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叫媽

作者:爛柯人
金秋九月,山上的紅葉開得熱烈,地裏的莊稼也一茬一茬熟了。

  鹿池大隊的大家夥兒忙着收地裏的紅薯,但與前些年不同的是,八月那場大雨的意外,上了華縣甚至省城的報,省城最近通知要派領導下來省察。

  所以大家夥兒除了要收莊稼,也忙着做些修葺、打掃的工作。

  接待領導,一些表面功夫首先要做好。

  其次,大隊長組織開了好幾次會,着重向鹿池大隊的隊員們強調了謹言慎行,水理他們知青院是被尤爲關注的對象。

  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大家心裏都要有數,這鄉下不像城裏那麼敏感,但也要注意禍從口出。

  鹿池大隊因爲這事氛圍倒是異常熱烈,出門聊天十個人八個人在談論。

  水理根本沒當回兒事,甚至極力忽略內心的割裂感,每每看到衆人臉上的興奮、舊紅磚牆上刷新的標語,她纔有感覺、自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她並不適應這種形式化過重的活動,也不是說上一世沒有,只是她遇見得不多,不喜歡,因此投入在農作的上的心思更多了。

  鹿池大隊今年的紅薯不如往年好,大熱天的,水理穿戴嚴實蹲在地裏。

  她疲於太頻繁地彎腰,因此熟練的農作人邊挖邊撿,她卻喜歡挖完一大片後,或坐或蹲在土地裏,刨紅薯上泥巴。

  刨了小半籮筐,她就背起來背到糧倉大壩,一撅屁股就把紅薯倒在了地上。

  水理直起腰,躲在大棚的陰涼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外面天氣正好,白雲藍天、樹木茂盛,下午村莊裏除了狗叫、鵝叫,很安靜。

  後邊跟了兩個大嫂們,背了滿籮筐紅薯,氣嘿嘿地走過來。

  水理退到一邊叉腰吹風,望着天邊發呆。

  情緒總是愛從生活的這種縫隙中泛起,水理猜着、灣灣這個時候在幹什麼呢,大概在教室裏上課,李岱凌呢?她還真猜不着,不瞭解他的工作。

  桃姨肯定在上班,外婆的裁縫鋪子此時人也少。

  她嘆了口氣,準打算回到田裏,卻見村南的大道上,駛來一輛黑色的小汽車。

  一瞬間水理還以爲自己在夢裏,這一幕過於眼熟了,當初李岱凌就是這樣出現在她眼前的。

  她反應好幾秒才清醒,不是夢,白天、黑車,纔不是當年。

  她揉了揉眼睛,又戴上帽子提着揹簍沿着來時的路回去。

  大抵是縣上提前來視察的領導,前幾日水理也見過這陣仗,不奇怪什麼,繼續忙了。

  車裏,林若蘭從華縣縣城坐了一路到鹿池大隊,翻山越嶺、一路顛簸。

  她是個搞藝術的,但從小沒嬌弱過,經歷過戰爭、饑荒、逃亡,此時穿着灰色的短袖西裝套裝,快五十多歲,頭髮全挽在後面,腰挺得端正、氣質不俗。

  小汽車從鹿池大隊南邊的橋上一路開進村莊,林若蘭看着外邊的風景,和駕駛室的司機時不時聊幾句。

  司機是她公公的警衛,跟隨他多年,這次林若蘭受兒子所託來到鹿池大隊、肩上又扛着全家人的期望和囑託,公公專門派了他人跟着。

  自打進了這大隊,兩個人的眼睛都放尖了,生怕錯過一個年輕姑娘,可能就是她的兒媳婦。

  “也不知道姚小姐是個怎樣的姑娘?”

  司機陳埭雙手放在方向盤上,低着頭從前窗往外邊邊看路邊找人。

  他年輕時就跟着老爺子打仗了,後來做他的警衛多年,名義上不是個大官,但誰都知道他是老爺子的心腹。

  陳埭看着李岱凌長大的,小子從小就不是個乖順的主,拖到二十七八了還不結婚,是他們大院兒有名的“大齡青年”,這也就導致了他的結婚對象必然備受關注。

  姚姑娘還沒見着個人影,就在他們軍大院兒裏出名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把人嚇到。

  “瞧着吧,這路上總有一個最特別的,那一準兒是了。”

  自己的兒子林若蘭還不瞭解?她雖然沒有水理的照片,但見到人肯定一眼能認。

  “這大隊上的年輕姑娘還蠻多。”

  路上就看到五六個了,聚在一起在村口那邊看刷標語。

  地裏頭也有。

  “那個像不像?”

  陳埭指了指地裏頭舉着鋤頭挖紅薯的姑娘,長得也蠻標誌,很有精神。

  “不是。”林若蘭搖搖頭,否認了陳埭的猜想,又看外邊繼續找人。

  開近了鹿池大隊的大隊辦公室,大隊的幹部估計已經等一會兒了,林若蘭才理理衣服歇了心思。

  但前進方向,一個姑娘揹着揹簍、戴着帽,兩腳輕快地走下大道,拐向旁邊岔開的小路口。

  林若蘭倏然感覺心口被撞了一下。

  “是這姑娘?”

  陳埭從後視鏡看到林若蘭的反應問。

  “八九不離十。”

  此刻她才懂自己兒子說的“眼緣”是個什麼東西。

  女孩嬌小、瘦弱,但長得多麼漂亮乖巧、性格一看就很活潑。

  雖說每個人都是不同的,但這個小女孩身上自帶不尋常的從容灑脫,林若蘭一愣,她曾經還以爲從那些信件上、文字間讀出來淡淡的感覺,是她的錯覺。

  原來不是。

  車開過岔路口,人漸漸消失在車後。

  陳埭也是人情世故中歷練出來的好手,看人眼神也是有的,此刻也同林若蘭一樣心底犯嘀咕。

  這大山卡里頭、還真讓李岱凌給找到寶貝疙瘩了?

  ……

  水理在田地裏頭撅屁股挖紅薯,田邊漸漸傳來吵鬧的說話聲,她起先沒注意,挖完紅薯,蹲在地上專心刨土。

  人小小的一個,幹活都認真得可愛。

  後來聲音離得近了,她才抽神看了一眼,只見大隊上幾個幹部圍着一四十多歲的女人,穿着乾淨簡單的灰色西裝西褲,踩着布鞋,倒是符合水理印象中體制內女強人的形象。

  只是女人卻沒有這個年代人身上的“土氣”,大概是氣質好的緣故。

  她右後還站着一個穿軍裝的男人,以她爲上,想來,她的身份應該相當不一般。

  水理擦了擦汗,又繼續做自己的事。

  過會兒聲音沒了,她也沒注意,又裝滿了半籮筐紅薯背上揹簍起身,不經意擡眼間看到、女強人居然還在,和軍裝大叔一起站在路邊的樹蔭下,大隊上的幹部已經走了。

  水理和她對上視線,她以爲是不經意,愣了一下,對女人禮貌地點點頭,然後離開了。

  水理覺得人眼善來着,但確定自己沒見過,就沒放在心上。

  背了一趟紅薯再回去,他們還站在樹蔭下。

  水理又和人對上視線,她還是禮貌點頭。

  過了一會兒,她手上幹着活呢,一鋤頭一鋤頭撬到土地裏,突然品味出一絲不對勁兒來。

  她小心擡眼,周圍議論聲也隨着樹下兩人越站久越大,她漸漸有種感覺,他們、該不會是找她吧。

  水理和女人重新對視,她眼神從一開始的小心到後來的堅定、疑惑,就這麼看了一會兒,真相了,這個漂亮阿姨真是來找她的。

  水理擡手、手指指向自己,歪頭。

  林若蘭隔了二十米,揚起嘴角,對她點頭。

  水理自然是百思不得其解,丟下鋤頭屁顛屁顛地跑過去。

  “阿姨,您叫我?”

  她一張白淨的小臉藏在帽沿下、出了汗,粉彤彤的。

  林若蘭笑。

  “水理?”

  水理點點頭,倒是不奇怪她知道自己的名字。

  林若蘭回頭和陳埭笑,轉過頭從手提布包裏拿出一張手帕,擡手往水理額頭去。

  “叫什麼阿姨。”

  水理被她的親近搞得愣神。

  突然的“襲擊”躲了來不及躲,帕子擦上她的額角,她悄悄地吸了吸鼻子,發神想她有點喜歡女人身上的香味。

  “該叫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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