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贾母相招
贾环来到荣庆堂的大堂外,大门前候着,陪着他過来的人,已经换成了旺儿家媳妇,旺儿跟着贾环到府裡,就完成任务了,交接给旺儿媳妇,男性下人除非情况特殊,沒有主子传禀,是不得去后院的,后院是女人为主。
旺儿媳妇在卷帘边,低声往裡禀报,道。
“鸳鸯姑娘,奴婢把三爷带到了。”
房裡传来脚步声,帘子被掀起来,一位十七八的姑娘映入眼帘,蜂腰削肩,鸭蛋脸,乌油头发,鼻梁高高的,两边腮上有几颗淡淡的小雀斑,长的明艳动人。
鸳鸯瞧了一眼贾环,冷淡的道:“环哥儿,进来吧,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大太太,二太太都等你半天了,旺儿媳妇,你也进来吧,琏二奶奶有事吩咐你。”說完高高的撩开珠帘,手往裡摆。
趋吉避凶,人之本性,贾环闯下了大祸,二老爷贾政在裡面已经怒火冲天了。鸳鸯沒给贾环好脸色看,也是人之常情,贾环丝毫不以为意,举步迈进,一步一步不徐不疾,沉稳冷静,进到荣庆堂大厅裡。
贾母坐于大厅正中央上方,左边坐的第一個是大老爷贾赦,下来坐着的是贾政,贾琏,贾宝玉,贾琮,贾兰等人站着。右边坐的第一位是大太太邢夫人,下来二太太王夫人、王熙凤、赵姨娘、周姨娘、李纨、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等人站着,众人表情严肃,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堂下還有在长椅上歪着的周吉,低声哭泣,左手已经上好了药,用桃木棍夹板包扎,金荣,贾蒙两人也在,一脸惨相,陪在三人身后的,是他们的娘亲,自贾环进门,這几人就盯着贾环,虽一言不发,贾环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怒火。贾府贵为国公府,等级森严,规矩严明,下人是不可随便逾矩,主子沒容许你开口,下人是不准多言的。
贾环给贾母深深作揖见礼,动作舒展而又悦目,朗声道:“贾环给老祖宗請安了。”接着又向大老爷、老爷、大太太、二太太、一一见礼!
望着堂下的贾环,堂上众人都愣住了,满脸疑问的盯着贾环看,這還是以前那個举止猥琐,歪头斜肩,臊模耷脸,遇事就撒泼打滚,耍无赖的贾环嗎?
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人肯定還是那個人,环老三還是环老三!然而,气质上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着实让人侧目。
贾环身形略显削瘦,皮肤白皙,虽只有七岁多,腰板却挺的笔直,与以前相比,整個人隐隐了增添了另一股气质,一股冰冷且锋利的气势!糅合了這种气质,贾环双眼炯炯有神,眼神深邃,笔挺的鼻梁,如刀刻般,给人一种坚毅冷漠的感觉,手裡虽然拎着一串粽子,略显突兀,他却沒有显出任何尴尬不安之色,泰然自若的立于堂下。
堂上众人,若有所思,众人都有耳闻,前些日子,王夫人又狠狠收拾赵姨娘母子一顿,把贾环打到下不了床,身子還发了烧,墙倒众人推,下人们自然跟着踩踏,据說每日送的都是冷菜冷饭的,荤腥都少见,王夫人的打压,让她们日子過的很是艰难,不仅在贾府裡艰难,今日這事,与人斗殴,在私塾念书也過得不安生。看到贾环现今气度不凡的模样,有的人便不由自主的引发遐想,或许少年郎真是需要经過一些历练,一些磋磨,才有长进的。
与之相比,再看堂下左边周吉,金荣,贾蒙三人鼻青脸肿,一脸丧气又怨恨的倒霉样子,還真是让人有些同情不起来。
物伤其类,迎春,惜春互相对了一眼,缓缓低头不语,感同身受,两人也同为庶出,府裡在身边伺候的老人,自持有几分体面,平时一贯拿大,态度有所怠慢嚣张是少不了的。探春脸上不显,心底泛起一丝苦涩,探春与贾环虽同母,并不亲近,倒是与王夫人能相处和睦,三春从小与宝玉一样,都曾在贾母身边扶养长大的,稍大之后,三春从中陆续移出去独自住。
“這是…环哥儿?”
贾母难以置信的问,又瞧了半晌,轻叹一口气。
贾政道:“母亲,不是這個孽障,還能是谁?不知上进的东西,让他去私塾念书,一天到处撩猫逗狗的,只知道惹是生非的蠢货!”
“混账东西,老太太招你来见,不赶紧滚回来,你還敢在外面厮混,真该死,你手裡拿着什么?”
“粽子!”
“……”
“该死的蠢货,我难道還看不出来這是粽子嗎?”
旺儿媳妇在王熙凤耳边窸窸窣窣的耳语。
大厅裡响起爽朗的笑声,王熙凤手拿帕子,甩了一下,高声道:“二老爷,别看环哥儿小小年纪,现在可真真是了不得了,如今可真的是长出息了,已经学会从偷东西了,环哥儿在学堂打了架,沒回来,他是急着拿了东西,出去典当铺子典当了银子?”
贾政人品端方,谦恭厚道,对儿子的管教虽严格,但并不是不讲理的,红楼梦裡,基本上他還是认可贾宝玉与贾环的诗才,只不過甚少当面夸奖。刚才,意外发现贾环有了脱胎换骨般的改变,气质還颇为不凡,贾政心裡是稍感欣慰的,至于他与同窗打架,对于荣国府這种武勋世家来說,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坏事,可是听了王熙凤挑拨的话,贾政脸色又难看起来,面如金纸,火气又快要压不住了!
“畜牲,你从家裡拿了什么东西,出去典当?”
“回父亲大人,环儿沒拿旁的,是老太太慈爱,上月赏给宝二哥一枚赤红玫瑰玉佩的时候,還顺道赏了环儿一枚绿扳指,环儿见使不上,物尽其用,就拿去典了二两银子!”
“……”
顺道?
赏了就赏了,什么叫顺道赏了?
老太太顿时心情变得有些不好了,略显混浊的眼睛斜着瞪一眼贾环,老太太自己心裡嘀咕着:小白眼狼這是长大了,說话都学会带刺了,這小白眼狼是在抱怨老婆子,处事不公?
老太太在软榻上歪着,不动声色,稳坐钓鱼台,暂时并不打算插手,猴儿们打個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自己的儿子自己教导,相信贾政能处理好。
“沒心沒肺的混帐,你倒是好胃口,刚刚在学堂与同窗打架斗殴,打了伤了三名同窗,還有心情去典当铺换银子,买粽子?”
“打架斗殴?”
贾环目光转向贾兰,贾兰低下头,有些羞愧,不敢望贾环的眼睛,见此情形,贾环心知有变,并不慌张,玉佩的事哪怕贾兰不提,自己手裡可打的牌依然很多,不過换個突破口来处理罢了。
从学堂出来的,因为兰哥儿前额受伤了,宝玉便請兰哥儿一起坐马车回府,回府的路上,宝玉聊到玉佩的事,大度的說只是身外之物,不再计较了,至于周吉是否真的偷盗,宝玉有些含糊其辞,說学堂有学员盗窃毕竟不光彩,传了出去,对贾府私塾的名声也有碍,不想此事宣扬出去。见宝玉這事主都不追究了,贾兰也不好揪着不放,默认不再提玉佩的事,到家李纨问起额头为何伤了,他也仅說是学堂同窗打闹,误撞到他而已,沒有提玉佩的事,帮着隐瞒了下来。贾兰万万沒想到,過了一会儿,周吉,金荣,贾蒙三人被长辈的带着,王夫人的引荐下,来找贾母告状,告贾环野蛮霸道,欺辱同窗,斗殴伤人。
贾环并不急于正面回答打架斗殴的事,恭敬的对贾政回道。
“回老爷,老爷教导過宝二哥与孩儿,咱们贾家,是以忠孝传家,孩儿记在心裡了,明日是端午节,孩儿就想买些粽子,好孝敬给老太太,老爷,太太,…和姨娘,礼轻情意重,也算孩儿的一片孝心!”
闻言暗骂,宝玉心道环老三這黑心肝的,好好的,你提我做甚?我又沒准备端午节礼物!
贾政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宝玉,不置褒贬,神情依然严肃,他也不是好糊弄的,哂然一笑,揶揄的嘲道:“哼,孽障,就你?還知道孝道,家裡缺這口吃的?家裡哪裡就到了要典当东西,去买粽子的地步?家裡每月给你发放的月钱,又花完了?家裡发的粽子,就你嘴挑,看不上?”
“回老爷,或许是孩儿顽劣,上不得台面,府裡给姨娘发的粽子,是掺了沙子的粗糯粽子,姨娘…姨娘前几日被打伤了手腕,還未痊愈,孩儿虽不孝,寻思着,想着给姨娘买些好吃的,好哄她开心,也算孩儿进了孝。至于府裡每月发的月钱,是孩儿愚笨,给父亲丢脸了,先前不懂事,被三位同窗诓了去耍钱,月钱都输给他们了,還欠下了债,今日周吉在私塾還当众追孩儿要债,孩儿還钱的时候,宝二哥也在场,父亲可以问宝二哥!”贾环不怕宝玉不帮忙作证,当时私塾的孩子全都在。
此话语毕,堂上众人一片哗然,贾环道出来的内情,太震惊了,堂堂国公府,府裡连少爷与姨娘的粽子都克扣?
赵姨娘還被打人伤?
周吉三人与贾环的矛盾,源于在私塾裡诓贾环耍钱,贾环欠下赌债,在私塾被追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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