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過了七八日,谢灵瑜都未再见過萧晏行,不過每日都有人将他身体状况回禀给她。她知道他伤势恢复的一切正常,如今已在日日温书,准备春闱。
這日,谢灵瑜听了春熙禀告的事情,思虑片刻,起身去了偏殿。
那是萧晏行暂居的地方。
待她到了门口,外面候着的人齐齐行礼,于是她入了门内,正好与坐在书案后的人四目相对。
萧晏行一身浅色细布圆领袍,虽素淡至极,偏生出一股子仙风道骨的出尘。
“拜见殿下,”他温顺作手立礼。
谢灵瑜免了他的礼,顺势看了眼他案桌上的书,是一本《为政》,是论语篇二,乃属于四书五经之列,确实与科举有关。
“郎君住在上阳宫,可還习惯?”谢灵瑜忽地问道。
萧晏行似是也沒想到,谢灵瑜脱口问出的是這句话,他温和一笑:“钟灵毓秀之所,能得住此地,是我的福气。”
“我阿耶故去之后,我承袭永宁王爵位,引得天下震动。”
谢灵瑜仰头看着墙上挂着的画,淡然开口。
只是她信口一說,却让萧晏行心头微颤,不明白這位小殿下为何会提及旧事。
谢灵瑜却并不看他,只继续說道:“因而我阿娘为了保住我的爵位,亦或是为了降低我在朝中的存在,刻意找了僧人說我不宜在长安居住,让我迁居上阳宫,以此来避开天下悠悠之口。”
這应算得上是王府密辛,可此刻被谢灵瑜信口說来。
萧晏行虽不解,为何她要跟自己說這些,却還是耐心听着。
“你若是我,若想回长安,该如何是好?”谢灵瑜终于偏头,朝他看了過来,少女清润漂亮的杏眸裡,藏着一股少女般的天真。
似乎她真的在认真向他讨教這個問題。
萧晏行眼睫微落,似在认真思考,该给予怎样的答案。
与其是寻求答案,倒不如說這是個考验。
半晌,他抬眸望向谢灵瑜:“殿下继承王爵经年,天下早已经从震惊到如今的接受,况且此事本就是圣人应允,只要圣人无反悔之意,殿下无需在意旁人。”
“殿下既想回长安,择一吉日,低调启程便可。”
听到這個回答,谢灵瑜似是极满意,脸上露出灿然烂漫的笑意。
她望着萧晏行說:“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亦是如此想法。”
待她笑意更盛之时,又慢悠悠再次开口。
“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我們明日一起去长安吧。”
這次,萧晏行彻彻底底愣住在原地。
却不知是因为明日去长安這個消息震惊,還是因为我們二字。
风清日朗,晨晖犹如洒金般落在漫山遍野,整個上阳宫都迎来了新的一天。
谢灵瑜早早醒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要回长安的缘故。
自打重新来過,她竟還未见到那些個故人们,倒是颇有些想念。
待她洗漱后,正准备用早膳,沒想到听到外面一阵喧闹。
“谁在外面?”谢灵瑜皱眉。
自从她上次立威杖打薛贵之后,她這殿阁内可沒人再敢這么大呼小叫吵吵闹闹了。
外面一個小婢子进来回道:“殿下,是花嬷嬷求见。”
花嬷嬷?
這么過去了,谢灵瑜差点儿都要忘记她了。
她被吓得病了之后,一直被医官诊断为身体還未康复,始终都在休养。
“花嬷嬷不是正病着呢,怎么会過来,”谢灵瑜不冷不淡道。
可是外面花嬷嬷显然已经急不可耐,高声喊道:“殿下,老奴求见。”
谢灵瑜本想让人直接将她拖走,不欲搭理,谁知外面的人又喊了起来。
一旁的听荷问道:“殿下,可要婢子带人堵了她的嘴,将她拖走。”
要是以前,听荷可不敢說這种话,毕竟花嬷嬷是太妃派来的。
可如今她们都瞧出了,谢灵瑜对花嬷嬷的厌恶。
“我倒要看看,她想說些什么,”谢灵瑜起身,径直走到门外。
花嬷嬷正跪在廊下,正要张口呼喊,看见谢灵瑜出现在眼前,声音陡然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似的。
“殿下饶命,老奴這般大喊大叫沒了规矩,也实在是不得已的,”花嬷嬷這会儿把忠仆的模样倒是表演的十成十的像。
谢灵瑜竟也有性子,淡然问道:“不知嬷嬷因何故,這般失态?”
花嬷嬷這下反倒是被问住了,她露出为难之色,可是左思右想最后咬牙道:“殿下可是要去长安?”
谢灵瑜看着对方,神色平静。
见她竟這般淡然之后,花嬷嬷似被鼓励,一股脑說道:“殿下,太妃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您不可轻易回长安,如今您這么连消息都不透一声,就要這么回去了。”
“我若透了消息,如今還能回长安嗎?”
她垂眸轻嘲地看向花嬷嬷。
只怕她行李都還未收拾,王府裡就会一封一封来信,阻止她回去。
花嬷嬷震惊抬头,似乎沒想到谢灵瑜会這般回答,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谢灵瑜如同换了個人似的。
這些日子她被死死关在自己住处,压根近不了殿下的身。
因为薛贵的事情,谁都不敢与她再走近。
原本她如鱼得水的上阳宫,一下成了关押她的牢笼,她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在她還是有些人脉,昨夜竟让她悄悄得知,殿下让人准备好几辆马车,今日要出行,本来车夫也不知要前往何处。
直到刚才有個车夫叫人偷偷来给她递消息,竟是要去往长安。
花嬷嬷又想到自己留在殿下身边的人說,這些日子春熙和听荷一直在带着婢女们收拾行囊,說是要去礼佛。
明明现在要去的是长安。
她一想到,殿下要悄悄回长安,居然一点都沒透露消息给她。
這岂不是要将她永远留在上阳宫。
花嬷嬷這下是真真慌了,以至于還沒考虑好怎么应对,就這般慌不择路的闯到這裡。
谢灵瑜朝着身侧的听荷看了眼,小姑娘這会儿倒是机敏,当即呵斥:“花嬷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窥探殿下的行踪。”
听荷這一声呵斥,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了下来。
還不等花嬷嬷求饶,听到头顶上殿下的声音再次响起。
“将贺兰放叫来,我倒要看看谁敢将我的行踪随意泄露,”谢灵瑜声音冷漠。
花嬷嬷的心這下彻底凉了。
待贺兰放来了之后,谢灵瑜也不废话,直接让他去查,是谁泄露了消息。
即便今日不启程回长安,她也要抓住泄密之人。
千裡之堤毁于蚁穴,她上一世便是吃了這样的大亏,连身边的人都管不好,才让人将通敌的信件放在她书房裡都不自知。
最后落得一個凄惨的下场。
因此谢灵瑜不想重蹈覆辙,定要让自己的身边围成铁板一块,她才放心。
此刻萧晏行院子裡,他的随从清丰从外头回来,有些奇怪道:“不是說好了卯时二刻出发。”
萧晏行用完早膳,又還在看书。
清丰走到跟前:“郎君,我瞧着外头好些护卫行色匆匆,好像還有人挨了板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闻言,萧晏行缓缓从书本中抬起头,一双冷漠的眼落在清丰身上,声线清冷如霜:“我嘱咐你的话,都忘了?”
清丰瞧着他這般模样,连忙解释說:“我岂敢忘了郎君的嘱咐,只是不小心撞见的。”
之前清丰受伤,在床上躺了好久,才能起身。
便是如今,他伤势也未彻底好。
“這裡是上阳宫,咱们需得小心谨慎,”這话清丰可是记得牢牢的,不過他又說:“不過我倒是沒想到,那日救我們的竟是這位永宁王殿下。”
大概是永宁王谢灵瑜实在是太過传奇,清丰甚是好奇。
只可惜自打他能下床后,還未见過這位殿下。
“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嗎?”萧晏行并不想讨论上阳宫的家事。
“方才我出门就是让护卫,将行李搬到马车了,”清丰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說道:“郎君,幕后之人派人在长安外面截杀我們,若是被他们发现我們进了长安,我怕他们還会再次下手。”
萧晏行依旧看着书,头都未抬:“下手?那就看他们有多大胆子,敢到王府刺杀我。”
清丰讶然道:“郎君要到王府住?”
這下他倒是全明白,为何郎君這般淡然,全然不怕再有后续刺杀。
永宁王府那可是亲王府邸,深宅大院守卫森严,只怕飞进去一只鸟雀,都要被搜查从何处飞来的,自然就是最安全的居所。
“如此甚好,”清丰放心說道,但他随即疑惑:“這位王爷为何对郎君這般好?”
清丰狐疑的看向萧晏行,在瞧着自家郎君這张好看到无可挑剔的脸,眼神裡慌张中又带着一丝明悟。
這位王爷不仅救了郎君,全力医治,连用的药都是顶顶好的,莫不是真的看上了少主?
如今還要将他们带回王府……
清丰思来想去,還是忍不住提醒道:“郎君,虽說咱们能借着永宁王府庇护一二,可是万一到时候這位小殿下不放人,您该如何是好?”
萧晏行抬头,长眉微拧:“为何不放人?”
清丰知道郎君对男女之事,从无兴致,完全沒有领会他的意思。
可他支吾了半天,只来了句:“我不敢說。”
萧晏行冷淡扫了他一眼,竟也完全沒问下去。
清丰知道自家郎君性子沉稳,但沒想到他竟连這個都能忍住不问,不過不问也好,他确实是不敢把自己的猜想說出口。
他怕的是,万一這位永宁王殿下当真看上了郎君的脸,来一個金屋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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