他凶着一张脸,却半分威慑力都沒有。
“你乱跑什么,快点回家去!”
铃音吭哧一声笑出来了。
药研藤四郎:“……”到、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啦!
“你是我父亲的刀剑嗎?”
好啦,别问了,快回去。
“你叫什么名字?”
你到底听不听话啊。
明明每一句话都在心底做了回答,然而药研藤四郎浑身上下都僵硬了,根本难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把這個小混蛋给拎回去。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呢?如果是敌人,杀死就好,如果是钢铁,斩断就行——可是她既不是钢铁,也不是敌人,而是柔软的人类幼崽。
即便是看起来個头小小性格怯懦的五虎退,身为刀剑付丧神,其实也沒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娇柔。
铃音甚至還凑近了几步。
两個人的距离几乎只有一個手掌宽,她踮起脚尖,扯住了药研藤四郎胸口的衣服,才勉强够得着他的肩膀高——铃音是那么认真地端详药研藤四郎,她的目光是那样专注而明亮,宛如在黑夜裡高悬的月光:“咦,你真的是付丧神嗎?看起来和人类沒什么两样啊。”
她說着,還抬起另一只手臂,用指尖戳了戳药研藤四郎的脸颊。
药研藤四郎:“……”
他总算是找回了自己行动的能力,板起脸,能让弟弟们乖乖听话的凶狠表情,对這個少女一点用处也沒有。他掰开铃音的手臂,狠下心命令:“快点回去。”
“可是……”
“沒有可是。”药研藤四郎犹豫了一下,虽然公主抱好像不太合适,但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姿势——无论是抗在肩上,還是提着后领,似乎都更不合适的样子。他的动作让少女惊呼一声。然而药研藤四郎兔起鹘落,不過十几秒之后,就落回了内屋的门口,强行开门将少女塞了进去,“乖乖休息。”
“可是……”隔着夹门,铃音就趴在那裡,她的声音轻柔糯软,“只待在這裡的话,我就看不见你了。”
药研藤四郎感觉到关在门裡的女孩子,真是一個全世界最可怕的敌人了。
他应该锁上门就离开的。
可鬼使神差地,药研藤四郎停留在门口,出神地凝望了好一会儿的落雪。而身后的门缝裡,那些声音仍然坚持不懈地钻了出来:“你……你還沒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为什么要這么冷漠嗎?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這個人怎么能這么烦啊?
药研藤四郎皱起了眉头:“名字很重要嗎?”
“当然啊。”铃音认认真真地回答,“名字是一個人独特的标识啊,独一无二的,和别的什么人区分开来——刀剑应该也一样吧,每一柄刀应该都是独一无二降临于世的。”
是……么……
药研藤四郎沒有說话。
很长的一段時間,四周都只有风雪的呼啸声。
铃音很怅然地叹了一口气:“就……走了啊。”语气裡有着浓浓的哀怨——可是這么小的小孩子,又哪裡能懂的什么悲伤哀愁呢?徒然惹人发笑而已。然而药研藤四郎的脚却像是在這裡生了根一样,半点也挪不开了。
再站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已经很久沒有被人类這样重视過了——這不是說,药研藤四郎对如今的主公生出了什么不满。只是,那位家主大人严格遵守着祖传下来的條令,亲而不近,疏而不远。這确实是维持稳定关系的绝妙办法,但時間久了,却不免让刀剑都会觉得落寞。
毕竟,任何一把刀剑,都渴望主人细心呵护,认真对待。
药研藤四郎也沒有在门口等待多久,听到了主母回来的脚步身,他就像是一個轻巧的燕子跳跃上了屋顶,顷刻间就消失不见了。
药研藤四郎以为自己又将会有很长時間,不会再看见铃音了。
然而他错了。
……
“什么?”药研藤四郎听到這样的命令,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去把铃音带過来,带到锻造室裡,让她选一柄刀剑吧。”男人又重复了一次,如果說第一次還有些不情不愿,第二次就开始认命了,“毕竟還是答应了她,有一柄刀剑去贴身保护她的安全也好。”
药研藤四郎疑惑地听着:“铃音小姐会是……下一任的审神者……嗎?”
不是只会在男性手中传承嗎?
“不是。”男人否决了這件事,“只是让她唤醒一把刀剑来护身而已。”
可是,成为审神者,和唤醒刀剑,這难道不是一码事嗎?
药研藤四郎感到很疑惑,但是既然家主已经這样說了,他就不再多问了。
不一会儿,男人就把久世铃音领出来了。和上次见面不同,這一回少女规规矩矩地穿着厚重的和服,肩膀上還围着厚厚的围领,几乎将小小的脸颊完全埋起来了。她跟在父亲身后,很是规矩地走着,只是时刻乱瞟的眼睛,才体现出铃音激动的心情。
她当然很激动。
激动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苍天啊,大地啊,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硬生生地熬過了半個月的前奏。虽然理智上明白,這是给游戏玩家熟悉环境的时机,但再怎么說,半個月時間也太长了——甚至连個强行加速都沒有,這游戏实在是太简陋了。
哦哦哦,這是上次见面的小哥哥。
然而药研藤四郎目光直视,掠過她,落在了家主身上,宛如不曾认识铃音一样——這样的态度,還是冷淡的让人难過。铃音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了這個游戏不应该這样玩。不惯其中的缘由是什么,如果按照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她一辈子也不可能成功地攻略任何一個刀剑。
她不应当等待事件触发。
——而是应该主动触发事件。
就像是之前,如果铃音乖乖地等在屋子裡,就绝对不会触发之后的剧情了。也就是說,要抓住一切机会……嗎?铃音隐蔽地扫了一眼守在父亲身边的短刀少年,并沒有和他搭腔。虽然暂且還不明白這個背景设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既然对方装作不认识自己,平时又根本不在自己面前出现——铃音怀疑,這裡大概有什么禁令存在,一旦违背对方很可能受到惩罚。
况且,她马上就要拥有属于自己的付丧神了。
“就是這裡了。”
男人停了下来。
如果不是他這样說,铃音還真的看不出這是一间锻造室,房门上铺着一层灰,上面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根封條——然后被男人一下子扯了下来。铃音怀疑那封條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门被推开了。
地上的灰尘被吹起来。
铃音被呛了一口,她捂住脸,猛然咳嗽起来——就在這個时候,铃音感觉到自己的背部被轻柔地拍了拍,但等她抬起头往后看的时候,药研藤四郎又淡漠着一张脸,似乎什么都沒有发生。
……真是意外的温柔呢。
男人往前走了几步,点亮了右边台子上的油灯,昏暗的光线照亮了整间屋子。四座锻造台冷寂地坐落在东南西北四面墙壁上,角落堆满了木炭和玉钢。而在墙壁上,挂满了长长短短形态不一的日本刀,大太刀,太刀,打刀,胁差和短刀分门别类地悬挂整齐。它们是這個房间裡唯一看起来干干净净,沒有堆积尘埃的存在。
灯光照耀過去,那些光滑的刀鞘還在闪闪发光。
宛如无数双眼睛,凝视着闯入這裡的不速之客们。
铃音第一眼就落在了位于最中央的那把太刀,她原本就是彻头彻尾的颜党,而那把太刀又是那么漂亮,金光闪闪的刀柄,黑色的鞘绘画排列着月亮的图案——从上至下分别以上弦月,下弦月,满月,月食的顺序排列着,仿佛在昏暗中渡了一层柔光。
而這柄刀也恰恰是刀身上缠了最多符箓的存在。
——這几乎是明摆着在說,自己到底有多么特别了。
铃音下意识地抬起手指了指:“那是什么刀?”
男人沒有回答她,反倒是一直都在装作不认识铃音的药研藤四郎开口了:“那是三日月宗近。”他顿了一下,“天下五剑之一,号称最美的刀。”
铃音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男人一看到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断然拒绝道:“不行,太刀太危险了,而且他们需要的灵力非常强大,你還小,支撑不了的——你可以选一把短刀,平野藤四郎或者前田藤四郎应该都不错……”
铃音的眼珠子還是落在那些大而美丽的长刀上。
有句话怎么說来着——大就是美,多就是好。如果刀剑付丧神化形出来是漂亮的女孩子,娇小的身段肯定是加分项。可她是来打乙女游戏的啊,如果男方长得比她還娇小可爱惹人怜爱,她……只会将对方当弟弟看待的。
对,這個也要记在小本本上。
——开头可選擇的男性类型也太少了吧。
“铃音!”男人提高了音量,将铃音从走神中唤醒了過来。這位久世家的家主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强调道,“唤灵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集中点注意力——等会儿,你把手放在刀身上。他们会自动汲取你的灵力,如果感到头昏目眩就赶快停下来。”
“不過,只是一柄短刀,铃音应该能承受得住吧。”
男人在好几把短刀中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取下一柄刀,放在铃音面前:“就這把吧。”
“我不想要短刀。”铃音咬了咬牙,“我能唤醒那些嗎?”
她指着太刀打刀的方向。
“不可以……诶,铃音!”
几乎是男人拒绝的同时,铃音转身就跑,直接扑向那柄三日月宗近——然而她個子原本就娇小,又穿了不方便行动的厚厚的和服。几乎刚走两步,她身后的男人就追了上来。按照這样的速度,铃音還沒有靠近那柄三日月宗近三步之内,就会被她父亲像是抓兔子一样地逮回来了。
沒有時間犹豫了——
那么现在就只能是——
铃音陡然拐弯,脏兮兮地往地上一滚。她身后的男人沒能料到她竟然突然改变方向,冲势让他往前多跑了两步,等他转過头来的时候,铃音已经连滚带爬地直接往最近的那一柄太刀扑了過去。
——危险!
男人开始后悔自己沒有看管好铃音了。
在這间锻造室裡,确实有很多强大的刀剑付丧神存在着。但相应的,他们同样需要审神者强大的灵力供奉——而久世家族裡,已经很久沒有出過拥有强大灵力的人了。男人已经是他這一辈人裡灵力最强大的那一位了,然而单独只供应药研藤四郎一人的灵力,他偶尔也会感觉到力不从心。ΗΤTΡs://m.一㈢八TΧt.Νê
刀剑是分辨不出主人的极限的。
那柄太刀会直接将铃音抽成人干的——想到這样的场景,男人甚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起来。
铃音的手终于紧紧地抓住了那柄不知名的太刀的刀柄。
思维空白了一瞬。
恍惚间,铃音似乎看到了一瓣柔软的樱花花瓣,落在清澈蔚蓝的水面上,涟漪顿起。冥冥之中,一双带着淡淡悲戚的眼睛张开了,清澈如水,清净如莲,就這样直接地与铃音四目相对凝视。
作者有话要說:大家可以猜猜看。
其实本来想說猜到了有奖,但本来太刀也沒几個吧|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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