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緣由
段知然張大了嘴,“有人給將軍下毒嗎?”
周行“嗯”了一聲,慢慢點了下頭,又接着說:“三月以前,南疆騷擾我邊境,他們派了最精壯的一支小分隊誘我深入,饒是我三頭六臂也是逃不出去的。虧着我的手下柳斌——你應當認得,就是回京那日在隊伍最前頭騎馬的那位,多虧他拼死把我救了出來,斬殺南疆。”
“受了重傷之後我於營中休養,不小心中了毒,幾位親信和我一同回京找了許神醫救治,免於姓名之危,我正好利用這次昏迷來探出朝中人的動向。”
段知然聽得入迷,原來在許神醫那兒見着的真是周行。
周行緩了片刻,又道:“後來……也是我對自己的身子太過自信,一週以前毒素復發,我又昏了過去,確實是今天才醒過來的。”
“那您現在……”段知然躊躇着,覺得自己踏進了好一灘污水中。
周行微微蹙眉,“若是你……事情了結之後我會送你去西北,或者你還想嫁給周朔也可,將軍府自會護着你的。”
他記着段知然是很心悅周朔的,雖然那人確實不像樣,可自己也只能儘自己一切能力讓段知然過得好。
當時商討沖喜之事時,自己本只是試探,並沒有實打實的想法。
誰想太后轉了轉腕上的珠串,言道段家的丫頭是個好孩子。
“反正你又不是真的死了,我問上一句又如何?她若是願意,自然是一段好姻緣,她若是不願,這事便作罷。”太后當時斜睨了自己一點,語氣飄飄,想來顧得也不是自己的親事,而是自己十足十的想讓段知然做自己家的媳婦。
那天自己躲在屏風後頭,聽見段知然要同太子殿下退婚,心跳頓時漏了一拍,連茶水倒出去了也沒注意到。
怎麼會?
她又怎麼會同意嫁給自己沖喜呢?
然而他不能出去問,甚至也只能偷偷地看她。
段知然聽了他這一番爲自己好的話,咬了咬嘴脣,“是我自願嫁給將軍的,自然會和將軍在一處,至於周朔,我倒希望他離我越遠越好呢。”
周行心下情緒好轉起來,面上含着笑,想多看兩眼,卻怕唐突了嚇到段知然,只好微闔上雙眼,“你怎麼會自願嫁進來沖喜的?”
段知然低着頭,心中轉了幾個彎,最後只是乾巴巴地說了句:“我仰慕將軍已久。”
周行心尖顫了一下,苦笑着:“騙人。”
哪裏是仰慕我許久呢?
段知然一時啞然,不然怎麼說呢?說自己想利用將軍府的勢力調查南疆?還是說自己盼着將軍能嘎巴一下沒了,當一個有錢有權的快樂寡婦?
哪句話將軍都不會願意聽的吧。
是以她糾結着不肯開口,周行也不再逼她,只是換了個話題聊。
“你可有表字?”
“有的。”段知然點頭,“疊字茵茵,緩步香茵的茵。”
周行喃喃唸了兩句,誇讚着:“好名字,有什麼寓意麼?”
段知然只覺得定遠將軍是在沒話找話地和自己聊閒話兒,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沒甚特別的,只是母親希望我眠好食遂,能平安過這一輩子罷了。”
周行又是點點頭。
他委實不太明白如何和姑娘聊天,更何況還是和自己這麼個關係的小姑娘。
但即使是這樣不尷不尬的閒聊,已經讓周行心中感到饜足。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還能同段知然說上話,更別提是同她成親了。
段知然見周行半天沒說話,面上也顯露出疲憊來,站起身,行了個禮,“那、將軍您先休息,我去看看外邊。”
周行閉上眼睛點點頭算是默許了。
心中卻是在回味剛剛兩人的對話,思索起有沒有什麼不妥的亦或是嚇到人家的。
回想了好半天,自己頗覺滿意,於是安然閉眼。
段知然看他好似準備睡下,是以拎着裙襬就走了出去。
玲兒正在門口守着,見她出來忙上前,“夫人?”
段知然晃了晃腦袋,覺得喜冠又沉又礙事,身上的喜服也長得不好行走,苦着一張臉,問道:“玲兒,我能不能換身衣裳啊?”
玲兒好似也很爲難,但到底還是點着頭,“成,夫人。”
反正將軍先前吩咐過,凡事依着夫人就是了。
段知然在心中偷偷歡呼一聲,跟着玲兒去偏房摘了發冠,又把喜娘叫過來,給自己重新梳了個頭發,身上換了件正紅繡蓮花的衣裙。
“怎的還要如此複雜的髮簪?”段知然看着喜娘把雙鳳釵往自己頭上插,不禁問了一句。
喜娘捧着笑,“前院皇上還沒走,夫人須得去請安。”
段知然這半天下來只覺口乾舌燥,現在又告訴她還得去前院賠笑臉,想想就覺着身上乏得很,心中還隱隱羨慕起將軍來,不知自己現在稱病裝昏迷好不好使。
可擡頭一瞧,喜娘連帶着府中的小丫鬟俱是盯着自己,生怕自己在她們眼皮子底下出什麼事,就知道這法子肯定不中用。
嘆了口氣,任由嬤嬤給自己打扮的像只花蝴蝶——還是雍容華貴的那種花蝴蝶。
待打扮完,屋中衆人又是好一通的誇讚,段知然對着鏡子打量自己,倒很想讓將軍也瞧瞧。
別的不說,他娶了個京城數一數二的美人兒呢。
思及此處,段知然又覺得自己頗爲自戀,趕忙捂着臉掩蓋下去面上的紅暈,嬤嬤還當她是不好意思,帕子掩着嘴,笑話起她來。
段知然更是過意不去了,拉着玲兒的手就往外跑。
身後還能聽見嬤嬤們笑着談論:“夫人這樣活潑,想來將軍醒來定會喜歡的。”
“別說將軍了,這樣好的人兒,換做是誰都要放在心尖尖上的……”
玲兒攙扶着段知然往前院走,“府中的人都很喜歡夫人呢。”
段知然目不斜視的,佯裝正經地咳了兩聲,“大抵是些個人魅力吧。”
一時之間主僕兩個又笑作一團。
發冠去了之後頭上便輕了不少,段知然動了動脖子,覺得很是輕鬆。
前院熙熙攘攘的聲逐漸近了起來,段知然和玲兒不約而同地沉靜下來,瞧上去很是能唬人。
皇上言說宮中皇族已經許久沒有喜事了,自是君臣同樂纔好,是以直接坐在了正席,未進單獨的隔間,此時正和廣威將軍、宣平侯聊着天。
段知然跨過門檻之時,正巧舅舅擡頭往自己這邊瞧了一眼,眸子不易察覺地微眯了眯,手中酒杯輕輕放下。
段知然心中疑惑,放慢了步子。
酒席中間有一人,看穿着打扮應當是皇子,一襲湛藍外袍,同皇上敬酒。
背影何其眼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