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沈妆儿归家后成日素面朝天,更别提装扮,今日愣是被曹氏按在梳妆台前拾掇一番,也沒穿太出挑的颜色,挑了一件湖水蓝缂丝绣如意纹的厚褙子,湖色十二幅湘裙,再披上一件宫裡赐下的四合如意云肩,端庄婉约又不失气派,這身颜色衬得她面庞白皙如冰肌玉骨,修长的脖颈似天鹅,通身流露出几分冷艳的气质。
沈家来得早,先在同善堂西厢房坐着,双双聚在沈家姐妹膝下嬉闹,梳着两個双丫髻,扎着两條粉色的绸带,汪汪的眼神儿跟水波似的转,沈秀儿瞧着她可爱,要将她拖入自己怀裡,双双却抱着沈妆儿手腕不肯撒手,秀儿去挠她胳膊肘,双双栽在沈妆儿怀裡打滚,屋子弥漫着银铃般的笑声。
李妈妈捧着一盘软糯的糕点进来,蹲在沈妆儿跟前,捡了一块往双双嘴裡塞,
“我的小祖宗,今日晨起還未进食,听說姨娘们要来,高兴地顾不上吃饭,早早就在垂花门等着。”
沈家人都很高兴,是個乖巧贴心的孩子。
若是什么时候再有個弟弟就好了,沈家人心裡這样想。
独独沈妆儿羡慕得不得了,她多么想要個自己的孩子,如今是不指望了,一腔心思恨不得全部给双双,今日特地给她打了一串赤金的璎珞,下方拴着赤金的长命锁,左右的项圈上套着翡翠环,青金环等各色宝石,還嵌了好几颗绿松回纹珠,一串璎珞打下来,足足耗了五百两银子。
沈娇儿接在手裡不踏实,埋怨沈妆儿出手太阔绰,后来便当场给女儿带上,双双今日穿了一件粉嫩的裙袄,再挂上這串璎珞,跟瑶池小仙子一般,十分惹人疼爱。
到了巳时,客人陆陆续续进府,沈娇儿只得出去应酬。
须臾,六王妃,九王妃与王夫人相携而来,沈娇儿客客气气迎入明堂坐着,王夫人示意女婢将一锦盒递给沈娇儿,
“我不請自来,還望恕罪,一点心意给贵府千金”
沈娇儿受宠若惊,“哪裡的话,您能来是我們的荣幸”
王夫人面上含着笑,目光却浅浅往明堂一扫,
沈妆儿呢?
她昨夜才听人說霍府今日办宴,沈妆儿要露面,阖城不少官宦人家递了贺礼,前来凑热闹,她也是为了沈妆儿来的,不過,她是来看沈妆儿笑话的。
王夫人笃定,沈妆儿之所以提和离,不過是威胁朱谦,逼着他断掉纳侧妃的念头,再仗着救驾之功,逼死王笙,沒成想后来丈夫将王笙救了出来,而沈妆儿呢,竟是真的和离了。
不管真相如何,王夫人只觉大快人心。
郡主不過一個空名头,哪裡比得上尊贵无比的太子妃,沈妆儿简直愚蠢至极。
原先心裡那点不适也跟着烟消云散。
九王妃出月子不久,在府上憋坏了,今日特地出来散散心,与霍家的老夫人与侯夫人打過招呼后,便举目四望,
“我七嫂呢,七嫂不是来了嗎?”
话落,旁边的嬷嬷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提醒,“王妃,太子妃与殿下已和离,您得唤她一声平章郡主。”
九王妃忙掩了掩嘴,“瞧我,忘了這茬,心裡還把妆儿当嫂子,人呢?”波光流转望着沈娇儿。
沈娇儿无奈笑道,“您稍等,我這就去請她出来。”
沈妆儿也知避免不了,便大方地搀着沈老夫人一道出来见客。
众人见了
礼,沈妆儿被九王妃与随后赶来的五王妃拉至身旁坐下,
“你倒是好福气,我們都沒吃到的大闸蟹独独送给了你,看在咱们曾经妯娌一场的份上,你匀我几只?”九王妃眼巴巴望着沈妆儿。
五王妃在一旁啧了一声,“你呀,就是贪嘴,别忘了孩子才两個多月大,你哪裡能吃那等寒凉之物,小心身子。”
九王妃嘟起嘴,辩驳道,“又不用我自己喂养,我吃些怎么了?”又与沈妆儿撒着娇,成功要来十只大闸蟹。
二人哪裡是真的要吃闸蟹,无非是讨沈妆儿欢心罢了。
六王妃在一旁反而插不上嘴,她也不乐意去奉承沈妆儿,干脆不吱声。
渐渐的,客人多了,论尊卑入座,沈妆儿恰恰坐在了王夫人身旁。
双双在外面玩耍一阵,被小姑姑领进来与众人行礼,双双乖巧地给诸位王妃贵妇磕了头,最后一头栽在沈妆儿怀裡,软软地撒着娇,沈妆儿干脆将她抱在膝盖上,喂她吃葡萄。
王夫人在一旁抿了几口茶,淡声瞥着道,
“真沒料到郡主有跟太子殿下和离的一天。”幸灾乐祸的语气。
沈妆儿不与她一般见识,反而心平气和回道,“此前多谢王大人帮衬,還望夫人回去替我道一声谢。”
王夫人闻言心猛地一窒,什么意思?帮衬了什么?
上次在香山寺她便觉王钦反应有些不对劲,今日得沈妆儿亲口承认王钦帮衬了她,心咚咚直跳,刚刚那点优越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涩声问,“郡主此言何意,我夫君帮了您什么?”
沈妆儿淡声道,“我能成功和离,有王大人一臂之力,我就不当面谢了,請夫人转达。”丢下這话,便拿着拨浪鼓逗双双玩。
王夫人一张脸血色顿失,险些维持不住体面。
王钦怎么会帮沈妆儿和离?
王笙都已剃发出家了,王钦不可能是为了妹妹夺太子妃之位,既如此,他有什么理由帮沈妆儿呢?
一個不想去承认却又合情合理的念头冒出来,刚有点影子很快又被她强按下去。
不可能。
王钦与沈妆儿压根不熟,他不可能看上她当中或许有其他缘故。
不一会,广宁伯夫人带着沈玫儿来了,杨三少爷护在妻子身边,进来见了礼便立即退了出去,侯夫人与广宁伯夫人关系亲昵,将人迎了进来,瞥见沈玫儿小腹隆起,眼底流露出几分艳羡,
“玫儿真是好命,這才過门多久就怀上了”
广宁伯夫人听出她弦外之意,怪沈娇儿久久沒生個儿子,宽慰道,“好事多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等着吧。”
侯夫人脸色這才好看些。
广宁伯夫人不欲与表姐多聊,先与两位老夫人见了礼,立即朝沈妆儿走来,
“给郡主請安。”当众纳了個福。
“夫人是长辈,切莫多礼。”沈妆儿将双双放下,起身亲自将她搀起。
双双看见沈玫儿,连忙扑過去,清脆喊着,“姨娘姨娘”
沈玫儿如今怀了身子,看见小孩儿越发耐心,连忙接過她的小手,将她的小脑袋搂在怀裡,
“我的小寿星,今日高兴嗎?”
沈娇儿进来瞥见女儿在沈玫儿跟前闹腾,担心得不得了,连忙上前将女儿拉开,千叮万嘱,“双双,娘亲交待過你,二姨娘怀了弟弟,你不能闹她。”
沈玫儿面色娇羞,低声嘟囔一句,“姐,是男是女還說不定呢,你别這么說。”
沈娇儿却满怀期待看着她的小腹,“希望你一举得男”
沈玫儿对男女并无执念,只要孩子健康就好,但是长姐的心病她明白,也就不辩驳。
沈娇儿吩咐李妈妈将双双带出去玩,沈玫儿上前跟亲昵地与沈妆儿抱了抱,挨着她坐下。
广宁伯夫人坐在了沈老夫人身边,她是個通透的人,猜到老夫人带着沈妆儿赴宴,兴许另有用意,便特意将嗓音放得不高不低,让众人都听得到,又不显得刻意,
“老夫人,我今日瞧见郡主气色红润,想来這几日在家裡养得好。”
沈老夫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笑了笑,接過话,“托您的福,妆儿一切都好。”
广宁伯夫人温文尔雅地笑着,“我可說句托大的话,這么好的姑娘,老夫人可别藏着掖着”
堂内顿时一静,视线齐齐罩了過来,
老夫人闻言连忙摆手,“唉哟,快别說這样的话,妆儿她爹可是放了话,要养她一辈子。”
“那怎么成,老夫人這话置陛下于何地,陛下心裡疼惜着郡主,怕是当亲侄女对待的,指不定哪天给郡主指一门婚事呢。”
广宁伯夫人這话說得极为高明,沈老夫人恨不得给她鼓掌。
“夫人所言极是,容我再思量吧。”
广宁伯夫人由衷叹道,“既是如此,那回头我若瞧上好的,老夫人可不许赶我。”
老夫人一笑,点到为止,默契尽在不言中。
在座的都是人精,自然明白這番话的玄机,六王妃心中五味陈杂,如了丈夫的愿,就是不知丈夫打着什么主意。
沈妆儿哭笑不得,她哪裡還会再嫁,除了孩子,這辈子已经沒什么遗憾,待去了邬堡,收养几個便是,這一生也就知足了,還用得着去伺候男人?那种日子過得够够的,不想再趟哪家的浑水,只是這番话藏在心裡,与谁都說不明白。
淮阳侯带着儿子霍许在前院招待宾客。
宾客一個赛一個尊贵,淮阳侯是個粗人,不晓得怎么应酬這些金尊玉贵的王爷,便拉着儿子一股脑子敬酒,原先還不懂为何惹来這么多尊大佛,直到太子心腹温宁驾到,才恍然明悟,這些贺客竟是冲太子妃而来。
淮阳侯一时扶额苦笑,沒想到有朝一日他能沾沈家的光,也越发感慨,這太子妃果然非同凡响,为了让她露一面,惹得满朝兴师动众。
温宁示意侍从奉上一精致的紫檀长匣,
“本官代太子来贺小千金生辰。”
淮阳侯听了這话差点沒跪下来。
竟是太子的意思。
连忙擦着汗,长揖到底,“不敢当,不敢当,温大人請进。”
亲自接過长匣,掌心一沉,想必不是俗物,小心递给儿子霍许,抬手一比,将温宁迎入正厅。
温宁踏上厅堂,冷不防扫了一眼,六王,九王還有十王朱献,三人八风不动地坐在堂上,心中冷笑,上前拱了拱手,
“给王爷们請安,三位王爷怎么得空来霍府吃席。”
朱珂坐直了些身子,不咸不淡瞥着温宁,“霍侯与王妃娘家乃同宗,本王闲来无事,特来讨杯酒喝。”他刚刚得知沈家有再嫁的意愿,接下来就看宫裡的反应了。
九王摇着扇子,“本王陪着王妃解解闷。”
十王朱献倒是說得直白,“我听說平章郡主驾临,许久不曾见到她,今日特来问個好。”
温宁深深看了一眼朱献,迟疑了下,在他对面落座,和离不過数日,一個個火急火燎打沈妆儿的主意,胆子不小。他听說朱献近来拒绝与宁倩的婚事,莫不是因为沈妆儿?
端详片刻,温宁开了口,“不巧,在下今日過府,一来是给霍侯贺喜,二来呢,也是给咱们太子妃請個安。”
六王府的长史在一旁凉声接過话,“温大人,别怪本官沒提醒你,這裡沒有什么太子妃”
“哦?”温宁抖了抖衣袍,闲适
地往椅背靠了靠,
“倒是我失言,只是咱们太子殿下交代過,任何时候见到平章郡主,以太子妃之礼待之。”
话落,堂中诸人脸色数变。
這无异于告诉众人,一,别打东宫太子妃的主意,二,也别打沈妆儿的主意。
那些筹谋着将女儿塞去东宫的官员,听了這话,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
和离的是朱谦,不撒手的也是朱谦,朱谦有病嗎?
這回连十王朱献脸色都不好看了。
朱珂眯着眼目光紧紧盯着温宁,朱谦之所以拦着他们,怕是不愿意看到沈妆儿落入他们手裡,沈妆儿深得圣心,哪一方娶她,便在夺嫡的天称上加了一层筹码。
淮阳侯虽无斡旋的能耐,插科打诨的本事一流,见诸人剑拔弩张,很快寻了個话题遮掩過去。
后院這厢倒是其乐融融,直到快开宴时,沈妆儿瞧见一身着玫红色衣裙的年轻女子,堂而皇之进了正堂来,她生得一副玲珑八面样,笑容满面行至侯夫人身旁,不知說了什么,惹得侯夫人一笑,侯夫人指着她与众人道,
“這是我娘家的侄女,名唤绣烟,烟儿,快些与诸位娘娘夫人請安。”
說是娘家侄女,实则是侯夫人娘家庶妹的女儿,出身江陵的商贾富户,這通身装扮便可见一斑,点翠镶宝石的步摇,赤金头面,脖子上挂着一圈多宝的璎珞,雪白的手腕各带了一支翡翠玉镯,這一身价值不菲。
一個住在府上的客人,装扮竟将主母压過去,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侯夫人在這样的场合抬举她,不知什么意思。
广宁伯夫人皱了皱眉,摇头叹息。
唤作绣烟的女子,生得极为灵透貌美,一双眼活灵活现,仿佛会說话似的,晓得大家看不起她的出身,言语间十分讨巧,倒也惹得众人给了几分面子。
沈妆儿冷眼旁观,便看穿侯夫人的底细,将自己正儿八经的媳妇遣去后宅操持厨膳,却将一来路不明的商贾女领来厅堂,如果猜得沒错,看来是打算替霍许纳良妾了。
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沈家。
她轻轻看了一眼祖母与二伯母,二人皆是面罩寒霜,气得不轻。
绣烟還特地来沈妆儿跟前纳了個福,极尽讨好之能事,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妆儿不可能当面甩她脸色,只淡淡点了下头,心裡却琢磨,這等手腕,长姐哪裡是她的对手,难怪前世被逼得搬去了庄子上,人人都以为她才是淮阳侯府的长媳。
一想到前世,沈妆儿心中那口气便咽不下,思量着,得帮着沈娇儿将這個祸害弄出府去才行。
午膳,沈家人被安置在西厢房用膳,沒了外人,大家脸色就不好看了。
“母亲,您可瞧见了,那位表姑娘是個厉害角色,若让她进了门,娇儿以后可沒好日子過了。”
沈老夫人眉头舒展不开,几個孙女儿竟是各有各的苦楚,妆儿才和离回来,娇儿這边又出了差错,就沒一個能顺顺利利的。
她阖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得想法子帮一把娇儿。”
沈妆儿见她眼角绷得极紧,轻轻扶着她手肘,“祖母,您先吃饭吧,咱们回去再商议。”
却不知,宴席将将结束,下人奉上茶来刚喝了半口,便见沈娇儿身旁的李妈妈,满脸惶恐地奔了进来,望见老夫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老夫人,求您给大小姐做主,那個小娼妇竟然在花厅边上勾引世子爷,被宾客抓了個正着,如今已惹出大笑话了,那小娼妇還信誓旦旦說是世子爷主动邀的她,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闻言一口茶呛在嘴裡,差点背過气去。
這個节骨眼上闹事?
這么多贵客呢?
霍家還要
不要脸了?
不对,定是那小娼妇自個儿瞅准了时机,想拖霍许下水,仗着众目睽睽,逼着霍家给她一個名分。
“走,快些去瞧一瞧!”众人火急火燎赶往花厅,
日头正晒,秋光怡人,正是宴后消食之际,阖府的宾客,有一大半都聚在花厅外的园子裡,园子往下有一木亭,裡头更是被围了個水泄不通。
奸情想必是发生在那裡。
李妈妈连忙将人群拨开,便见那绣烟裹着泪坐在柱子旁,脸上的妆容都给哭花了,眉眼怯怯的,說不出的委屈,婢子替她披着一件外衫,将那不整之处给掩好,她发髻稍有些凌乱,這番模样落在众人眼裡,很难想象沒有发生些什么。
霍许午膳喝了不少酒,此刻气喘吁吁撑着另一侧柱子站着,胸襟也被扯开了一些,胡乱裹了裹,他额面青红交加,胀红了脸,羞愧交加望着妻子,“我沒有,娇儿,你信我,我沒有碰她!”
绣烟闻言哇的一声哭出来,她嗓音细弱,一抽一搭,披衫裹着那细瘦的双肩,轻颤不已,“表兄,我知你嫌弃我商贾出身,我也不敢高攀表兄,只是表兄刚刚着实喝醉了,自個儿做了什么怕是忘了!”
将脸埋在婢子怀裡,泣不成声。
沈娇儿万万沒料到,自己忙了半日,午膳都顾不上吃一口,被人急匆匆請来此处,得知丈夫与人苟且,犹如晴天霹雳,她也晓得绣烟一直想法子過门,听从沈妆儿的建议,暗中敲打過多回,断沒料到,她敢在今日這样的场合生事,這完全超乎沈娇儿可以掌控的范围。
她一张脸僵白着,空茫地看着丈夫,只觉心头压了一块巨石似的,脸面丢尽了不說,更不知该如何收拾這個烂摊子。
直到衣角被人扯了扯,“娘,怎么了?”
沈娇儿垂眸看着女儿天真懵懂的模样,心口一阵钝痛,咬着牙,正了正心神,厉色扫向绣烟,
“也不能凭你空口白牙說什么便是什么,我信世子爷光明磊落,断不会欺辱于你,今日有客人在,我先不与你理论,来人,将表姑娘送回屋裡,回头再查個水落石出。”
“慢着!”
绣烟正愁无计可施,瞥见侯夫人带着婆子缓步行来,连忙松开女婢的手,朝她跟前扑過去,双腿磕在石径上,抱住侯夫人的腿,“姨母,您要给烟儿做主,午宴后,烟儿在凉亭吹风,不成想撞上表兄,表兄瞧见烟儿,便直直扑過来,一把将烟儿楼入怀裡,烟儿百般挣扎,哪裡是表兄的对手”
后面的话她沒說下去,只管嘤嘤啜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侯夫人闻言额角突突得疼,也不乐见宴席上发生這等丢脸之事,只是木已成舟,正好借此机会定下绣烟的名分,便收敛着怒容,和稀泥道,
“罢了,烟儿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事已至此,干脆纳为良妾,两厢便宜”
她话未說完,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好一個‘两厢便宜’,原来霍府是這般当家的,也难怪今日贵客临门,闹出這等笑话!”
侯夫人扭头,见沈老夫人被沈妆儿与二夫人搀扶,越過人群而来,
她自知理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亲家老太太,怎么能如此說话”侯夫人忍着怒火,瞥了一眼四处看热闹的女眷,耐着性子压低嗓音道,
“老太太有什么话,咱们回头等客人散了再說。”
“沒错,确实得等客人散了,再将此事查個水落石出,而不是就這么任由别人糊弄過去了。”沈老夫人面容端肃道。
绣烟闻言心下一慌,深知若不当场定下名分,自己怕是平白陪了名声进去,扭头瞥了一眼沈老夫人,扭捏着娇躯往她脚下爬去,一面求饶一面磕头,“求老太太施
恩,求老太太给绣烟一條活路,绣烟已沒了清白,若表兄不收留我,我便是死路一條”
老太太治家严谨,何时见過這么泼赖的女人,怒得喘不上气来,“放肆!”如此不要脸的女子,越发不能让她进门。
二夫人曹氏见状,寒声吩咐道,“来人,将她拖下去!”
两個婆子欲上前,却被绣烟给甩开,她从发髻上抽出一根簪子,抵在脖颈,哭道,“你们若逼我,我便死给你们看!”
沈妆儿凉凉笑道,“你若真有胆量自裁,便不会行這等龌龊之事。”
绣烟闻言喉咙一哽,扬起一张湿漉漉的小脸,可怜之至,“郡主,你也是女人家,您命好,拥着救驾之功,能逼得皇家和离,可我也是女人,我是无辜的,你们沈家难道要将我逼死不成?”
沈妆儿面色铁青,斥道,“你休得胡搅蛮缠,你以为在座的都是傻子,任由你玩這些上不了台面的把戏?世子爷是何许人也,忠厚本分,满城皆知,他岂会冤枉你?你倒是胆子大,拿自己名声来冤枉旁人,不知你父母晓得你這般作践自己,作何感想?”
一番话說得绣烟面红耳赤,只是开弓已无回头箭,她既然敢做,自然就沒想過要脸。
她哭得嘶声力竭,甚至還将胸口一处红痕给扯露出来,“世子爷是不会冤枉我,可他喝醉了酒,做了糊涂事,我又能怎么办?你们都是权贵人家,众口铄金,欺负我一弱女子”
沈娇儿气了個倒仰,再也按捺不住,气得冲過来,将她衣裳往裡一裹,并扯住她手肘,
“放肆,你算计我夫君便罢了,還敢說我娘家人不是,你简直反了”
“我看反了的是你,放开她!”侯夫人断声一喝,她早就看沈家人不顺眼,得知今日這宴席是冲着沈妆儿而来,越发觉得霍家被人当猴耍,侯夫人身旁的婆子立即上前将绣烟从沈娇儿手裡扯過来。
沈娇儿沒料到婆婆当众下她脸面,一时乱了方寸,目光紧盯着侯夫人,却见她眼底一片凉薄,望之生畏。
沈老夫人面色阴沉如水,冷笑道,“哟,侯夫人這管家的本事,老身见识到了,放着正经的媳妇不护着,却纵容外人挑衅亲家,我也是头一回见。”
侯夫人也知自己失了面子,可既然面子丢了,再不拽住裡子,就亏大了。
绣烟嫁妆丰厚,她早有意将绣烟纳为良妾,好填补侯府的亏空,怎知屡屡被沈娇儿阻止,今日机会落在眼前,必须抓住,
侯夫人凉凉地看着沈老夫人,
“老太太,我們霍家的儿媳,该我来管,老太太若有异议,不妨将人领回去自行管教。”
言下之意是沈家有本事便和离,家裡已然有了個和离的女儿了,還要来一個嗎?
一句话捏到了老太太的七寸,老太太喉间涌上一股血腥。
欺人太甚!
沈娇儿身子一软,往后一個踉跄,撞到了李妈妈怀裡,差点瘫软了下去。
沈妆儿深深吸了一气,不怒反笑,“好,既然侯夫人說了這话,咱们便請侯爷過来理论!”
侯夫人心中微的一慌,她也不過是气一气沈家罢了。
早有小厮往前院通报,沈妆儿這般吩咐时,淮阳侯已带着人匆匆赶来,随行的還有温宁与十王朱献,兴许是牵扯沈家,朱珂与九王也在后面远远地踱步跟来。
淮阳侯還未开腔,温宁扫了一眼场面,脸色一沉,先一步朝沈妆儿施礼,
“郡主,发生了什么事?”
沈妆儿稍稍回了一礼,温宁连忙避开,沈妆儿不欲让温宁牵扯进来,更不想借东宫的势,略過他的话,看向淮阳侯,语气冰冷,
“侯爷,侯夫人言下之意要让我长姐归家,侯爷也是這個意思嗎?”
淮阳侯将将听小厮讲了個大概,沒料到妻子糊涂之至,面色一阵尴尬,气得虎目瞪圆,冲侯夫人喝道,“夫人,何出此言!”
侯夫人见丈夫一上来便骂了她,面上躁得慌,“侯爷,我只是一时失言,并无恶意,但绣烟既与许儿有了肌肤之亲,干脆纳为良妾,偏偏许儿媳妇咄咄逼人,她膝下无子,给丈夫纳妾,不是理所当然?今日這么多客人在,沈家非要与我闹”
言罢,眼泪簌簌扑下,执帕揩了揩泪花,倒成了委屈的一方。
一张好舌,竟是被她占了理。
沈老夫人脸色一青,“侯爷,我沈家并非不同意纳妾,实则是此女行踪诡异,言行举止轻浮,事情沒查清楚之前,岂能轻易收入房中?娇儿的意思是等客人散了再行处置,偏偏侯夫人与這位表姑娘揪着不放,恨不得当场认下来。”
“說来,老身甚是疑惑,世子已当众承认他并未碰表姑娘,为何侯夫人来了,半字不信儿子,反倒是处处帮衬着外人,侯夫人此举真叫人疑心,莫不是盯着人家丰厚的嫁妆,串通好了行逼迫之实?”
老夫人這话可是将侯夫人老底给揭了,
侯夫人眼前一阵眩晕,“胡說”声势弱了几分,明显底气不足。
众人本就看得分明,都說家丑不得外扬,這位淮阳侯夫人竟是如此不讲究,也难怪干出纵容妾室的行径。
一旁的霍许见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惶惶不安朝淮阳侯跪了下来,
“父亲,儿子沒有碰她,是她朝儿子扑来的,儿子是冤枉的”
沈娇儿闻言心中的压力缓了大半,哽咽地将他搀起,“夫君”
霍许拽紧了妻子的手,愧疚地摇着头,“娇儿,我沒有”
“我知道”沈娇儿拂着泪,回握住他。
绣烟见形势不利,干脆豁出去,哎哟一声,捂着脸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如今的沈家不得了了,仗势欺人,仗着前太子妃作威作福,骑在我姨母头上,一個两個女儿都生不出孩子,還不许人家纳妾,以后還要谁敢娶沈家的女儿啊真真是要逼死人哪”
众人被她這副市井无赖的嘴脸给震撼到了。
霍家怎么会惹這样的女人进门?
沈妆儿面沉如水,脑筋飞快运转,欲寻法子打发了她。
就在這时,一股阴郁的冷风扑面而来。
只见一道清峻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人群中,他探手往前一抓,从后面拧住那绣烟的脖子,众人只听见咔嚓一声,绣烟都来不及露出惊恐的神色,脖子往旁边一歪,嗓音戛然而止。
朱谦面无表情,扔抹布似的将她往草丛裡一丢,从肺腑挤出寒声,
“妄议太子妃者,杀无赦!”
侯夫人身子一晃,只觉面前的男人如一尊修罗煞神,双股打颤,两眼一翻,一头栽在地上。
四周死一般寂静。
朱谦眼裡看不到任何人,深如寒潭的眸径直注视着沈妆儿,大步跨至她跟前,伸出宽大的手掌,柔声道,
“妆儿,我来接你回家。”
一句话如当头一棒敲在温宁的脑门,温宁倒抽一口凉气,连滚带爬往前一扑,与此同时,沈家两位年轻的小公子,二少爷沈茴与三少爷沈藤,一左一右往中间一靠,毫不犹豫拦在朱谦跟前,二人年少稚嫩,身子亦如青竹单薄,可眉间无丝毫怯色。
朱谦眉头一皱,正要說话,却见温宁一头叩在地上,惊惶不安道,
“殿下,臣死罪,十月初三日,殿下昏迷之时,陛下已下旨赐太子妃与您和离,并封太子妃为平章郡主,”温宁抬眸,迟疑了一下,喉间发涩,
“殿下,娘娘不能跟您回东宫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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