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妈妈的前世今生 作者:一抹紫霞 秦瑛吃了早饭,收拾好后,就去坪上秧田裡干活去了。秧田裡长出了很多稗子,必须得下到田裡去一棵棵扯掉,不然,它和稻子争营养不說,打谷子的时候,還和谷子混在一起。虽然家裡的田地并不太多,但是不能机械化,几乎全部靠秦瑛一個人拾掇,也够她受的了。 出门的时候,秦瑛招呼乔莲藕,叫她管好妹妹,监督她们做作业。暑假快過完了,不将作业做完的话,报不了名的。 乔莲藕现在特别理解母亲秦瑛的不易。 一個女性,一個再怎么优秀的女性,出嫁后,她的命运便与夫家紧紧地联在了一起。如果不是嫁到周家坝這個村子来,她說不好早嫁给了城裡人,天天不晒太阳,坐在屋子裡上上班,下班逛逛街啥的,根本不用天天下田干這些沉重的农活。 乔莲藕从大人们口裡知道了秦瑛嫁给父亲的经過。 秦瑛的老家是距离周家坝几百公裡外的一個县城,她家在一個镇子上,兄弟姐妹七個,她是老七,個子高挑,身材修长,有167厘米,生得貌美如花,還特别聪明,念完初中,班上六十四個同学裡,包括她在内的四個人考上了高中。结果因为家境不太好,便沒有继续读书了。 十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天說是某空军后勤部队要招女兵,秦瑛便兴冲冲地去报了名,镇上顺利地初选上了,又到县裡去选,又选上了,這时便开始政审,审查的過程中,发现她的一個伯伯解放前驾飞机飞到了台湾,生死不明,沒办法,只得将她刷下来,失去了改变人生很好的机会。 后来特殊时期结束,有真相传出来,說那些所谓的招收女兵,不過是给某领导人的儿子选儿媳妇的幌子罢了。有人戏說,幸亏秦瑛你沒有审過啊,不然的话,說不定现在已经从飞机上掉了下来,化成一捧灰了,或者一個人沉默着孤独到老了呢。秦瑛听了菀尔,不過只要讲起,還是引以为豪,必竟女人都是虚荣的动物嘛,有几個能够免俗呢? 后来,秦瑛一位同乡赵刚因在周家坝工作,认识乔振轩,很喜歡這個又有才又有能力的小伙子,便自作主张,热情地将秦瑛介绍给了乔振轩。乔振轩非常高兴,秦瑛开始還不太同意,觉得地方太偏僻,沒有自己家乡好,乔振轩又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老师,但架不住赵刚的劝說,便嫁给了乔振轩,在家裡当起了农民。天天忙着一家人的生活,种地,从早忙到晚,沒有多少休息的时候。 乔莲藕觉得妈妈虽然性格强势,脾气火爆,但是确实能干,不過,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太辛苦了,而且她的才能也完全沒有发挥出来,她的潜能也完全沒有激发出来,這对她来說是不公平的。前世就不說了,父亲乔振轩在世的时候,還能過上平淡安稳的日子,父亲去世后,那就是天上地下了,日子苦的简直不堪回首。 不能再這样下去了,必须帮助妈妈改变她自己的命运,谁說過女人就必须得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任由时光一天天将自己催老?女人,也应该有自己的梦想追求和天地!前世妈妈被家境拖累,现世不能将那些日复一日的平淡和苦痛再重复一遍了。 乔莲藕做完作业,收拾好作业本,看了看阴去密布的天空,心裡暗暗发誓。 夏天的天气說变就变,早上還太阳呼呼的,這会儿天空已经布满了乌云,空气有些闷热,空中蜻蜓很多,飞得都很低,一看就是要下雨的要样子。 “慕然,你看好两個妹妹,好像要下雨了,你们在家呆着,哪儿也别去,我给妈妈送個斗笠去,她出门的时候沒有带。” “好,你去吧。走路小心点儿。” 乔莲藕拿了一把黑色的雨伞,再拿了一個农人干活时戴的很大的斗笠,出了门。路過周曾氏家的时候,见门开着,心想周曾氏可能在家,便想顺便进去看看。 周曾氏的所谓“家”不過是一间低矮的瓦房罢了,外面的土墙已经陈旧而斑驳了,几個破旧盆盆罐罐零乱地摆在外面屋檐下,积满了落寞的灰尘,乔莲藕看着心裡觉得辛酸不已。 “曾婆婆在嗎?”乔莲藕将雨伞和斗笠放在屋外,迈過门槛,走进了黑糊糊的屋子。 因为要下雨,屋子裡光线更暗了,乔莲藕进去后适应了一阵,才勉强看清楚屋子裡的陈设。只一间屋子,一边是一個很大的很破旧的灶,两口锅,用来做饭,灶前放着一些柴禾,另一边是一架床,上面躺着一個人。 “是莲藕吧,哦,我在這儿……”正打量着屋子,床上的人开口說话了。 乔莲藕听出是周曾氏的声音,便几步走過去,关切地问:“婆婆今天咋啦,是不是生病了?” 周曾氏吃力地翻了個身,想坐起来,但是半天爬不起来,便又躺下,颓然道:“唉,老喽,這样問題那样問題都出来了,今天腰酸背痛的,浑身沒有力气,估计是阎王爷在催我上路吧,唉……” “周婆婆,你看你說的啥话,你身体那么好,哪裡是阎王爷催你啊,我估计是感冒了,所以浑身不得劲,休息休息就好了。”乔莲藕边說边看屋子裡有沒有开水,在一個案板上找到一個温水瓶,摇摇,发现沒水。 “莲藕,不麻烦你了,我咋觉得像不认识你一样了呢?”曾婆婆虽然說不麻烦了,但是听得出来藏在语言中的感动。 “曾婆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啊,你先歇着,我去给你烧瓶水提過来。這油锅裡烧的开水有油腥气,不好喝,我家裡有茶壶,我去用茶壶烧。” 乔莲藕不由周曾氏同意,提了水瓶就走,路上却是生起一种深切的同情来:一個女人,不管她年轻的时候做過什么,但是老了,一個人躺在床上,就蛮可怜的了,何必与她一般计较,老是因为她地主婆的身份而看不起她折磨她呢? 到了家裡便喊乔慕然:“慕然,過来,帮着打一茶壶水,烧开了灌到這個瓶子裡哈,我一会儿回来提。” 說罢,转身就跑,雨好像马上要下下来了,再不去的话,妈妈秦瑛肯定淋湿。 当乔莲藕拿着雨具跑到坪上自家田边的时候,雨点已经落下来了,但是秦瑛丝毫沒有从田裡出来的意思,還在那裡继续扯稗子。 “妈,都下雨了你還不上来!”乔莲藕大声叫道,心裡又疼又怨。 “下這点雨算啥嘛,又将人淋不垮的,還有一点儿就差不多了,我扯完了再回家,不然又要跑一次,麻烦。”秦瑛做事果断,想定的事情就埋头去做,边說边继续忙乎着。 “来,戴個斗笠上,我陪你。”乔莲藕脱了鞋,挽起裤腿,打着光脚下到了田裡。 秧田裡的泥很软,水沒過脚背,乔莲藕踩到田裡,痒酥酥的,秧苗绿绿的叶子划過小腿,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来,帽子戴上。”乔莲藕不动声色地将斗笠递给妈妈秦瑛,自己一只着雨伞,弯下腰去,另一只手开始扯稗子。 “哎呀,你扯啥哟,一只手哪裡扯得起来,快上去路上站着,這田裡面有蚂蟥。” “啊,蚂蟥?”乔莲藕一惊,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吓得不行,赶紧抬起一只脚来看,只见脚踝处,一只胖胖的恶心的蚂蟥正在那裡忘形地吸着自己的血,半只身子已经钻进了肉裡…… “妈呀——”乔莲藕魂飞魄散,一把拍下去,咬紧牙关扯掉那恶心的东西,从田裡飞一般地跑回到路上,站在路上跳個不停,叽叽哇哇地乱叫,看得老妈秦瑛在田裡笑弯了腰。 雨终于下下来了,天地间,像扯起了一挂白色的珠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