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姐妹相争 作者:未知 夏日炎炎,蝉鸣阵阵。外头艳阳高照,门上的帘子放了下来,将暑气隔绝在外。裡屋放着两块冰冒着凉气,倒是不觉得热。 谢明珠歪在躺椅上,身下铺着凉爽的冰薄绫,惬意地闭上眼,像是睡着了一般。透□□嫩的脸,被光线一照,隐隐能瞧见上面细小的绒毛。挺直的鼻梁,睫毛卷翘浓密。她躺着的姿势随意,略显宽大的袖口垂落,露出一截藕臂,臂弯绑着一香囊,上面绣着金鱼吐泡泡,异常的活泼生趣。 白皙的脖子上還挂着一個金镶玉长命锁,精巧的祥云状,锁面上是個抱着大鱼的年画娃娃,娇憨可爱。长命锁的形状总让人想起小馄饨,喜庆而又富贵。 “姑娘,七姑娘来了。”白薇走近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道:“她脸色不大好,在外间等着呢。” 谢明珠睁开眼,眉头轻蹙,挥了挥手:“让她进来。” “六姐,你知不知道三婶把园子裡的一处堂阁除去了门窗,放置凉床,变成了五姐姐的闺房?那裡基本上连冰都不需要用,前面還有湖水环绕着,要多凉爽就多凉爽。只是可怜我們其他姑娘,什么都沒捞着!” 谢明颜一走进来,先吸了一口气,但是仍然止不住身上的热气。六七岁大的小姑娘,脸上倒是露出一片愁容来。她直接坐到了放置冰的地方,脸上通红一片,额头上也冒着汗珠,梳起来的双丫髻似乎都被汗水打湿了。 “知道。三婶心疼亲生闺女,让人做出了那堂阁,可是羡煞不少人。”她抬头瞧了一眼,对于谢明颜满头大汗的模样,不由好笑:“怎么,你這晌午不休息,顶着個大太阳就去瞧热闹了?” 白薇用凉水兑了一碗玫瑰香露,谢明颜接過就大口灌下,也顾不上礼仪。巴掌大的小脸上露出不满来:“六姐,你既知晓,怎么還如此淡然?我們才刚从临安回京,就要遭這样的罪,不說那特地弄出来的堂阁了,就连冰都不够用。” 谢明珠看着她气得快要暴跳如雷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几分:“你那裡不缺冰就行了。稍安勿躁,母亲那边還沒忙出头绪来,迟早三婶這管家的权利是要交過来的,到时候让母亲给我們姐妹也弄一個堂阁,保管比她的好。” “你又哄我。三婶分明就是不想交出来,我們都回来两個月了,她尽找事情拖住母亲,推三阻四的。什么好东西都是他们三房的,五姐成日显摆她那些东西比我們精贵,眼皮子浅的!” 谢明颜皱着脸,撅起的嘴巴几乎能挂上油壶了。 “你让她得意好了,到时候必定是怎么吃得怎么吐出来。”谢明珠继续哄她,不過越哄越糟糕。 “我才气不過呢!大家都一般大,凭什么就她得了好,我一定要想法子治治她。六姐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谢明颜又喝了一碗香露,拿帕子一抹嘴,就片刻都坐不住离开了。 看着她快速跑远的小身影,谢明珠轻轻笑了笑,脸上带着几分狡黠的神色。伸手弹了一下瓷碗的边沿,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站在一旁的白薇瞧着她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露出這样的笑容,心裡总觉得有些别扭。不由得低声问了一句:“姑娘,七姑娘這样与五姑娘对上,恐怕不太好,要不要跟夫人說一声?” 谢明珠摆了摆手,抬起头看過来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懵懂小姑娘的模样:“說什么?母亲就等着有人发难呢!小七若是不行,我也得上。” 白薇再不敢多說一句,站到一旁继续当背景。心裡暗自嘀咕:姑娘从小就精怪,明明只比七姑娘大一個月,但是看起来却像個长辈一般,丝毫不乱,难怪薛妈妈常說姑娘有一副玲珑心肝儿。 “姑娘,夫人刚吩咐厨房做了糖酪浇樱桃,這会子正是最热的时候,吃下去凉爽些。”薛妈妈端了两碗樱桃来,递了一碗给白薇,端着另一碗就要往外面走。 “妈妈慢走,若是那碗给小七的话,就先放在這儿吧。她去找五姐了。”谢明珠接過琉璃盘,慢條斯理地捏了一個樱桃塞进嘴裡。 薛妈妈的脸色一变,转而立刻收回了脚步,了然地点头道:“姑娘慢些吃,若是太猛容易凉了胃。” 谢侯府分为三房,大老爷和二老爷是前任侯夫人所生,三老爷和嫁出去的大姑奶奶则是有现任侯夫人所生。谢侯爷有先见之明,知晓府中恐怕不会安宁,因此早早分了家让庶子们单独出去過,只是三位嫡子依然留在府中。 大老爷之前一直在临安外放做官,最近才举家回京。不過這不是从同一個娘肚子裡爬出来的,自然人心不齐。大房刚回来,就遇到刁难了。 谢明珠這一盘樱桃沒吃完,事情就已经闹开了。 “姑娘,七姑娘跑去堂阁裡,也要住那裡,還让人把她的东西搬過去,說是太热遭不住罪,要跟五姑娘同吃同睡。五姑娘自是不肯,两個人推搡起来,七姑娘差点落了水,幸好身边的丫头忠心护主,不過最后那丫头落水了。” 白薇在外头刚打听来消息,就急急忙忙地告知了她。 谢明珠听到谢明颜差点落水了,立刻站起身来,脸上的神色一僵。听到后面才舒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低喝了一句:“笨丫头!” 再次见到谢明颜,她是被方氏半拖半拉进来的,整個人恨不得黏在方氏的腿上,哭哭啼啼的好不可怜。 “让你姐姐瞧瞧你這点出息!一路从堂阁哭到這裡来,那些下人可都瞧了去。”方氏轻声呵斥着她,手上替她擦眼泪的动作倒是不慢。 谢明珠瞧着谢明颜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心酸样儿,几乎是哭笑不得。见方氏额发上都是汗珠子,显然亲自去接谢明颜,少不得又要和三夫人扯皮,不知道晒了多久,脸色都有些发红了。 “娘,你别管她,让她哭個够。眼泪哭干了就好了,吃几個樱桃降降火。” 方氏撩开了手不管她,谢明珠拿着樱桃往她嘴边送,谢明颜還在气头上,撅着嘴巴就是不肯吃。 “今儿厨房裡就只做這两盘,都在這儿了,你不吃沒了可别再要。” 方氏這话一出,谢明颜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丢到一边了,吃樱桃事儿最大。眼泪就這么止住了,一個個樱桃塞进嘴裡,倒像是松鼠似的。 “出息!明珠,看着点儿她。你舅舅派人送了东西来,我得回去看着。這丫头又哭又嫌丢人,一步路都不愿意多走了。” 方氏站起身,走到谢明珠的身边,抬手摸了摸她露在外面的手背,又试了试脖颈,发现体温正常也沒有出汗,显然是怕她用冰不当生病了。临走前又不放心地叮嘱:“姑娘用冰都警醒着些,分量不要太多,也不能太热。” 方氏离开之后,谢明颜的情绪才逐渐恢复過来。她用勺子舀着樱桃大口塞进嘴裡,又不停地吐出核来,像是对着仇敌吐口水一般。 “六姐,五姐太可恶了。她一点儿都沒有姐妹相亲的念头,你一定要替我报仇!” “那堂阁太凉快了,我进去了就不想出来!” “娘从库房裡给我拿出来的美人扇,都被跌坏了。她分明就是嫉妒,因为她沒有這么好的!” 谢明颜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因为嘴裡含着樱桃,完全就是口齿不清的模样。 “吃你的吧,樱桃都堵不住你的嘴!”谢明珠冲着她翻了個白眼,原本不热的,被她這么念叨了两句,忽然都觉得周身燥热起来。 “六姐,你都不哄我,我受欺负了。” 谢明珠无法,只得道:“舅舅每次送东西来,必定会有你我的礼物,待会子让你先挑。” 等谢明颜抱着一個精巧的桃粉色琉璃娃娃离开时,谢明珠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薛妈妈将另一個鹅黄色的琉璃娃娃收起来,轻声道:“姑娘也太宠七姑娘了,她是庶女,您是嫡女,哪有要您哄着她的。” 谢明珠摆了摆手,脸上轻轻一笑:“小孩子嘛,就是要哄的。况且她挑的那個娃娃也不是最好的。” 她冲着薛妈妈眨了眨眼睛,眼神裡闪過几分狡黠,像是心裡藏着什么小秘密一样。 薛妈妈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裡暗自叹息:姑娘你也是小孩子啊,偏偏要搞得那样精怪,有时候都让她不把谢明珠当孩子看。 谢明珠還真不是個小孩子,她是走過一遭人世的人了,上一辈子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当了一辈子的掌上明珠。 谢家家大业大,谢明珠作为长房嫡女,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方氏又是個凡事清楚强势的主母,有這個亲娘在,谢明珠闭着眼睛都能過一辈子好日子。 她定亲的时候,方氏给她挑了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還是個嫡幼子。方氏曾跟她說,谢家不需要谢明珠高嫁去维系荣华富贵,也不需要她低嫁去笼络得力下属,她只需要自己活得好,谢家作为娘家,能当她一辈子强硬的后台。 作为嫡房幼媳,她果然過的不错,丈夫虽然顽劣了些,但是不妨碍他们一起玩儿。只可惜当初那句谢家当她一辈子的后台却食言了。 她重新回来了,或许就是为了让她改变谢家的命运。当然這一辈子,她掌上明珠的人生才刚开始不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