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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十六章

作者:宅鲸
“抱歉,我先去看看情况。”一期一振对大典太光世鞠了一躬,就往战斗的位置匆匆跑去。

  大典太光世蹲在仓库门口,一言不发。

  茂盛的樱花仍在随风飘落。

  仅仅分别的時間不长,但大典太光世却已经开始思念审神者了。总所周知,他是以驱魔而出名的太刀,久而久之,再也沒有人将其当做能够上阵杀敌的刀了——人类将他缠进盒子裡,放入仓库,只有在需要祛除病魔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他的第一次战斗,就是被握在审神者手中。

  少女的手掌非常柔软。

  大典太光世仍然清楚地记得,少女先是迟疑了一会儿,才把手掌放在了刀柄之上,她仍然是犹豫不定地,但在得到了大典太光世的肯定之后,她双手握紧——

  本体的感知传来——

  就像是被春天的花瓣落在身体上一样,大典太光世下意识地微笑起来。审神者并不是武士,她的手也不是握刀的手,沒有老茧,姿势也不准确。与其說是拔出,到不如說只是将太刀“提”起来了而已。

  “握刀的姿势错了。”大典太光世纠正她。

  他握着审神者的手,审神者的手掌心裡是他的本体,几乎是立刻,审神者立刻就放开了力气,真正的握刀人变成了大典太光世——他忍不住发笑,真是狡猾的审神者。

  “然后,挥刀的时候——這样——”刀刃划過半空,形成了一道短暂的弯月。大典太光世轻轻踢了踢审神者的脚,让她往后回缩一下,“不要這样大跨步,会让敌人抓到破绽的。”

  “哇。”少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总是這样,說话之前就开始微笑,以至于即便是严肃正经的语句,也染着一层仿佛簌簌作响的笑意,“大典太好厉害,這样的事情,我就做不到。”

  “可以的。”大典太光世将太刀归位,“刀都是握在人的手裡的,同样的事情,沒有道理你会做不到。”

  “但還是……好难啊。”

  审神者低下头,轻声抱怨道。她语气娇柔,与其說是抱怨,倒更像是在撒娇.可她仍然是再度地,将太刀举起来,沒有大典太光世的支撑,她的动作大幅变形。

  可是,她仍是成功地,挥刀。

  大典太光世忍不住笑起来:“主公会是很好很厉害的武士。”

  审神者吭哧一声笑出来:“你们又哄我。”但她转头又看向大典太光世的本体,目光有些出神,“我又沒有强健的体魄,即便是训练,你们也不可能真的让我遇到危险。从来沒有陷入過险境的武士,大概会是世界上最水的武士了吧。”

  她說着,回過头注视大典太。

  她眼底有光,滟滟生辉,犹如晚霞泼洒湖浮金。

  “但偶尔也会想過,哪一天,我要是也有机会能握着太刀上阵杀敌就好了。”她笑着,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话,在对方心中掀起了怎样的狂风骤雨,“那個时候,大典太,我能握住你嗎?”

  从来沒有——

  在此之前,从来沒有哪一任主人,愿意带着他上战场,从来沒有人觉得,大典太光世也是一振锋利不逊于任何国宝的太刀。但梦想触手可及之时,大典太光世反而畏惧了:“比我更合适的刀剑還有很多……”

  少女眼底的光明显地暗淡下来。

  大典太光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能笨拙地安慰:“抱歉,我說错话了。”

  审神者摆摆手:“不是啦,就是……如果换别人的话,总觉得会被嘲笑。咳,我不是特指鹤丸,我是說,大家的前主人都是歷史上有名的强者,就算是无意识的,当我握住他们的时候,也会产生比较的想法吧。說来其实還挺不好意思的,我其实超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他们觉得,我啊,其实根本不配作为他们的主人吧。”审神者声音很轻,好像是一眨眼就能消失不见。后来,大典太光世想起這一幕的时候,也觉得,某些刀剑的悔恨也不是难以理解,毕竟,实际上,很早很早就已经有迹象了。

  但這种怅然转眼不见。

  “但大典太会不一样的吧,我就是這样想的。不過完全沒想到会被拒绝。”审神者挠挠头,“下一次啊,有机会,我再邀請的时候,大典太你還会拒绝我嗎?”

  “我发誓,下次我不会這么水了。”少女狡黠地对他眨眨眼。

  不,不必下次了。

  大典太很想這样說,可這样的话,最后也沒能說出口。

  再后来……也沒有下次了。

  大典太光世从樱花树荫下站起身来,刚才好像有谁在拜托他来着?哦,对,是一期一振,小夜左文字的状态很不好,最好让他前去祛除邪气。大典太光世辨认了一下方向,就往左文字家的住处走去。

  门口拐角,他迎面遇见江雪左文字。

  审神者离开之后,若要从所有刀剑中选出一個几乎沒有变化的付丧神,那么,也就只有江雪左文字了。他穿着苍蓝色的内番服,安静地盘坐在屋檐下,见到来客甚至对他微微颔首:“日安,大典太阁下。”

  “日安。”

  宗三左文字不见人影。

  小夜左文字就靠在江雪左文字身边,他神色不安,眉眼间锁着茫然和痛苦,甚至连大典太光世的到来也沒有意识到,只是专注地用短刀戳着地面。

  地面上,几只蚂蚁狼狈逃窜。

  小夜左文字小声地嘀咕着:“杀,杀,杀……但是……這并不是复仇。谁来握着我,谁来指引我敌人是谁……不知道,心空荡荡的,好像被黑暗吞噬了。”他抬起头来,对江雪左文字哀叹道,“哥,我现在应当怎么做?”

  江雪左文字轻柔地抚摸過他翘起的头发。

  僧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莫說是小夜左文字,就是大典太光世,也不知道他的淡然到底从哪裡来的。但他的声音裡,就有一种奇异的,仿佛存在着主心骨的意味在:“耐心等待。”

  “但我连等待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夜左文字說完,低下头,继续戳着蚂蚁。

  确实如一期一振所說,小夜左文字的状态很糟糕。萦绕在他周身的灵气,已经渐渐被染黑了。如果放任下去,大概暗堕是不可避免的将来了。大典太光世将自己的来意說了一遍,江雪左文字不置可否,但也沒有阻拦他。

  仪式完成后,小夜左文字困顿地睡着了。

  江雪左文字小心翼翼地将弟弟放在膝盖上,将自己的□□作为被子,笼罩在了小夜左文字身上。大典太光世犹豫片刻,出于一個“医生”的道德,他還是开口了:“這只是治标不治本。”

  “我知道。”江雪左文字点头,“治本的话,只有审神者回来。”

  或者,小夜左文字有了新主人。

  大典太光世不說话,這件事,对于每一振刀而言,主人這件事都是十分私人的事情。就好比,即便是时之政府再给他们安排一個真正的审神者,大典太光世都不会承认的。更别提,在和时之政府失去联络后,被烛台切光忠带来的,只是一個“代理”。

  他沒有任何立场,去說這样的话。

  “你就……不管小夜了嗎?”

  “沒关系的。”江雪左文字摸摸小夜左文字的额头,露出了一個恬淡温和的微笑,比起躁动的其他刀剑,江雪左文字始终显得更冷淡,也更洁净,就像是冷冬的雪,但那雪也不是全然死寂的。而是饱含着希望去期盼来春的,“审神者会回来的。”

  “她已经……”

  “嘘。”江雪左文字用手指点了点唇,示意他安静。小夜左文字還在睡呢,“审神者会回来的,她這么和我承诺過的。作为刀剑,我們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可以了。”

  大典太光世不說话了。

  在他看来,這又是個自欺欺人的。

  但江雪左文字周身的气息太過柔和了,以至于,像是他這种待在仓库裡腐朽的太刀,都忍不住在他身边多待了一会儿。很快,夜幕夕沉,不远处升起炊烟。

  压切长谷部挨個通知他们,去和新主人见一面。

  但小夜左文字仍在沉睡,江雪左文字压根就沒理会。压切长谷部還能怎样,只好叹息着走了,他也是有些不满:“那孩子也沒有什么错啊,你们這是非要和他生出间隙。”

  “可若是连点一旦出鞘,就绝不回头的气势也沒有,那就不配称之为名刀了吧。”不知道是谁,轻笑地调侃了长谷部一声。

  “成成成,你们都是大爷。”

  大典太光世突然开口:“今天以后,我大概就会一直待在仓库裡了。”

  就躺在仓库裡,一直沉睡,直到腐朽,也沒什么不好。

  反正,现实中的大典太光世就這样一直沉睡着,直到武士和刀剑的年代被火炮替代。而在本丸這個特殊的世界裡,愿意手握着他战斗的审神者,也已经不在了。

  是了。

  這是他沉睡之前,最后一点记忆。

  大典太光世看着本丸的景象仿佛海市蜃楼,渐渐暗淡模糊,最后消失不见。在短暂地苏醒后,他翻了一個身,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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