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_35
此时右手边有一個束着白色方巾的学子,正挥舞着手义愤填膺地叫道:“凭什么他能住甲字房,书院不是号称以学识论高低嗎,何时又成了以钱财分贵贱?如此做派,就不怕寒了学生的心?”
這话一出口,右边立刻传来一片应喝声,那些人纷纷指责起书院的不公。
原来书院把宿舍按天干分做了十等,甲乙丙是每间一到两人的院子,其余皆是三五人合住的单间,大部分初来的学子都是从最末等的单间住起,若是考核下来成绩为优,便可调换屋子,住宿條件也会相应提高,换言之,若是科目考核次次为优,就可以从癸字房住到甲等小院。
书院想以此来刺激学子,虽說鲜少有人一蹴而就,但真有人做到了从癸字房一路升到丙字院——那人便是初来乍到就一鸣惊人的魏泽!
而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小公子一向有些路痴,原本随了书院的人去选课,半途却发现自己忘拿东西,匆匆忙忙折回时,不小心同另一头出来的几個学子撞上了。人倒是都沒事,只不過魏泽手中拿着的一方端砚被撞到地上,当时就裂成了几片。
小公子对這些东西沒概念,只說了句“我回头赔你”就要匆匆离开。对方一看立刻把他拦了下来,說不见东西不让他走,還问了他住在哪裡,非要他当场赔偿。之后的三言两语间,双方矛盾激化,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
随从在路上說了事情经過,原本傅欢颜還奇怪,对方不去找书院的人劝阻,找她们去又有何用,但现在她知晓了。
左边只有小公子一人,正被舍监死命拦着,而右手边却有六七個人,除却站在一旁沒有动手的魏泽,其他几人全都目露怨愤,口中說着发泄之词,脚步却迟疑着不敢再往前。
若是单看那几人五彩缤纷的脸色,定然会以为這是一出非常激烈的群架,可要是只看小公子一人,顶多当他跌了一跤,也就衣衫有些破损,额头多了一道擦痕。
舍监看到来人,立刻对着玉宁郡主說道:“郡主快来劝一劝,只是一点小误会,沒必要闹大了!”
玉宁郡主挑了挑眉,气定神闲地說:“既是小误会,让他们說开了就是。”說完抱着手臂往那一站,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那舍监顿时一個头两個大,身后那些学子還在不依不饶地叫骂,眼看就要拦不住愤怒的某人,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女孩声音。
“我瞧着舍监還是去找院长来吧,正好让他也瞧一瞧,自己的学子私底下是何模样,孰是孰非作为一院之长定有公断。”
傅欢颜這话說的不偏不倚,但听在各人耳中却有不同的想法。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立刻有人喊着“我去找院长来”,掉头就往外面跑。
一听這话,叫骂声刹那消失,那六人立刻紧张起来,神情不安地看着魏泽,似乎想让他帮着找說辞。他们都是好不容易才调到丙字院,若是在院长那裡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品行那一项必定要扣分,现在的院子就得让出来。
魏泽蹙着眉头看向傅欢颜,一双漆黑的眸子裡透着深沉之色,仿佛千年的寒潭散发出阵阵的冷意。
傅欢颜当即背上一寒,心裡也跟着一紧,她還从沒有在那张脸上见過這样的神情,不禁让她想起了寺院裡面对毒蛇的那一幕。
她垂下眼睑按下了突来的惊悸,此时她的心口已沒有当初那般痛楚,只剩下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片刻后,她抬起头坦然地看過去,对方不過是一個十三四岁的少年,抛开那层顾虑后,她又有何所惧?
魏泽看她的目光又多了一分探究,随即便开口道:“既然傅三姑娘那般說了,我們不如主动去向院长說明,顺便也问個清楚,到底是权势重要,還是规矩重要。”
话音刚落,傅欢颜身上就多了一些打量的目光,有人质疑說:“他们是一伙的,别中了她的套!”
傅欢颜挑起嘴角微微一笑,魏泽倒是不负才名,這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若院长說规矩重要,那么几人的做法便可以說成是维护书院的规矩,即便有些不当之处也无可厚非,倒是小公子得按规矩从甲字院裡搬出去,還得接受众人暗地裡的嘲讽;倘若院长畏惧权势,置规矩于不顾,他们就有理由煽动不明就裡的学子,待闹到人尽皆知后,事情就不再是书院的事,外人会质疑书院的公正,打抱不平的人却能赢得正义之名。
魏泽朝那几人扫了一眼,后者仔细一辨立刻回過味来,其中一人叫嚷道:“咱们這就找院长问清楚,规矩還要不要了!”其他人立刻附和,簇拥着往院长那裡去。
傅欢颜注意到,叫嚷声最大那人反而走在了最后,待其他学子群情激愤地离开,他才随同魏泽跟在了后面。
這时候舍监才脱开身来,他看看傅欢颜,又看看齐王府两個,摇摇头說:“這事怕是要闹大。”
玉宁郡主不屑一顾,道:“他们人多欺负人少,本就理亏,自己打不過,還要怪我們不成?”
“這……”舍监顿时为难起来。
傅欢颜问了他一句:“安排住宿的事,院长知晓嗎?”
舍监点点头:“這是自然,所有学子的情况都要和院长报备。”
“那就好。”傅欢颜走到小公子面前,指着他的额头說,“疼不疼?”
小公子连忙摇头:“不疼!”
“真不疼?”傅欢颜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疼。”
“那有沒有觉得很晕,头昏眼花,全身发软?”
“……有?”
傅欢颜点点头,朝那随从說:“還不快点将你家公子扶回房裡去!”說着又朝舍监道,“還請劳烦叫個大夫来,小公子以前头部受過伤,這回被磕到,怕是旧疾又犯了。”
舍监先是一愣,随后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小厮已经扶着人往回走,而玉宁郡主脸色古怪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地說:“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傅欢颜說完就反应了過来,可她并非那個意思,想了想解释說,“他不是上回遇過歹人嗎,我的话也沒說错啊!”
玉宁郡主這才恍然大悟,连忙拉着她就走,借势避過了话题。
…………
学子们在院长处闹腾,每個人的言辞都十分激烈,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书院本该是最公正的地方,若是有人凭借权势就能高人一等,那书院列出来的规矩還有遵守的必要嗎,還請院长给個公断!”說话的正是先前戴白色方巾的青年,他性格耿直,最是看不惯以权压人之辈,所以一见到当时的场景,立刻站了丙字院的同窗。
院长岑夫子眉头紧皱,他看着底下闹哄哄的场景,额头青筋直跳,半晌后扶着额头說:“魏同学呢,你有何高见?”
魏泽原本站在旁边静观,事情本因他而起,這会他反倒成了局外人,听到院长点名,他连忙作揖道:“学生以为,院长一向处事公正,此事定然有隐情,只要院长给出公断,学生们定然心服口服。”
岑夫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在你看来,何为公正?”
魏泽昂首挺胸,正色回道:“公正即不偏私,赏罚分明,有理有据,以规矩成方圆。”
旁边学子听了這话,连连点头赞同,纷纷附和說:“就该按规矩办事。”
岑夫子微微颔首,道:“你们认为此事不公正,觉得他沒有资格住甲字院,是這样么?”
“沒错!”底下立刻有人应道,“咱们可是听人說起過,他连四书五经都念不顺,凭什么越過品学兼优的学子?”
“就是就是,太不公了!”“你们沒听說嗎,他脑子不好使,按理說书院本不该收他!”……
学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丝毫沒注意到岑夫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就在這时候,舍监匆匆跑来,在人群外左顾右盼想要挤进去,最后见实在无法,只好提高了嗓音大声道:“不好了,方才那位小公子晕過去了!”
一听這话,人群稍稍安静了一下,随即就有人质疑說:“這话谁信啊,方才打人那么狠,吃亏的都是咱们,這会說晕就晕,当我們都傻的呢!”
有人附和,也有人持不同意见,道:“這也难說,你们那么多人,拳头可不长眼,许是打到头了呢?当时未必有感觉,事后才会发觉不对,可别出人命才好。”說话的人学過医理,旁人一听這话不由深思起来。
岑夫子脸色铁青,此刻已经沒有心思理会旁的,他立刻对那舍监问道:“可有請大夫瞧了,你這就带我前去!”說着便推开人群,大步走了出去。
见此情形,众人的激愤之情淡去,有人趁机說了起风凉话:“听說齐王就這一個嫡子,要是打出人命来,怕是不好善了呢!”
“什么齐王?”六人中一個惊问道。
“咦,你不知道嗎?”先头那人一脸看傻瓜一样看着他,“不知道你還冲上去打,要知晓齐王手裡可是握着兵权的,连当今圣上都要礼让三分,啧啧——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說完這话,那人拍拍袖子,径自走了。
方才理直气壮的六人,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倒是那白方巾的青年依旧耿直道:“齐王又如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错了便是错了!”
然而,這回沒几個人附和他,尤其是那六人,他们心知肚明,就事论事的话,必定是他们理亏,更别說闹出人命来了。
“魏师弟,你看這事——”六神无主的几人只好问魏泽讨主意。
后者沉着一张脸,袖中的拳头握得死紧,半晌后他抬眼看向前方,缓缓說道:“那咱们就去瞧一瞧,是真晕還是假病!”說着便出了院子,快步往甲字院而去。
六人抓耳挠腮地犹豫了片刻,最终硬着头皮追了上去,而其他人不想惹事的就散了,心存好奇的便尾随他们一起去了小公子的院落。
待他们到达时,正好遇见从裡头出来的荀夫子,对方精通医理,平日裡学子们都找他看病。這会见他眉头深锁,立刻有人上前询问道:“荀夫子,那位小公子如何了?”
“唉——”荀夫子看也沒看几人,叹了口气便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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