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水第十步
宋玉對此早有預計，所以並不喫驚。
持久而激烈的槍戰方纔落幕，賽場上最擅長這一項目的那人卻姍姍來遲，未曾參與其中，讓人不知道是該爲他慶幸還是惋惜。
與澤爾三人組對峙時，宋玉還有一試槍法、檢驗訓練成果的打算，但現在他不敢冒險，更不會以自身爲誘餌去消耗對方的子彈，他在衡量了一下何煥和自己的距離後就迅速轉移了陣地。
地下迷宮是如此繁複複雜，休息室裏被淘汰的三人看着屏幕，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把宋玉所到之處和自己腦海中的地圖對應上，但此時對方已轉到了下一個路口，動作熟練的像是在自家門前小巷穿梭。
彈藥都是何煥給的，最終的歸宿也不在何煥身上，宋玉用起來便沒那麼心疼，毫不猶豫對着土牆的受力點射擊，最後使刀揮斬過去，隨着沙土石塊轟然倒塌的聲音，這片戰場的地圖被打亂後重新相連。
現在人們凝神屏氣地盯着屏幕，分不出半點心緒關注其他，只有這場比賽結束後，那部分角度清奇的分析者才能慢慢騰出勁來，細細算下這場比賽裏誰記得賽場最全、誰毀壞賽場最多。
毫無疑問，都是面前的宋拆拆。
何煥發現自己盯住的轉角許久不見動靜，而槍聲開始從各個方向傳來並漸行漸遠，才意識到宋玉在轉移戰場。
宋玉選擇的那片戰場地形最是複雜，何煥對那裏並不熟悉，但他必須過去，因爲宋玉作爲場上造成傷害值最高的那個人，假使兩個少年不爭不搶和平走到比賽的結束，他也能夠自動勝出，這賦予了宋玉選擇戰場的主權。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何煥選擇把子彈交給宋玉而不是自己出手，不是沒想過現在的局面，所以他現在只能笑一笑自食其果。
望着越到深處越顯黑暗的甬道，少年提着刀槍，邁開了步伐。
……
探測器顯示宋玉就在周圍，但是沒能給出具體的距離警示，所以何煥走得每一步都十分謹慎。
這片本就不熟悉的戰場在經過不知名改造後變得更是狼藉，每個新生洞口都厚度適宜，背後緊接着就是一條完整的道路，絕不會讓破洞者太過費心。
同是這片迷宮的外來者，已經有人先同行者們一步，成爲了這裏的掌控者。
何煥憑藉自己對危險的敏銳嗅覺，繞開了許多幽暗狹窄的地道，也儘可能遠離那些破碎的新生洞口。透過光屏，人們看到宋玉的機甲如同迷宮深處的魔王，潛藏在暗處與何煥交錯而行。
20%的阻力至今未能真正體現它的威力，直到宋玉影子般穿過他製造的門，出現在何煥的身後。即使對方在危險到來前的一瞬間繃緊扭轉自己的腹背肌肉，轉身試圖防禦，但他的身體被困在了機甲之中，比靈魂慢上了一拍。
甬道的寬度容納不下並肩的兩臺機甲，於是兩個唯我獨尊的存在便碰撞在了一起。刀刃順着宋玉的小臂在拳背上突出，曾經那隻手滑過何煥的身體時有多麼溫柔現在就有多麼冷硬，“呲啦”聲宛如閃電劈向地道兩端，連帶出零星的花火，也斬斷了連接在何煥身上的瞄準鏡。
何煥重新找回主動權已經是幾息之後的事情，他將身體從對手的桎梏中掙脫出來，轉身，兩把機械刀成爲了他和宋玉之間唯一的距離。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接着就是一段沉默的靜止，兩個人同樣神情專注，汗水順着他們的額頭滾落，象徵着時間的流逝。幾秒後，宋玉向後撤退了一小步，足尖陷入泥土，翻出了溼潤的石子。他看不見自己手腕的顫抖，因爲視線被何煥的肩膀上慢慢擡起的槍口所吸引，宋玉猛地撤去力量，翻身避進來時的洞口，他原先所站的位置在一聲巨響後面目全非。
宋玉再次消失在了何煥的眼前，兩個少年之間隔着三層土壁，他們不約而同地撫摸上自己的刀刃，上面有一個小小的凹口，那是對方留下的印記。
……
人們關於何煥的記憶總是錯亂的，他可以在羣蟲掩映下一擊命中王蟲，但是一週後就被宋玉幾招制服在地，不過這並不是何煥的終點，他之後在所有人見證下飛速成長，比上一任成長系宋決還要引人注目，像是流落在外的王子一步步重歸王座。何煥粉能從他身上汲取到無窮的力量，剩下的人們哪怕對其心存質疑也會帶着一絲期待——假使今年的訓練大賽是一次結果既定的比賽，他們莫名相信，唯一一個變數只能是何煥。
天選之子和獨/裁王者之間必有宿命的牽絆。
再者，誰都無法反駁，他們對獨.裁者被征服也有着隱祕的期待。
此時，何煥的成長才配得上“王見王”的形容。
衆人喫驚於宋玉的謹慎，但並不會覺得他過分小心，反而在這種緊張的氛圍中更加自我代入。
何煥在迷宮裏尋找宋玉，對方只在最出其不意的時候悄然接近，然後在戰局焦點前尋機而退。無論是否出現在一個畫面中，他們兩人的活動節奏相當一致，共進共退但都各留一線，這樣暗潮洶涌的相互試探不像是在決鬥，更像是在考驗觀衆的承受能力。要不是知道訓練大賽沒有劇本，衆人會認爲兩個少年在賽前被主辦方提着耳朵認真交代了一番，纔會知道用這樣的方式吊起他們的胃口，使得他們始終在爽點上下徘徊，神經緊繃不得解脫。
切薩雷和一旁的搭檔觀看過無數場戰鬥，但此時也有些入了迷，他們知道，兩個少年在用20%的阻力緩慢消耗自己和對方的體力，他們在拉扯，在較量，把戰線延後來展示自己的強大。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到你的環節了。”搭檔看向身旁的切薩雷說道。
語音頻道被連通的綠燈亮起，切薩雷開口：“現在，你們的阻力將被上調至25%。”
……
切薩雷的話像是一個信號，同在黑暗中行走的少年們微不可查的頓了下腳步，既是出於阻力值增加的影響，也是出於他們對戰局的反應。
70%是賽制定下的硬性結束時間，事實上，到那個時候哪怕少年們全力一擊——假設他們完成得了的話——恐怕也不如撫摸來的輕柔。如果子彈提早耗盡，那麼這場比賽完全可以提早結束。
25%的阻力已然是對行動的極大限制，如果想要身體跟上大腦的節奏，要麼讓思緒慢下來，要麼加倍地使力氣。
賽場上僅剩的兩名少年只能選擇後者，25%是他們對自己體能極限的預估，這意味從現在開始，兩人需要帶着上一輪試探中積累的疲憊，在之後的半個小時裏全面爆發。
這一次宋玉沒有從意想不到的角度突襲，何煥在轉過一重洞壁後，看到前方甬道的盡頭隨着視野的拉長不斷縮小，最後小到只能盛放一臺用金屬作骨鋼鐵作皮的機甲，宋玉已經在那裏等候了一段時間。
兩臺機甲對視用了兩秒，抽刀擡腿卻用了不足一秒。
即使有了心理準備，看到兩臺機甲相互碰撞在一起時，觀賽者們還是忍不住心中一跳。戰鬥的聲音震耳欲聾，宋玉的機甲被何煥撞向身側的洞壁，帶落一片石塊，少年們頭頂的沙石像是掉落的星辰的落得滿刀滿肩，隨即又被抖落。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狹窄的甬道很難讓兩個人勢均力敵的發揮，總是通過主動權來回遊離的方式平衡局面。即使觀衆們用肉眼無法察覺，宋玉卻能清楚體會到自己與何煥相接的機械刀在顫抖，那是手腕失力的前兆，他咬緊牙將雙手上擡，然後襲向何煥的胸口，兩人重新分了開來。沒人會趁這個間隙休息，因爲他們的對手實在太過不依不饒，於是只能繼續欺身上去，尋找下一個可以突破的時機。
兩個機甲內視角，兩個機甲外視角，讓人目不暇接卻仍覺得不夠，對機甲有興趣的人必然得在直播後把這段畫面反覆幾遍，才能徹底將這場決鬥覆盤。
只有一半的人捕捉到了宋玉破開何煥胸甲的瞬間，另一半人則看到何煥把宋玉的左肩劈到變形，等到兩臺機甲拉開距離的時候，衆人才恍然發現他們不復最開始的模樣。攻勢一波接着一波，沒人可以從迅猛的戰鬥節奏中體會少年們體力流失的痛苦，就像重力帶訓練中觀戰的三人組一樣，他們大概知道少年是在強撐，但是時間一久，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覺得拿凡人的標準按在這兩人身上實在是個錯誤。
但宋玉何煥確實是凡人。
機甲模擬不出人的胸口起伏，也不會大汗淋漓，它們永遠維持自己無情冷靜的模樣，和宋玉理想中的樣子分毫不差，只可惜上次重力帶訓練時他還可以勉強維持自己急促的心跳，而現在卻只能任由粗重的喘息聲迴響在操縱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關閉機甲對外語音通道，確定自己不會在何煥面前示弱。
控制艙內的小攝像頭早已根據指示向後撤了些距離，儘可能離宋玉的臉遠一點，以免觀衆在他綴着汗水的臉蛋和粗重的聲音中不知所措，但這仍然見效甚微，賽場上看不到宋玉的何煥都在對方突如其來的喘息聲中有一秒鐘遲滯了零點幾秒，更何況直接面對宋玉的那些人。
宋玉對自己語音通道的操作失誤算的上是一個合格的陷阱，他看不懂何煥的遲鈍的原因是什麼，也無需去懂，他唯一需要做的抓住機會展開攻勢，將失去主動權的何煥制服在地。
假如這不是一場比賽，只是宋玉在軍聯私人訓練室裏的一次練習，完成這個動作後他就會考慮讓自己進入中場休息，喝一口水擦一擦汗，平復下呼吸然後再繼續。不過現在，他在肩膀的哀嚎中舉起出現裂口的機械刀，繼續發起進攻。
原本就佈滿裂痕的胸甲徹底粉碎，鐵屑落到了動力裝置的正中間，此時又是一個決鬥焦點時刻。
宋玉的汗水順着他的眼睫滴落到面前的屏幕上，他舉起的雙手有些顫抖不穩，還未擡到最高點，就聽到切薩雷的聲音響起：“機甲阻力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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