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何去何從
“因爲我無?能,老?爺子派了叔叔監管,又把地下生意的大部分交給小昭和豐二,逼不得已,我只能對他們出手。”
“豐二做錯了很多事,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只需要在恰當的時候推一把。小昭的死卻是意外。”朱程擰緊眉,眼前又出現那片血光,然後是一些?理該早就忘掉的過往片段。
小昭才五歲,梳着丫角追着他叫“哥”;十七歲的小昭被內定爲他的未婚妻,他爲了擺脫婚約,使計讓她和豐二上牀;她以一個弱女子擔下集團的黑暗交易;她倒在血泊中,似乎一動不動,又似乎睜大眼睛看他,叫着“哥”……
那丫頭其實是個死心眼的丫頭。
肖文察覺到朱程沉默下的黯然,他忽然有點明白那一夜醉酒的朱程。
他是真的悲傷,也是真的不後悔。
兩人靜了許久,田鼠舔了舔嘴脣,覺得握槍的手?有點酸,卻不敢動。
哪怕肖文根本沒本事逃跑,田鼠仍然繃緊神經戒備。
在這個世界上,田鼠最服的是朱程,沒有朱程,他早就死成一灘爛泥,不會有人多看一眼。他死不要緊,他的瘋老孃怎麼辦?
田鼠爲朱程賣命,因爲他活着老?娘才能活着,他死了,朱程會照顧好他老?娘。
這就夠了。
其他都不重要。不管朱程要他幫肖文還是任何人,無?論朱程想殺小昭甚至朱家老?爺子,關他屁事。
雖然肖文真的對他好,但是……田鼠來回偷看朱程和肖文的臉,跟他和跟朱程有什麼不同?這兩人認準一個目標,同樣的不擇手段,同樣的陰狠殘忍。
都他媽的不是好主。
車子平穩的行駛,肖文道:“既然你有心讓許樂天贏,又爲什麼要反擊?”
“柯將軍意外辭世,老?爺子親自下了命令,我只有照辦。借用警察的力量就是不想兩幫人結下深仇,有利於談判。沒想到許樂天不肯談判。”朱程無?奈的嘆口氣,轉眼望向肖文:“而你仍然在我的計劃外。六年前你雖然拒絕了許樂天,但爲了報仇,我料你會與許樂天合作,這六年卻找不到一點你們來往的痕跡。我故意安排你和他接觸,知道許樂天想要賬簿,就把賬簿給你……能做的都做了,還是確定不了你和他是否有關。”
肖文淡淡的道:“你想太多了。”
“是嗎?”朱程從口袋裏掏出一副眼鏡遞到肖文面前,“我派去監視許樂天的人見他跑了通城配了這副眼鏡,兩個小時後這副眼鏡架在你鼻樑上。”
肖文垂眸看着那副“金絲邊”,他被打暈後丟掉的眼鏡,許樂天親手?挑選的禮物。
太大意了,他們居然犯這種錯誤……肖文心裏有點懊悔,更多洶涌的快樂,忍不住微笑。
兩個傻瓜……呵,兩個相愛的人才會變成傻瓜……
朱程看着他的笑容,慢慢的道:“大熊誤抓了田鼠,我藉機佈局。今天晚上的局,本來只想引你向許樂天求助,你卻又一次讓我意外……不過沒關係,目的已經達到了。”
肖文盯住他,朱程身上不知何時響起手機鈴音,一聲一聲,單調的在密封的車廂內迴響。
朱程接通了,聽對方說着,眉梢一挑,笑吟吟的道:“是,我是朱程。是,我知道你是許樂天。是,肖文在我手?裏。”
許樂天一整夜都心神不靈。
白天他的手?下來報告,大熊帶了人滿大街找害死小昭的仇人。許樂天留了心,這事可能跟肖文有關,吩咐手?下跟着大熊一羣,伺機救走他們要抓的人。
結果大熊他們抓走了田鼠。
許樂天不認識田鼠,鬆了口氣之餘不再理會此事。
凌晨兩點,他接到一個無聲電話。
不管他如?何叫嚷,對方總不出聲,也不掛斷,隔着電話線靜靜的聆聽他。
等到對方終於斷線,聽着空洞的斷線音,許樂天忽然一陣心慌。如?潮水般淹沒心臟奪走呼吸的慌亂,睜眼看去世界五彩繽紛線條雜亂,卻不見完整圖像。
這種感覺很陌生,但所有陌生的感覺,他只爲一個人。
要出事了……許樂天砸下話筒,一邊大聲叫人一邊急步往外走——不是不知道,那小子心腸不夠硬,有時候會做傻事——許樂天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咬牙切齒的低語,如?果他有什麼事,我饒不了你!
爲了避嫌,許樂天沒在肖文家附近安插人,趕到時肖文家已人去樓空。一行人駕着車沒頭沒腦的滿城亂逛,將近天明得到消息,城西郊外有人生事,驚動了警方。許樂天心急火燎的趕去,終於在西城區的入城道吊上了朱程他們的尾巴。
許樂天遠遠望見肖文的車駛近,後座上朱程和肖文並肩而坐。
車速很快,肖文的臉一閃而過。
許樂天吩咐手?下掉轉車頭跟隨,車胎與地面急速磨擦,發?出刺耳的刮劃聲,他緊閉着嘴,雙手?相握。
指骨咯咯作響,數分鐘後才發?現,手?背上都留下另一隻手清晰的指印。
“老?大。”坐他身旁的鷂子擔心的看着他鐵青的臉色,叫了好幾聲,許樂天一聲不吭,脊樑挺直,昂着頭直視前方。
他聽不見聲音,睜大眼睛也看不清什麼,腦子裏翻來覆去一句話——肖文還活着!
賊老天你要什麼都行,我他媽都給你,只要他活着……
兩車一前一後在黎明時分的街道上行駛,鷂子不時看一眼老大,忽見許樂天轉過頭,沙啞的低聲道:“把電話給我。”
朱程拍了拍前座的靠背,車子減速,停了下來。他回頭,看到許樂天的車也停住,微微一笑。
肖文順着朱程的目光轉頭,後方那輛車車門打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出來。
許樂天道:“放了他。”
朱程也不下車,回過頭道:“原來肖文是你的人。”
“少廢話,我手?下難道還少了你的人?你放了他,大家日後好相見。”
“可以,我放了肖文,你給個機會,你我好好談一談。”
“不用談。”許樂天不耐煩的道,朱程一怔,又聽得電話裏許樂天的聲音道:“只要你放了他,隨便你要什麼。”
朱程頓了頓,肖文一直目不轉睛的盯着他,朱程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對着電話道:“即使我要許家在C市所有的地盤?”
“行。”許樂天毫不猶豫的答應,鷂子在一旁模模糊糊聽到,驚呼:“老?大,不可以!”,許樂天一腳把他踹開,怒吼道:“嚎個屁,老?子傾家蕩產也不會虧了你們,給我閉嘴!”
吼聲太大,電話這頭的朱程被迫移開耳朵。肖文聽得清楚,皺眉,許樂天這傻瓜,自己先露出底牌……發現朱程詫異的看他,有點尷尬的轉過臉。
正常人應該感動吧,但如?果是自己,也甘願拿所有換他。肖文不願再聽下去,和田鼠換了座位,額頭抵住車窗玻璃……許樂天這傻瓜……
許樂天又在電話裏急叫,朱程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翻騰的貪念,只要一句話,他就能拿到整個C市!
可是,整個C市,就算給他整個中國又怎樣?朱程笑一笑,那都不是他想要的。
不是他自願走上的路,哪怕沿途繁花似錦又有什麼心情欣賞?
朱程平靜的對許樂天道:“我只要一次談判。”
肖文聽着身後朱程的聲音,搖下車窗,清晨的新鮮空氣和黎明一起撲面而來。
天空越來越明朗。
許樂天與朱程纏鬥不休的局勢似乎也將柳暗花明。
只有他……肖文扶了扶眼鏡,望向初升的旭日。
他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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