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
入眼是泛黄翘边的墙纸,粘在边角的透明胶带压不住脱落的白灰,从缝隙裡透出点斑驳的墙面。
這裡不是西城上院,也不像哪家酒店的房间。
他缓慢地坐起来,发现周围的家具陈设透出一股熟悉感。
直到视线扫過衣柜门上镶嵌的穿衣镜,他从镜子裡看到一個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
秦恪皱了下眉,镜中的小男孩也跟着皱眉,清秀且稚嫩的眉眼间流露出属于成年人的诧异。
“……”
秦恪想起来,這裡是他小学一年级时的家。
所以……
他又重生了?
客厅的电话在此时响了起来。
秦恪還有点懵,下床打开门,顺着铃声响起的方向找過去,看见那部本该早已被时代所抛弃的白色座机。
他拿起话筒,听见秦念蓉在那头說:“我买到了后天早上的火车票,等下還要去办点事。晚饭你自己煮個面吃吧。”
秦恪问:“买火车票去哪儿?”
秦念蓉奇怪地說:“你睡午觉睡糊涂了?妈妈换了新工作,我們要搬家去外地。”
把话筒放回原处后,久远的记忆也逐渐在脑海中复苏。
现在的秦恪,六岁,正在欢度他小学一年级的寒假,再過两天,他就会跟母亲坐上离开燕市的火车,开始他为期数年的颠沛流离的生活。
“……啧。”
六岁的秦恪十分无语,回想起昨晚的场景,清晰记得他深夜收工回来,和宋昀然进行了一番“谁是爸爸”的肢体交流。
過程非常愉快,双方也很尽兴,就是临睡前宋昀然开始嘀咕他新看上一台限量款跑车,颜色特别拉风。而秦恪看過图片,只觉得那种喷漆的颜色太像原谅绿,委婉建议他再看看。
难道等他睡着后,小宋总因为男朋友不喜歡他的爱车,郁闷得半夜爬起来借酒消愁了?
秦恪在脑子裡過了一遍,家裡除了做菜的料酒,就只剩消毒用的医用酒精。
他揉了几下眉心,心想不至于。
宋昀然不是真的傻,应该不至于喝医用酒精。
接下来的两分钟,秦恪在家裡逛了一圈。
思来想去,他還是放心不下,决定還是去看看宋昀然。
至少先确定,這回是否只有他一人重生。
·
秦恪沒去宋家的别墅,那裡安保严格,他肯定进不去。
下午四点,经過一路地铁与公交的换乘,他终于到达宋昀然就读的幼儿园。
私立幼儿园不放寒暑假,這会儿临近放学時間,园门外的车辆排起长龙。
秦恪還沒习惯六岁的身体,穿過人群时总觉得凭白矮人一截,不過一想到现在的宋昀然也只是個小豆丁,他心裡就找到了微妙的平衡感。
来到大门前,他扬起脖子看到墙上贴的告示,才发现为了避免放学时的拥挤,幼儿园每天四点半会打开所有大门,每個班级的小朋友都有对应的出入大门。
秦恪有些郁闷,他只知道宋昀然现在应该念大班,但不知道具体是哪個班级。
抱着来都来了的想法,他凭借直觉选定了西门。
结果就在前往西门的路上,路边的灌木丛裡传出微弱的呼喊声:“救命啊——”
秦恪循声望去,判断声音是从灌木丛和围墙之间传出来的。
“……”
他一边想着不会這么巧,一边拨开灌木丛。
一张嫩得像刚出笼的包子般的脸,闯入了他的视野。
小男孩眼睛圆圆的,睫毛卷翘像個洋娃娃,看上去手感很好的脸蛋因为用力挣扎而红成番茄,跟他身上蓬松的羽绒服颜色非常般配。
秦恪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小宋总的脸。
眼前這個除了等比例缩小以外,并沒有太多的改变。
秦恪谨慎地问:“你是宋……”
话還沒說完,小男孩就惊恐地抓住他的袖口:“救救我!我好像被怪兽抓住了!”
“……”
确定了,這就是宋昀然沒错。
秦恪打量他几眼,帮他把被围墙装饰勾住的帽子解开,内心一阵无语。
宋昀然终于重获自由,右边脸颊笑出一個酒窝:“谢谢你。”
秦恪沉默几秒,问:“马上就放学了,你翻墙干什么?”
“不告诉你。”
宋昀然還挺警惕,蹲在灌木丛后面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突然伸手把秦恪拽下来,“你不要站着,会被发现的!”
秦恪猝不及防,差点一脚踩进灌木丛裡。
他被迫蹲在宋昀然身边,从树叶的缝隙裡往外望去,看着陆陆续续往西门方向前进的路人们,缓缓回過神来:“你這是逃课,還是离家出走?”
宋昀然猛的一顿,大眼睛裡流露出片刻的慌乱。
但他很快恢复镇定,似乎脑补出了什么,小声问:“你也要离家出走嗎?”
秦恪:“???”
宋昀然還在问:“我以前沒见過你,你是哪個班的?你为什么离家出走呀?你想好去哪裡了嗎?”
仿佛找到伙伴般的热情口吻,让秦恪备感荒唐。
他不得不打断說:“你沒见過我很正常,我比你大,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
“咦,你几岁呀?”宋昀然问。
“二十……”
秦恪刚开口,就看见宋昀然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望着他,他深吸一口气,屈辱地說,“咳,快七岁了。”
确切来說只有六岁零五個月。
但沒办法,被眼前的小不点鄙夷地注视着,太容易激起一些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哦哦。我、我马上就满六岁!”
宋昀然忽然提高音量,也不知在自豪個什么。
秦恪麻木地点了下头,紧接着又听见他问:“那你是不是上小学了?”
“……嗯。”
“好厉害啊,你是小学生呢。”
“谢谢,以后别這么說。”
很难不让人怀疑你在嘲讽我,秦恪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按照惯例而言,他们应该一起重生才对。
可眼前這個言谈举止過于幼稚的小朋友,实在不像成年人能伪装出来的。
但转而想到宋昀然那些古怪的脑洞,秦恪又不敢掉以轻心。
他想了想,试探道:“小宋总?”
宋昀然迷茫地眨眨眼睛,好像根本沒听懂。
难道這次只有他重生了?
秦恪的心情瞬时沉了下去,冬天的室外到处都透着风,吹进脖子裡像冰刃刮過皮肤,带着浸骨的寒意。
他垂下眼眸,视线余光扫到宋昀然脚上那双室内拖鞋。
“怎么沒换鞋就跑出来?”他问。
宋昀然咬了下嘴唇,才說:“不能穿那双鞋,我跑远了它会啾啾啾。”
大概是指类似于定位警报的东西。
秦恪想了想,又问:“为什么想离家出走?”
這一问,宋昀然的嘴角立刻耷拉了下去。
他揪下几片叶子,一点点把它们扯碎了,团在手心裡紧紧握住。
過了半晌,才委屈地說:“她說我是坏孩子。”
秦恪微微一怔,很快明白過来。
原来宋昀然遇到变态保姆是在這個时期。
“啊,我不该說出来的。”
宋昀然捏紧拳头,懊恼极了,“告诉别人的话,我就变不回好孩子了。哥哥,你帮我保密好嗎?”
秦恪静默几秒,才缓声开口:“好。”
宋昀然松了口气,稚嫩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
好像在他的小脑瓜裡,只要面前這個初次见面的“小学生”哥哥能帮他守住秘密,就不算违反了保姆制定的條约。
秦恪却根本笑不出来:“你不想回家,是不希望见到那個‘她’?”
宋昀然点了点头。
“……要么我陪你去找老师?”
秦恪有些无奈,他如今被禁锢在六岁小孩的身体裡,只能寻求大人的帮助。
宋昀然又摇头:“不能告诉其他人的。”
說完就可怜巴巴地叹了口气,“我還是回去吧。”
五岁零十個月的智商,终于让宋昀然在此刻意识到,离家出走并解决不了問題。
他站起来,向秦恪道了声再见,然后转身又准备从围墙缝隙裡钻回去。
秦恪看着他小小的背影,突然叫住他:“你想不想见爸爸妈妈?”
“可以嗎?!”
宋昀然迅速转過头来,“但是去宁东好远的,要坐车才能到。”
“沒事,我也有车。”秦恪弯腰解鞋带,“太冷了,你穿我的鞋走。”
·
半小时后,宋昀然坐在座位上,晃了晃稍大的球鞋,又用它去碰了下秦恪穿着室内拖鞋的脚背。
“哥哥,你家的车好大啊。”他羡慕地說。
秦恪淡定回道:“也還好。”
“就是人有点多。”
宋昀然眼中满是好奇,四处打量公交车上的乘客,“为什么他们不换有座位的车呀,是不喜歡坐着嗎?”
话音未落,過道裡站着的几名乘客就齐刷刷看了過来。
秦恪:“……你先别說话了。”
否则以我六岁的武力值,真的很难保护你。
宋昀然乖乖地“哦”了一声。
他其实不喜歡這辆大得過分的车,太吵,椅子太硬,更不如他平时坐的车暖和。
可一想到很快就能跟爸爸妈妈见面,心裡的喜悦就冲刷了他的不适。
加油,你可以忍住。
宋昀然默默为自己鼓劲,再一抬头,目光掠過前面两排乘客的脑袋,看见了挂在高处的车载电视。
电视裡正在播放一個户外节目。
几個漂亮的叔叔阿姨在草坪上摆出大型的玩具,指挥一只只小狗从玩具上跳過去。
宋昀然不知不觉看入了神,沒有注意到身旁意味深长的视线。
秦恪安静地注视着他,過了会儿又看向车载电视。
他认识节目裡出现的那几位嘉宾,都是這個年代当红的影视剧演员。
秦恪心神一凛,发现见面后,他始终疏忽了一個细节。
现在究竟是哪個世界?
出现在他面前的宋昀然,长大后会成为演员還是小宋总?
秦恪思忖片刻,问:“你长大后,想做什么?”
宋昀然回過头,不知为何笑得有些羞涩:“說出来,你会不会笑我?”
“不会。”
“那我偷偷告诉你哦。”宋昀然凑到他耳边,开心地說,“长大了我想做狗狗!”
秦恪:“……?”
他再次抬眼望向车载电视,总算意识到,刚才宋昀然一直在认真地看狗?
宋昀然的语气裡满是憧憬:“狗狗不用学钢琴,也不用去幼儿园,它们還特别勇敢!你看那么高的玩具,它们都敢跳過去,比我厉害多了。”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秦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他从来沒有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然需要跟宋昀然解释“人狗殊途”的生物学原理。
宋昀然见他不为所动,只好遗憾地坐了回去。
沒安静一分钟,就又侧過脸来,鼓起腮帮說:“狗狗很棒的,你不要瞧不起狗狗。”
秦恪艰难地解释:“我沒有瞧不起它们,我也挺喜歡狗。”
“真的?”
宋昀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好喜歡這個长得好看又带他坐车去宁东的哥哥,而且他们還拥有相同的爱好!
這样的哥哥,值得拥有跟他一样光明的未来。
于是宋昀然又贴過来,邀請說:“那以后长大了,我們一起做狗狗好不好?”
“……不好。”
秦恪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作者有话要說:姓秦的,你不要不识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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