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长兄如父
不知道是谁先发现的男人,眨眼间,丫鬟们齐刷刷地行礼。
原本像菜市场一般热闹的庭园一下静若寒蝉。
作为始作俑者的谢易墨,见是谢凌,什么兴风作浪的鬼心思全都吓得灰飞烟灭了!
她站在原地哆嗦了一下,更是白了脸,战战兢兢地对着谢凌万福起身后,顿时沒了任何嚣张的气势。
“长,长兄……”
连声音也在发抖。
长兄如父,何况谢凌不苟言笑,冷若冰霜便罢了,可他打小便少年老成,古板又严苛。
谢凌是长孙,他今后继承家业成为一家之主已是毋庸置议的了……
更何况几月前春闱放榜,谢凌更是中了会元,而不久后便要进行殿试,不出意外的话便会录进士,至于名次是一甲還是二三甲,京中议论不断。
所有人心中都有一個猜想:這位谢家的嫡长孙,怕是要三元及第!
若当真如此的话,谢凌便是整個家族的荣耀,连她的父亲谢诚宁今后都要对這個侄子毕恭毕敬的!
结合前前后后,整個府裡的弟弟妹妹,就沒人不怵這位长兄的!
文菁菁也沒有想過谢凌会出现在此地。
她忙跟着行礼,唤了声:“表哥。”
想下意识整理一下仪容,但想到自己脸上的墨汁,乌一块白一块的,在男子面前以如此狼狈的形象出现,文菁菁沒忍住,不禁红了眼,不一会儿,便啪嗒啪嗒地掉了眼泪。
男人一出现,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
谢凌已换了身衣裳,仪表高洁,也重新束了冠,他冷眼望着园中的鸡飞狗跳,面沉如水。
明明他的眸子沒有什么波动,他的身影单是站在那,空气中匪夷所思的冰冷气息,便足够让所有人都心惊肉跳。
苍山正垂首跟在男人的身后。
无论是拿砚台砸人的阮凝玉,一脸滑稽墨汁的文菁菁,還是作威作福的谢易墨。
這三個心怀鬼胎的女人,竟全都前所未有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而阮凝玉的心,凉了個彻底。
她怎么也料不到男人会突然出现在园子裡,而她……行凶不成,竟然還差点误伤到了這位绝伦逸群的嫡长孙!
她瞬间警惕了起来。
咕咚一声。
都能听到自己口水吞咽的声音。
只见微风缓缓吹动男人干净的袍摆,那道清冷的玄蓝身影玉立了一会,而后,她便见到谢凌缓缓弯下了腰,伸出修长高贵的手,在他的脚边拾起了那方砚台……
阮凝玉现在的心情犹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狸奴,全身的毛都警惕地炸了!
谢凌垂眼,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光下微动,掂量掂量了這方砚台的重量。
而后长睫掀开,露出底下的幽微眸色。
“谁砸的?”
阮凝玉:……
她的心死了。
原本這是告状的好心机。
可谢易墨這次却是抓着衣袖,紧咬唇,一声不吭。
她有把柄在阮凝玉的手上,她都不知道這個贱人究竟是怎么会知道那天夜晚发生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对方不是旁人,而是谢凌,她所有的花花肠子、所有的算盘和坏水,全都会在有圣人君子之称的长兄面前一览无余!
若是伯父叔父,還有祖母,都好应付……
可谢凌却不一样了。
她沒胆子骗他。
天底下无人不知他谢玄机铁面无私,不徇私情,他眼裡长幼有序,最见不得府中弟妹欺负幼小。
若是被谢凌知道是她先差人剪烂了阮凝玉的所有衣裳,尽管她是他的嫡亲堂妹……谢凌也绝不会袒护,更不会顾及她這位嫡小姐的颜面……
光是想想,谢易墨就攥拳。
虽然方才阮凝玉拿剪子威胁她害她在下人面前丢尽颜面,可自己如何再不甘心再气愤,她也只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硬生生地给吞进肚子裡。
谢凌手裡還握着砚台,目光淡漠地望着众人。
文菁菁的婢女碧桃又如何肯饶過阮凝玉?
她恨恨地看了眼站在原地装傻充愣的少女。
“是阮姑娘砸的!”
阮凝玉就這么被她用手指一指。
說完,碧桃就往地上一跪,立刻告状起来:“大公子,是阮姑娘故意拿砚台砸我們家小姐!幸好只是小姐只是被裡头的墨水泼污了脸,若……若是真砸到了小姐,那必得磕破额破相不可!”
阮凝玉见到男人的目光向她投了過来,眸子裡头有审视,也有不近人情的冰冷。
她眼皮猛跳。
但落在她身上不過一瞬,很快谢凌便越過她,目光落向了她旁边另一位表姑娘的身上。
文菁菁却沒有看向這位贵不可言的表哥,而是紧抿唇,低着头,眼睛红红地盯着裙摆底下露出的粉白绣花鞋。
碧桃眸中带了泪,一脸愤恨。
“小姐好端端地同阮姑娘說话,谁曾想她竟要对小姐下如此狠手!”
“大公子,你定要替我們家小姐主持公道!”
谢凌目光清明,望着這三位姑娘,沒作评价。
這时,文菁菁却动了,她受惊般地抬起头,含着泪光的眸怯怯地看向谢凌。
她咬咬唇,然后挺身护在了阮凝玉的跟前。
“表哥,我跟阮妹妹只是在拌嘴在玩闹罢了!方才也只是女儿间的嬉戏,我都早已习以为常了……是我心甘情愿同阮妹妹玩闹的,阮妹妹只是一时玩心重失了分寸,我也不打紧,是我這個做姐姐的沒看管好阮妹妹,表哥要怪就怪我吧!不关阮妹妹的事……”
文菁菁說完,却是抿了抿唇。
有几分强颜欢笑的坚强感,似是在替不懂事的妹妹掩盖罪行。
何况,看她那发白的唇,瑟缩的细肩,满头和脸上滴落的墨汁,怎么看都不像個沒事人……
刚进园子在空中飞窜的砚台,一身狼狈的文菁菁,以及桌面被扫落在地上的物件,更重要的是谢易墨发髻上的一只簪子因为挣扎而沒了端庄的斜插着,鬓边的发丝也乱蓬蓬的。
可想事情并沒有這么的简单,谢凌的目光渐渐冷了下去。
他清凌的凤目直视前方。
明明那纤瘦的少女未站在正中央,可他的余光還是能瞥见一道浅绿色的襦裙。
不知为何,他耳边似乎又出现了洛阳潮湿幽咽的雨声,似乎又窥见了女人的潮湿乌发,黏腻的,粘在锁骨上,又黏在湿透的薄衫上……
缓慢的,他收回余光。
文菁菁蹙眉,怕谢凌真的责罚阮凝玉,咬牙,竟然跪了下去。
“表哥,阮妹妹還小,只是一时耍了性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表哥不要怪罪于她……”
她這话說得,阮凝玉年纪小犯了错误,可她同为表姑娘年岁跟阮凝玉不過相差了两月,她能明辨是非乖巧听话,阮凝玉却能刁蛮地用砚台砸人!
看似在替自己着想,实则是在火上浇油。
阮凝玉心裡哂笑,這么多年過去了,文菁菁還是惯常用這种以退为进的白莲花手段。
她刚扯了下唇,便见眼前的男子听了文菁菁的话后,居然真的朝她看了過来。
刚抬眼,便望进了谢凌一双淡冷幽深的长目。
他看着她,似乎若有所思。
阮凝玉跳了跳眼皮,他不会当真听信了文菁菁的话吧?
谢凌禁欲的脸窥探不出一丝情绪。
隔着一丈,轻飘飘地传来了一句。
“同我去亭中。”
等阮凝玉意识到這句话是同她說的后,抬眼,便见谢凌早已拿着那方砚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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