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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混乱的局面

作者:未知
“快起来吧闺女。你這时候睡,晚上還睡不睡了?妈给你做了红烧肉。” 苏玉芹边說着话边用围裙擦手,推开了女儿卧室的门。 走到近前一看,這孩子眼皮都直动,咋就不睁眼。仔细再一观察:“哎呀,怎么還哭了呢?梦着啥了?” 江男觉得這梦太真实了,妈妈的声音就在耳边。 那熟悉的语气,還有一只温暖的手,此刻居然在捋她的头发、摸她的额头,還嘀咕說她是睡冒汗儿了。 嗯,感觉太像真的了。就瞧一眼吧,真能瞧着赚大了。要是就此断片儿了呢,大不了从头再梦一次。 睁眼! 苏玉芹一脸疑惑:闺女醒是醒了,可那满眼泪是咋回事儿? 江男一脸懵了的表情,懵到泪珠儿扑簌簌掉落都沒有知觉。 她半张着嘴坐起身,直愣愣地看着苏玉芹。抿嘴想叫妈,嗓子却发不出半個音,浑身发颤。 娘俩大眼瞪小眼。 還是苏玉芹打破了沉默: “你這孩子,我都千叮咛万嘱咐了,去你姥姥家可别坐老田家那客车,他停那道边儿,膈应死人了,一趟松树林子,裡面都是坟地。你瞅瞅,你這是招着啥了吧?等晚上的,半夜给你叫魂。” 江男沒反应,醒来是啥表情,现在還是啥表情。 苏玉芹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她认为女儿真是睡懵了。所以還像往常一般嘱咐道: “快起来,你爸快回来了,我還得给你秦姨打电话。去洗把脸精神精神,我盛菜去。” 卧室门关上了。 江男僵硬着脖子环顾房间。 粉色的窗帘,蓝色的被面。 原木色的写字台,那上面摆着的修改液、摊开的作业本,插着耳机的随身听。 她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掌,往高了举,指缝间、那都胖出坑了。又傻了一般的缩回手,歪头静坐了一分钟后,這才极快地掀开被子下床,腿软到還踉跄了几步才站在衣柜镜子前…… 镜子裡的女孩儿,表情复杂极了。 有不忍直视,有不知所措,可种种情绪都无法掩饰眼神中迸发的精光。 江男,十六岁,身高168,体重一百六十多斤,此时是高二寒假,一九九年。 为什么记得這么清楚?江男对着镜子一呲牙:因为她牙齿不整齐,就是九九年元旦戴了牙套,从此多個外号:肥牙箍。 天,這? 江男挠了挠头,齐肩的头发被她挠的更乱了。她拧眉,镜子裡的胖妞也拧眉。她想找秤,习惯了,只要一紧张就想上秤量量体重,但寻寻摸摸的沒找到。 就這样,脑子持晕晕乎乎的状态打开卧室门。 苏玉芹正在摆筷子,扭头看她闺女诧异道: “不让你洗把脸嗎?那头发倒是拿根皮套绑上啊,你爸又该說你了。男男?” 在母亲眼中,女儿就是一副飘进厨房的样子,還把拉门关的严严实实。 江男手起刀落,左手食指立刻往外冒血。 她一面裹着手指,一面极快眨动眼皮想着:出血了,跟掐拧自己不一样。她是人、是真的,她重生了! 拉门哗啦啦被拽开前,往菜板上摆了個橙子,女孩儿微笑道:“妈,给我找纱布。” “啊?” “你看。”血呼啦的手指递给她妈瞧。 “哎呀我的天老爷啊!” 苏玉芹顾不上别的了,慌的直翻抽屉,越着急越想不起来止血药放哪了,嘴上還不停地碎碎念: “你這是找啥吃的去了?” “切橙子。” “切啥你喊我啊,动菜刀干啥?眼看快开学了!” “左手。” “左手也不行啊,让你好好学习别进厨房。你這孩子今天是冲着啥了?” “就一小口子。” “小口子大口子的……嗳?我那药放哪来着?這记性啊。啊,对,這呢,快過来。” 娘俩坐在沙发上。 苏玉芹认真地给女儿包扎食指,而她女儿在认真地看她的侧脸:“妈,你给我做饭還经常烫着伤着,生我肚子上還留着那么大一刀疤呢,我這算啥。我?” 作为一名曾经靠說话挣钱的主持人,江男忽然哑言了。 她想說的话很多很多,却在這一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全部堵在嗓子眼。 “我啥?” “妈,我寻思切一半给你吃,手滑了。哎呀您别骂我了。” “呵呵,用不着你瞎孝顺。” 江男看到她母亲被她這不算甜蜜的话,立刻被說的眼中笑意满满,心裡更是难受到无以复加。 只是爸爸错了嗎? 妈妈就那么沒了,也有她的错、大错特错。 上一世她去京都念大学了,和母亲通电话,大多数的时候也是听妈妈啰嗦要吃饱穿暖,问她有沒有生活费。 她理所当然地接受這些,却从沒关心到根儿上,从沒问问: 妈,你一人在家呆着,是不是都觉得买新衣服和买化妆品是多余的了? 也沒劝劝您别那样,一定要积极起来,要打扮给自己看,要活的精彩。沒意思了,要来找我。 更错误的是,大二时,有那么几天,母亲忽然說要独自旅行。她当时心裡是犯嘀咕了、是从外地特意赶回来了,可她這個女儿表现的太乖了。 乖到什么活都干,把這個家弄的井井有條、屋裡干净整洁,和妈妈在一样。 那时候就觉得:妈,你看我這么懂事儿,您别难過了。却沒想到,這样的方式是散发着“不需要”。 那年妈妈回家后是什么表情来着? 不被需求的母亲、已经和社会脱轨只会做家务的母亲,或许是想着: 原来谁离开她都能转,原来连女儿离开她也能活的好好的。放心了。 江男想起過去的错,一把拽住苏玉芹的手: “妈,你看到了吧?我切個橙子都能切到手,生活完全不能自理,這辈子也够呛了。您得跟着我,一直照顾我。” 苏玉芹放下纱布,笑呵呵道: “胡說,還跟一辈子?你累死我得了。等你来年上大学,妈還跟着啊?跟哪去?你爸咋整。” “他咋整我不管,反正我去哪您去哪。咱再弄一轻松挣钱的买卖,到时候在我要读的学校边买套大房子,我走读。我還要……” 门锁声响,江男打住了话题。侧头看向门口时,眼神也瞬间冷了下来。 苏玉芹一脸笑意站起身:“今儿咋回来的有点儿晚?” 探头瞅丈夫身后,看到好朋友秦雪莲时笑容更灿烂了: “呦,和你姐夫走顶头碰了?我還寻思你那电话咋沒人接呢。今儿不是你生日嘛,我做几個菜咱正好热闹热闹。” 坐在沙发上一动沒动的江男,冷眼旁观她父亲和秦雪莲一前一后的进屋。 听了她妈這话,内心戏很足: 妈给秦小三過生日?她上辈子傻吃酣睡的,都不记得這事儿了。還走顶头碰呢,备不住是刚从一個屋裡出来的。 等江男看到她妈给她爸拿完拖鞋又给那姓秦的拿,還拎個抹布擦门口脚印,她直起身子探头看這一幕,心裡更是气炸了,却還得不动声色、扮傻。 秦雪莲偷瞄了一眼率先进卫生间洗手的江源达,笑的温柔拽起在擦地的苏玉芹,俩人执着手站在茶几边: “芹姐,你都不记得了吧?我租你家那门市两年了,到期了呀,今儿姐夫是去我那收房租,我坐他车来的。” 苏玉芹恍然:“可不是咋的,真快啊。可你钱够使不?小亮那孩子现在念初三了吧,你不說要让他转到這读书嗎?择校费啥的?” 秦雪莲摇头:“我琢磨来琢磨去,還是让我儿子在我爸妈那吧。咱老家那,现在教育水平也行。” 江男眯着眼心裡冷哼:你儿子来了你能方便嗎? 看到老女人秦雪莲冲她笑,江男恨的咬牙切齿。此刻恨不得扑上去撕碎她。更是非常想冲上前,摇晃她那胖胖的妈一口气倒尽前世今生: 妈妈啊妈妈,哪有那么多好的跟亲姐妹似的闺蜜。 当好到不正常时,不是好你老爷们就是图你点儿啥! 那门市租金,你当人家真给了?我爸不倒搭点儿就不错了! “干啥呢?”江源达用穿拖鞋的脚,踢了踢正内心拍武打戏的女儿,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儿笑呵呵道: “下午咋沒去补习班?又睡懒觉,瞅你那头发乱的。家裡来人咋不吱声呢?叫你秦姨。” 江男微抿唇,抬眼看向高高大大一米八五的父亲,看那张年轻了很多的脸,只觉得:沒有谁能像她此时一样,深刻透彻地理解百感交集是啥意思。 一面是高兴重生回来了,妈妈還在。 退一万步,真掀开真相那天,决定不要爸爸了,她母亲她也能护得住,妈妈在家就在。 至于父亲…… 妈妈沒了之后,她早已经不给他說话的机会了,好多年不联系。 甚至有一年過春节,她父亲喝多了居然打电话和她說: 叫爸,叫一声,给你换辆新车。你要是回家過年,我给你和林迪换套房子。她搭理都沒搭理。拿钱买心安,想的倒挺好。 可现在父亲就站在他面前,還用拖鞋蹬她。动作自自然然,眼裡的笑意藏不住。 他以为她什么也不知道,他不知道她女儿是重生的。 他们九九年的父女关系,好到爸爸還是女儿眼中的超人。 超人是什么样?父亲会修所有的东西,能承担起一切重担。 改革开放,父亲就能为了家裡過好日子敢于去窗口城市闯荡。十几年间,地下服装批发城两個商铺,又置办了三個门市做品牌男装店,除了租给秦小三那個店,服务员都雇了二十個了,是女儿眼中无敌的英雄。 超人破碎的梦是她快高考时破灭的,发现爸爸有好的一面,也有更恶劣的一面。 男女关系、背着妈妈攒私房钱,或许生意场上也会不可避免的使诈和不讲信用。父亲勉强地给他自己找了個借口,对她說:這就是成人的世界。 一整年后的事儿呢,现在,让她? 秦姨!江男提醒自己心硬起来,她眼神又重新落在端菜的秦玉莲身上,秦個屁姨! 妈妈叫苏玉芹,那個叫秦雪莲,根本扯不上的名字就因为犯個“qin”字,又是小时候一個村儿长大的,這俩人就拜天地成了干姐妹。 干姐妹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可沒让父亲你…… 那個不要脸的,前年离婚后,来城裡扑奔妈妈,沒钱拿货,妈妈好心好意掏心掏肺对待,又是把家裡的门市低价租给她,又是给拿货,结果父亲你!你居然被她勾搭到手了!你们俩背着母亲,真荒唐!比我主持节目裡那些给丈夫戴绿帽子生的孩子是隔壁老王的,還要混账! 江男站起身,连瞟都沒瞟她父亲。一脸无害表情,伸出受伤的食指指着秦雪莲道: “你那金项链跟我妈妈是一样的款式呢。” 這话,让江源达脊背一僵,又直起腰微拧眉头很不满地看向秦雪莲: 喜歡给你买了就买了,怎么能戴到這来?太不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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