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拾麦子 作者:雏禾 今年是個丰收之年,地裡麦子的收成比往年都要好,可谓是创歷史新高。日子穷苦的时候,家裡的粮食不仅不够吃,還要硬匀出一些拿到市场上卖钱。 今年可好,手上不差钱,吃不完的粮食還不用卖,直接用到香源饭馆上,能节约不少成本。 香芹、段勇源和段祥三人商量好,作为香源饭馆的老板,他们每人暂时拿出五百斤麦子,将這些麦子磨面,那香源饭馆就不用搁外面再买面了。 商定了這個结果,香芹觉得自己到外面拾麦子更是迫在眉睫。 她不像段勇源和段祥,本身沒有种地,又不好意思开口管洪家一口气要五百斤粮食,想来想去,只能是自己动动手受受罪到别人收割過的地裡去拾麦子。 拾麦子也是有讲究的,那就是“舍近求远”。 平县的耕地面积很大,通往隔壁市的過道两旁,几乎都是田野,特别的让人心旷神怡。 不管远近,每一亩地肯定都是有主的。有些村户的地就被分到家门口,方便的很。有些村户的地能距离家门好十几裡的地,开着拖拉机半個小时都不一定能找到地方,地处很偏僻。 香芹以往拾麦子,都是搁李家村李老三家裡的地裡头,去年拾麦子是搁段家庄。 真要到别人的地头上去拾麦子让人看见了,肯定会落人话柄。所以一般专门拾麦子的人,是不会往离村户近的地头上去的,多往偏僻的地方跑。辛苦是辛苦了一些,可能收获不小。 天热,地方又偏远。村户收完麦子就迫不及待的返回,好多麦穗落在地裡来不及收拾,那些麦穗大都进了拾麦人的大口袋裡。 香芹随大流,骑着三轮车,驮着秋荷跑了十数裡地。 秋荷放暑假,一开学就要上交一袋麦子给学校,這是每年秋季的惯例。 她搁香源饭馆听香芹說要拾麦子。就嚷嚷着也要一块儿去。 可今儿出来到了半道上。小丫头就后悔沒听她哥段祥的话了,這日头毒得能把人晒脱一层皮,即使带着遮阳的草帽。還是受不了。 当时香芹从家裡出来,洪诚和洪福也不愿意,都說她是吃饱了撑的大热天出去找罪受。 她心裡不是沒有打過退堂鼓,但一想到五百斤粮食。瞬间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满身是干劲儿。 香芹准备了两壶凉茶。本来是她跟秋荷一人一壶,对付到下午回去的时候。 秋荷一路上喊热喊渴,沒到拾麦子的地方,一個人就把两壶凉茶给喝完了。 香芹辛辛苦苦大汗淋漓的蹬着三轮车。渴得实在受不了,才停下来歇口气喝口茶,一看两個壶裡一滴茶水都沒有了。 秋荷脸晒的红扑扑的。不過跟满脸是汗的香芹比起来還是好的。 她拧巴着脸,苦哈哈的央求。“香芹,咱们回去吧。” 香芹又累又渴,還听了一路的抱怨,当即就烦躁起来,“不叫你来你非得要跳到我车子上跟過来,你說你家裡有地有啥的,你不会到你家地裡去拾麦子啊,你跟過来弄啥嘞!茶也一口都不给我留!” 她真不想对一個小孩儿用這么重的口气說话,但是秋荷实在太任性了,不知道体谅大人的辛苦! 秋荷早就后悔跟香芹一块儿出来了,她以为好玩儿嘞,哪裡想到出来就是受罪。 小丫头心裡也烦得很,那搁学校的时候,老师从来都是夸她学校好勤劳又懂事,哪裡受過這种委屈,于是跟香芹顶嘴道:“不就是一口茶嗎,你倒是主贵的跟啥一样,回去我赔你一大壶!” 香芹老大不高兴,她像秋荷這么大年纪的时候,别說家裡的活儿就是那地裡的活儿,她都是任劳任怨的。 “回到家裡我還用得着你赔我啊!逞能谁都会,两壶茶一路上你就喝完嘞,到下午還有那么长时候嘞,渴了喝啥?” 秋荷努努嘴,满脸的不服气,“早知道我就不跟你出来嘞!” “早知道,那你早干啥去嘞?早些时候我跟你哥是不是跟你說不让你跟来嘞,现在說早知道,当时你咋不听话嘞?”香芹沒好气的蹬上三轮车,再也不理会车后面坐的拖油瓶。 天气影响心情,香芹强压着满腔的火气,重新上路,沒走多远遇到了一個卖西瓜的摊子,于是停下来准备买几個瓜解渴。 這季节這路上来往的人比平常多,大都是往地裡干活去的還有干完活回来的,瓜农怪会做生意,搁树荫下就地摆了個摊子。 香芹把三轮车停到瓜摊的前面,下了车后蹲在摊子跟前,顺手拍了拍就近的一個绿皮西瓜。 “砰砰砰”,脆中带响,一听就知道是好瓜。 瓜农是個老大爷,面相挺和善的,戴了一顶黄草帽,穿了個灰色的背心,手裡還摇着一把芭蕉扇,坐在不知道打哪搬来的石头墩上,他的不远处還有一辆驴车,那头驴子正安静的啃着生长在树边的青草。 “姑娘,我這瓜包甜,不甜不要钱。”老大爷乐呵呵的笑說,沒有一点儿不耐烦。 看旁边有個西瓜是开了瓢的,露着可人的大红瓤子,应该是供人尝鲜的,香芹沒客气,伸手挥开瓜的甜味招来的苍蝇,顺手抄起旁边的小刀片下一块儿西瓜,放嘴裡一尝,那味道果真是清凉爽甜。 香芹心裡对這西瓜的品质打了個九十分,再一问价钱,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睁大眼睛复问:“多少钱!?”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瓜农伸出的两根手指头還沒来得及缩回去,“八毛钱一斤。” 八毛钱一斤!?這不坑人嗎! 城裡再好的瓜也才卖两毛五一斤啊! 這一下贵了三倍不止啊! 确定自己沒有听错,香芹忍不住說:“城裡最贵也才三毛钱一斤,老大爷,你這西瓜又不是金子做的。咋卖恁贵嘞?” 瓜农不紧不慢得摇着扇子呵呵直笑,“城裡卖多少钱,那我可管不了,我只管我卖的。你要是不愿意买,那你走好。” 香芹一阵无语,看這瓜农老大爷挺和善的,沒想到他骨子裡头竟是這么奸诈。明目张胆的哄抬价格。跟光天化日打劫有啥两样? 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估计這瓜农是故意把摊子摆這么偏远的地方,管路人赚黑心钱。 跟這种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香芹想着,都走了這么远了,连一颗麦穗都沒拾到,就這么空手回去。可惜了她一路上流那么多汗,咋也得拾上一袋麦子再回去。 她挑了三個小的西瓜。在這之前還从来沒有买過這么贵的西瓜,要不是秋荷把茶喝完了,她根本不用花這种冤枉钱。 香芹将把西瓜抱到三轮车上,秋荷就满面欢喜的捧着一個。 “那不是有刀。杀开一個啊!” 那有刀,她当香芹看不见? 香芹心裡本来就压着一股邪火,一见她吃货的嘴脸。立即就爆了,“你吃起来咋恁积极。還光想着你自己!” 见香芹动了真怒,秋荷這下老实了,乖乖的坐车裡,拿着香芹的草帽当扇子使唤。 香芹一把将她手裡的草帽拽了過来,戴在头上,心想着這小孩儿真的不能惯着!一旦她习惯了养尊处优,那還真以为自己比别人多金贵! 香芹蹬上三轮车,再次上路。她一直观望這一路经過的地方,好些田裡的麦子都沒有收,仍是金灿灿的一片,滚滚热浪中依然清晰可见麦穗随风摇曳。 终于看到了收過麦子的田垄,一眼望去齐刷刷一片麦秸秆立在田地裡,最高的麦秸秆也只過脚踝。拾麦子的人并不多,香芹就看见几個戴草帽的妇女佝偻着身子搁地裡慢慢移动。 路边的树底下停放着几辆沒有上锁的三轮车,车子从大路上拐不进田地裡,路边是野生的杨树和柳树,再過去一点儿就是树沟。 深而宽得树沟隔断了大路和田野,香芹過去拾麦子,就得跟别人一样,把车子停到路边。 香芹把叠放好的四個蛇皮袋子从车上拿出来,然后嘱咐秋荷,“你搁這儿看着,我下去拾麦子。” 秋荷一看树沟那边热浪滚滚,早就受不了酷暑的她肯定是不愿意跟香芹去拾麦子的,她宁可搁阴凉地裡待着。 拾麦子不是技术活儿,最需要人的耐心和仔细,就是一亩地,哪怕已经有人拾過一遍,第二個人再去溜一遍還是能有收获。 香芹动作麻利,沒溜多远,就用麦穗把蛇皮袋子的底儿给填满了。 那些麦穗夹杂在麦秸秆堆裡,不仔细的话,還真不容易被现,好在香芹的眼神好。 刚上阵的时候确实有干劲,不過這股干劲很快就在烈日底下蒸掉了,一会儿比一会儿少。香芹戴着草帽,穿着长袖衫,這么热的天裡全副武装到這种程度,還是能够感受到阳光的毒辣。 忍着酷暑的折磨,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香芹才拾满了一蛇皮袋子的麦穗,压实后拎到俩手裡约摸有三四公斤。看着挺饱满的一大袋子麦穗,其实碾不出多少麦子来,碾出的麦子能有一公斤就不错了。 香芹俩手吃力的拎着沉甸甸的袋子往大路上去,一路上沿着阡陌小路蹒跚而行,等她穿過树沟,摸到地方,就看见几辆三轮车停放在树荫裡,而她骑来的三轮车和秋荷不见了踪影。 香芹茫然四顾,现她原本停放三轮车的地方撂着好几片难看的瓜皮,不难现還有西瓜子。 留下一地狼藉,秋荷咋就不见人影了? 香芹往路两头瞅了瞅,都沒有看见秋荷,倒是有几辆小卡车和拖拉机打她跟前经過。 香芹心想着,秋荷该不会一個人骑着车子回去了吧? 這丫头也真是,一個人跑回去也不事先跟她打声招呼! 香芹早就知道秋荷那任性的脾气,此时此刻也就沒多大在意,觉得這丫头回去以后肯定会跟大人說。到下午应该会有人来接她。 宽心之后,香芹有拎着慢慢一袋子麦穗拐回拾麦子的地方,压根儿沒想到秋荷将她抛之脑后了。 太阳落山以后,香芹开始着急了,到了天黑,她彻底傻眼了。 香芹孤零零的站在路边,周围是虫鸣和车子的呼啸声。她一個人回去倒是容易得很。但是她跟前慢慢五袋子麦子咋办?不可能把她一下午辛苦劳动的成功就撂這儿吧? 不见熟悉的人来,香芹紧张起来,她倒不是怕黑。就是担心事情是不是不是她原本想的那样,秋荷该不会沒有跑回去,该不会是出啥事儿了吧……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害怕的同时深深自责起来。当时就不该让秋荷一個人搁路边看着车子,那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指不定谁看见秋荷一個小女孩跟前沒有大人陪护,就动了歪心思吧…… 香芹不受控制的往可怕的地方想,秋荷要是真出啥事儿,她回去以后咋跟段祥交代? 越慌越无措。正当此时,一道刺眼的亮光投来,在黑夜裡显得尤其突兀。香芹眼前亮晃晃的一片,禁不住抬手遮在眼前。 待她看清打灯的那辆车。不禁松了一口气,是洪诚开车来了,车上還坐的有人。 桑塔纳缓缓驶到香芹跟前停下,从车上下来俩人,是洪诚和段祥。 此时,车内是亮着灯得,香芹看见秋荷搁后车厢坐着,悬着的心终于落定。 借着车前打着的灯光,洪诚看见香芹的整张脸红的黑,估计都是白天裡被日头晒伤的。還有香芹的嘴唇干裂的起皮,唇角处還结了一小块血痂。 洪诚当即火冒三丈,冲到车边打开车门,把往车裡躲的秋荷给强拽下来,整個過程他都骂骂咧咧,“你给我下来,以前真沒现你這小丫头年纪不大心眼儿倒多的很啊!来来来,你自己看看香芹变成啥样嘞!论起辈分,你還是香芹的长辈啊,你這個姨当的好的很啊,把她一個人撂這儿,你一個人跑回去嘞!” 秋荷吓得脸色一白,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香芹忙拦着洪诚,“你這是弄啥嘞!” 对一個小孩儿,至于那么大的脾气嗎? 洪诚把秋荷甩到段祥跟前,眼裡满是怒火,一刻也不放松的瞪着吓坏的秋荷。 這小妮子要是无心的也就算了,关键她是故意把香芹一個人撂這儿的! 洪诚对秋荷比手画脚,“来来,你到香芹跟前来,把你今儿跟你哥說的话再跟我們說一遍!” 秋荷拽着段祥的手寻求保护,哪有胆子到洪诚跟前去? 洪诚下午晚饭前那会儿就从东原岭回到洪家酒店,知道香芹今儿去拾麦子,以为她会赶在晚饭前回来,可干等到了晚上都不见香芹回来。 出门的时候瞅见秋荷搁对面的香源饭馆裡玩儿,他就感觉出不对劲儿,因为他知道香芹是带着秋荷一块儿去拾麦子的。那秋荷都回来了,咋不见香芹嘞? 他走到香源饭馆门口,听到秋荷跟段祥抱怨說今儿去拾麦子的时候香芹是咋对她的,說香芹吼她還骂她,连個西瓜都不让她吃…… 当时洪诚按捺着火气,上前仔细一问才知道秋荷把香芹撂在拾麦子的地方,她自己一個人跑回来了。 到了晚上不见香芹回来,洪诚坐不住了,把秋荷塞到车裡,让她指路来找人了。 香芹听了,直觉得不可思议,秋荷這小丫头竟還受不的一点儿委屈了。不過她现在感到虚脱,已经沒有力气再生气了。 秋荷干出這样的事儿,让段祥這個做哥哥的都无颜面对香芹,他挣了一下秋荷的小手,指责道:“秋荷,你咋能這样嘞?香芹对你多好啊,過年的时候還给你压岁钱,下雨的时候還送饭到你们学校去……” 不待段祥的话音落下,秋荷就不服气的控诉道:“谁让她骂我,還不给我西瓜吃!” 香芹顿觉眼前蓦地一黑,气血上涌,整個人晕头转向,她落到如此田地,竟成她的不是嘞。 香芹稳住呼吸,虚弱道:“来之前我跟你哥就跟你說不让你来,你自己非要跳到我车上。在来的路上,你一個人就喝完了我准备的一下午要喝的凉茶,我骑车子得时候,你還脱掉我的草帽,你拿在手裡当扇子扇,我买的八毛钱一斤的西瓜還沒来得及吃一口,你就一声不响的带走嘞,你知不知道整個一下午我连口水都沒喝,啥东西也沒吃,我问问你你是有多主贵啊,你做的不对我還不能說你两句啦?” 洪诚听香芹說几句话就气喘吁吁,心疼的不得了,但是对秋荷的火气始终沒有减少。 他扶着摇摇欲坠的香芹,大手对秋荷和段祥一挥,“不用說那么多嘞,有你们這样的亲戚,算我們认栽嘞!段秋荷,我跟你說,谁主贵你你找谁去,以后别跟我們来往!哪怕是对一條狗好,它還会冲我們摇摇尾巴,对你好那都是浪费感情!” 洪诚先让香芹坐到车裡,然后把香芹拾的几袋麦穗装车上,上车前還用警告的眼神瞪了秋荷一眼,之后开着车扬长而去,把秋荷和段祥丢到了路边。 段祥沒好气,這荒郊野岭還大晚上的打车容易嗎? 他甩开秋荷的手,想想洪诚临走前說的话,他心裡怪不舒服的,终于脾气,“你看看你干的這叫啥事儿!”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把不懂事的秋荷揍一顿,可一看秋荷呜呜啊啊得哭的那么可怜,又不忍心下手。 坐到车裡,香芹脸上的晒伤显得更清楚了,脸颊和额头都是紫红色的,脖子裡還有一片红疹,脸侧還有蚊虫叮的红胞。 心疼归心疼,洪诚還是忍不住說她,“脚上烫得刚好,這又开始作嘞,你說這么热的天,你跑出来拾啥麦子嘞!” 香芹声音虚弱飘忽,“我這不是搁家裡沒事儿嗎,那头地裡麦穗多的很,用不了几天就能把那五百斤麦子给拾出来。” 洪诚知道香芹跟段祥還有段勇源商量好,每個人给香源饭馆拿出五百斤粮食。不用香芹开這個口,他就能把粮食给凑齐了,還用得着她這么辛苦? “咱们家裡缺那点儿粮食啊,别說五百斤,一千斤我都能给你拿出来!你看看你脸上晒的,拾個麦子還跑那么远,你是個女的,咋恁不知道爱惜自己嘞!” 洪诚自顾自的叽裡咕噜的說了,听不见香芹再出声,以为她自己知道错了所以沒话說,结果扭头一看,香芹歪那儿睡着了,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