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番外六 前世番外

作者:屋裏的星星
前世番外謝玉照自述

  謝玉照出生時,父王和母妃就恩愛非常,所以,他一生下來就被請封世子。

  父王是儲君,母妃身出聞公府,謝玉照又是皇長孫,他一出生就註定尊貴非凡,三歲那年,祖父病逝,父王登基,他名正言順地成爲了新的儲君。

  但,謝玉照很清楚地察覺到父皇登基後,就有什麼東西跟着變了。

  母后開始臥病在牀,整日中即使帶了笑臉,也輕易讓人察覺到她的鬱鬱寡歡。

  年幼時的謝玉照不懂,只知道有一日,母后摟着他哭了許久,她不是個囉嗦的人,但那一日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好多話。

  謝玉照聽得很仔細。

  人人都說他早慧,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即使年少,他也敏銳地察覺到後宮的變化,還有父皇若有似無的疏離,明明父皇曾經最重視他,但登基後,他卻開始留意三弟等人。

  謝玉照其實都知道。

  但他不懂。

  於是他越發努力地學習,天不亮就去上書房,書房的燈徹夜地亮。

  可都沒有用。

  直到那一日後,謝玉照沒有了母后。

  他看着父王抱着母后在大庭廣衆下紅了眼,聽到母后的死訊後,父皇幾乎是痛不欲生。

  謝玉照沉默地守靈,又沉默地送走聞公府。

  外祖父離開前,仿若想要和他說什麼,但最終什麼都沒有,於是,驟然間,他在京城沒有了任何親人。

  他不懂,短短一段時間內,爲什麼一切都變了?

  可在外祖父一家離開京城後,父皇忽然又變得和從前一樣,父皇把關注都放在他身上,哪怕三弟被傳是什麼福瑞,也擋不住父皇的決心,但凡後宮有人想插手他的事宜,都會招惹父皇的暴怒。

  父皇將他視作母后唯一留給他的東西,一度對他的看護到達魔怔的地步。

  父皇將對母后的所有愧疚和情感全部付諸於他的身上,誰都知道宣陽帝疼愛儲君,謝玉照也這樣覺得,直到津垣十七年,他染上天花這一年,什麼都變了。

  他躺在牀上,許是換了個角度,他忽然看清父皇看向他時,眼中浮現出的忌憚。

  父皇逐漸年邁,他越當壯年,父皇生出忌憚好像是正常。

  所有的自我勸解,在看見父皇挺順后妃的意,準備把他送出皇宮養病時,剎那間截然而至。

  他沉默下來,就好像那一年替母后守靈一般。

  津垣十七年,落了好幾場雨。

  謝玉照一度覺得他會死在這個夏日,灼熱煩悶,還有身上膿腫不斷傳來的疼。

  他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堂堂儲君被挪出東宮,借住臣子府邸,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一種放棄。

  謝玉照在牀上嗆咳,渾身無力,尚書府的人並不盡職,他不斷想起母后去世和聞公府離京的場景,和父皇下令讓他搬出東宮的聲音不斷交織,他閉着眼,不可抑制地陷入自厭。

  母后去世,她早有所料。

  聞公府離京,不曾和他知會過一聲。

  他染上天花,父皇借後宮之口,把他送離皇宮。

  人人都說愛他,卻人人都放棄他。

  他躺在牀上,如同薄薄的一張紙,避開透過楹窗照進來的光,藏在陰暗中,仿若一條無人問津的可憐蟲。

  忽然,有一日,他從昏迷中醒來。

  口渴、飢餓席捲了他,他發狠地盯着桌上的茶盞,但他沒動,因爲他知道,尚書府的人一次都沒來過,茶盞中自然沒有茶水。

  身上傳來疼,有膿腫的腐朽味,喉間一陣乾澀灼疼,謝玉照想,他許是快要死了。

  但就在這時,驀然有人推開了門。

  光倏然照進來,謝玉照避無可避,他閉上眼,等適應後,他艱難地側眸,看見瑟縮着身子探頭探腦進來的人。

  她穿一身青色襦裙,忽然出現。

  光照在她臉上,其實,謝玉照第一眼根本沒有看清她的模樣,是她的聲音怯懦地傳來:

  “殿……殿下……”

  哪怕意識不清楚,但女子的着裝也讓謝玉照知道,這不是什麼奴才。

  尚書府的資料很快在他腦海中過了一遍,他立即意識到來人是誰,府中庶出的三姑娘,姨娘早逝,爹不疼,嫡母不管,也是一個小可憐。

  謝玉照嘲諷地想笑。

  這是要做什麼?兩個可憐蟲抱窩嗎?

  謝玉照冷眼看着女子湊近他,聽不到他的聲音,她膽怯地走近兩步,忽然驚呼出聲,但她太膽小了,被嚇到都不敢大聲尖叫,雙手緊緊捂住脣,將驚恐都咽在喉間,一雙杏眸被嚇得淚汵汵。

  謝玉照懶得有表情,他嫌棄這女子嫌棄得不行。

  就這樣的,給他當奴才,都過不了內務府那關。

  話都說不利索,膽小又不經事,又不是疼在她身上,有什麼好哭的?

  謝玉照想說點什麼,但身上太疼,他沒有一點力氣,索性懶得說話。

  誰知道,小姑娘把這當做了默許,開始了每日進進出出嵩榕院,她沒有一點女子家的矜持,詢問他一番,就替他擦乾淨了身子。

  身子被擦乾淨後,的確很清爽。

  但是,他沒有一點力氣,話都說不了,她的詢問根本就是走一遍過場!

  他潔身自愛,年到及冠後院都不曾有過侍妾,因後宮女子爭鬥,他看得多了,也生厭煩,甚至都不要婢女伺候。

  現在莫名其妙就被看光了身子,謝玉照都快氣炸了!

  他覺得臉和耳朵都有點燙,他肯定氣得臉都紅了。

  不矜持!不害臊!她還有沒有一點女子家的樣子!外男的衣裳也是說脫就脫的嗎?

  但最終,當他看見身上的痕跡時,所有的情緒驟然褪得一乾二淨。

  他身上全是膿腫,噁心得他自己都不願多看一眼,她和他非親非故,做什麼這般替他清理?

  謝玉照閉上眼,沉默得彷彿一具屍體。

  但小姑娘很煩,好像一直沒有人和她說話一樣,她總是嘰嘰喳喳的,謝玉照覺得很吵,吵得他睡不着,只能煩躁地聽她說。

  謝玉照都習慣了小姑娘每日都來。

  他很清楚,小姑娘救他的目的不單純,但那又怎麼樣?

  非親非故,小姑娘憑什麼不要命地救他?

  衛笠能出皇宮的時候,第一時間偷偷溜進尚書府,見到他,彷彿有點驚訝,謝玉照被看得不自在:

  “眼睛不要了?”

  衛笠好像笑了聲,他說:“殿下的情況比屬下想象中要好得多。”

  這是心裏話,被關在宮中時,衛笠一直想的是,經此事後,殿下必然會大受打擊,但結果遠比他想象中得要好。

  衛笠也有點納悶,難道這尚書府對殿下不錯?

  誰知,在他話落後,殿下驟然沉默下來。

  許久後,殿下問了遍什麼時辰了,得到了後,仿若不耐煩道:

  “趕緊滾。”

  衛笠輕挑眉,順着殿下的意思離開,但只是離開了房間,換了位置繼續守着殿下。

  結果一整日,都沒看見有人來,衛笠皺眉,這尚書府是怎麼辦事的!

  謝玉照不知道衛笠的想法,他只是在等,等到天色暗下來,都沒等到那個嘰嘰喳喳的小姑娘,他臉色一點點冷下來。

  他嘲諷地扯脣。

  都是一樣的,他在等什麼。

  天色暗下來後,衛笠重新出現,給他倒了杯水,謝玉照閉着眼,一動不想動,他覺得四周安靜得有點過分。

  他忽然想起那個總是很多話的小姑娘。

  明明每日都來了,今日爲什麼不來了?

  是不是時間久了,她得不到想要的,所以就放棄了?

  謝玉照不知道,但謝玉照早就不抱希望了。

  這個心思只保持了半個時辰,在喝完衛笠倒的水後,他皺了皺眉,水溫很涼,小姑娘照顧他時,從來不會讓他喝冷水。

  謝玉照驟然煩躁起來,他覺得小姑娘笨死了,都已經等了那麼長時間,就不知道再等等?

  外間黑了,小姑娘沒來,今日沒人送晚膳。

  謝玉照垂眸,眼瞼在臉上打上一片陰影,室內安靜得有點可怕。

  黑暗中忽然響起一點動靜,這動靜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謝玉照的心跳也隨着動靜跳得越來越快。

  是誰來了?

  咯吱——

  門被推開,穿着一身青色襦裙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她拎着一個食盒,渾身被雨水淋溼,狼狽不堪,她聲音藏着抽噎:

  “對、對不起,我來晚了……”

  謝玉照擡頭,看清小姑娘時,眼神驟然冷了下來。

  她身上很髒,彷彿在泥地中打滾過,尤其膝蓋處,髒跡格外明顯。

  謝玉照很清楚這種痕跡從何而來,她被罰跪了,而且,跪了很久。

  謝玉照第一次主動開口說話:

  “是誰?”

  小姑娘沒聽懂,她擦了把眼淚,她食盒放下,今日她的話很少,洗乾淨手後,就準備喂他喫飯。

  謝玉照皺眉,他說話很難懂嗎?

  他又問了一遍,小姑娘還是沒聽懂,謝玉照收回剛纔的話,明明是她太笨!

  謝玉照換了個問題:

  “你想要什麼?”

  他聲音還有點不適的低啞,但小姑娘沒在意這一點,她渾身僵硬,彷彿沒想到自己的心思會被看出來。

  謝玉照不得不在心中又嘲笑她笨。

  小姑娘咬脣許久,臉上唯一透着點粉的部位都快被她咬爛了,她才支支吾吾地說:

  “我、我想讓你護着我……帶我離開尚書府……”

  說完,她睜着一雙杏眸緊張兮兮地看着他,卻又藏不住期盼和恐慌,好像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樣。

  這一剎間,謝玉照忽然升起一個念頭。

  他想要她,把這個小可憐藏起來。

  於是,他說:

  “好。”

  兩個小可憐湊在一起,也許就不可憐了。

  他的天花好了,他如約地護了小姑娘兩年,向父皇請旨賜婚,小姑娘都點頭了答應嫁給他。

  但後來他逼宮失敗,被幽禁太子府,他等了許久,整整一千八百六十二天,在他得勢時對他柔情蜜意的小姑娘不曾去看過他一眼。

  姜亦棠。

  他念着她的名字,彷彿要一點點刻進骨子中般。

  在尚書府看見小姑娘屍體時,謝玉照沒說一句話,他沉默下來,像母后去世那一日,像聞公府離京時,像父皇下令讓他搬出皇宮時,也像養病中小姑娘遲來的那一日時。

  他恨透尚書府的人。

  替小姑娘續命時,人人都覺得他瘋了,但誰知道,他總在夢中聽見小姑娘悽慘地喊他——她在喊他救她,在質問他爲什麼不救他,她說他不守承諾。

  登基後的第六年。

  謝玉照坐在牀榻旁,他比被幽禁的那五年還要消瘦,身子單薄得彷彿一陣風都能颳倒,他低頭,滿目死氣沉沉地看着小姑娘,低聲飄忽:

  “阿離,你再不醒來,我就要去找你了。”

  他抵頭靠在牀邊,女子的屍體被他擦洗得很乾淨,殿內全是濃郁的花香,遮住了那股若有似無的屍臭味。

  很累,很累。

  於是,他閉上了眼睛。

  青粟按照皇上吩咐去收拾姑娘的東西,忽然她翻到一個木匣子,木匣子有點眼熟,她打開——裏面裝的都是桂花結和香囊。

  整整齊齊的五份,是姑娘曾經給皇上做的生辰禮。

  木匣子是姑娘曾親自收的,因爲曾經皇上送給姑娘的東西全部不見,姑娘害怕木匣子也會不見,所以,她總是藏起來。

  青粟想到姑娘,倏然鼻子發酸,眼淚控制不住地掉了下來。

  她立即捧着木匣子轉身,她想把木匣子交給皇上,不能讓姑娘的心意白白浪費。

  她跑到了養心殿,看見殿下和姑娘頭抵頭地躺在一起,她驟然啞聲,忽然,她輕輕地喊了一聲:

  “皇上?”

  沒人應她。

  青粟慌了,她上前,等看清皇上的模樣後,她驀然停下了腳步。

  木匣子驟然落在地上。

  木匣子中的東西落了一地,輕風吹過,一條桂花結被吹到男人的手邊。

  彷彿是冥冥中有風把禮物帶到。

  可惜,收禮物的人不曾看到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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